一
我杵在一叢歪草旁邊,右手叉著腰,右腿撐著地,撇著嘴,在垃圾味忽隱忽現的空氣里,眼神迷離地望著眼前不倫不類的景物——野樹上爬滿了落滿灰塵的藤條,五光十色的生活垃圾星羅棋布在野花叢生的草地,而天空,依舊是鳥兒的專屬,只不過,它們已經不愿降落,偶有鳥兒落下來,也是因為盤旋得太久,累極而死。一只蚊子緩緩飛進我的視線,我默默地看著它選中我的腳,并試圖吸我的血,但是,我的鞋太厚了,小蚊拼了半天命也沒能穿透,最后活活地氣死了。
我沒有理會小蚊的尸體,一抬頭,幾束陽光從云縫射了下來,照花了我的眼。我扭頭躲避光束——嗯?那是什么?——只見不遠處有一道白光垂直于天地之間,瞬間讓周遭尋常的陽光成了配角。好奇心終于讓我換了個姿勢——認真打量起這道白光來。這白光頂天的一頭高不可見無疑,而立地的一端似乎來自一個——是個躺在地上的人么?
我朝那邊走去。在離那“人”還有七八米時,我就可以確定,那的確是個人。一個躺在地上的人。一個戴著女士軍帽的女人。
但當我走到她跟前,陽光又隱進了厚重的云層,所以我沒能看清光源具體在著女人身上的哪個部位。女人衣裝得體,毫無破綻。我蹲在她旁邊,一時無所事事起來。無聊得又撇起嘴,抬頭張望。而就在此時,陽光又鉆了出來,于是,白光再次出現,我怎能錯過?我終于看清,光是從女人的胸部射出,但光源似乎在衣服里面,光是直接穿透衣服射向天空的。好奇心讓我扒開了女人的上衣。我終于看見了——這頂天立地的白光來自一枚藏在女人衣服里的徽章對陽光的反射。這是怎樣的一枚徽章啊?能將這普普通通的陽光轉化得如此綺麗?
陽光再次隱沒。我得以看清這枚徽章——此章成正圓,底色為藍,中有一白色正圓,白圓外圍有一圈三角形,等腰銳角,同為白色,數有二十有四。
二
這分明是一個太陽的圖案,雖然你也可以認為是向日葵。
但是,這是到底是什么東西?這女人又是誰?他們為什么會在這?……
驀然,一陣微風吹來,輕輕地、完全地掀開了女人的上衣。于是,三樣東西呈現在了我眼前——一張紙條。紙條?——我顯然對此更感興趣。雖然,這三樣東西我都是第一次見到?,F在讓我告訴你紙條上的內容。哦,幸好這上面的文字我認識。
光明令
執此光明令,穿叢林,跨巨河,過大江,翻山、越嶺,摧高墻,破洋炮,登光
明頂,尋光明盾。令、盾相對。事成。陽光普照。
我覺得,這段話對于不知詳情的人來說,就是個謎語。但是,哈哈,這可難不倒我,本生雖愚笨,但猜謎語還是很擅長的,小時候在一眾小伙伴中我是猜得最好的!所以,經過我聰明的大腦的一陣分析,我得出以下結論:這光明令是一個物體,最后所說的光明盾也是個物體,而光明頂應該是個地名。光明盾在光明頂上。中間那一串動賓短語說的是怎樣到達光明頂。光明令和光明盾的配對是“事成”前最后的操作。而“陽光普照”是最終的結果。
點評:純屬廢話。
是的,我也知道這不是謎底,頂多算解釋了一下謎面。我站起身來,用右手以八字形托著下巴,踱著步,思考。重點自然落在了——事成之結果上。是的,我關注的重點,是什么是陽光普照,盡管我知道,那徽章是什么、這條子是誰寫的、這行動是誰策劃的以及這女人的身份、她為什么躺在這等等的問題也很重要。也許,這就是我的思維特點。
那么,陽光普照有什么含義呢?我把視線上移到天空。天空依然被厚重的云層籠罩,陽光只能偶爾從云縫鉆入,觸摸片刻大地。這顯然不能算是陽光普照。于是我又看向大地——野樹啊,歪草啊,灰塵啊,垃圾啊……就像開篇所描述的,顯然,也不能算陽光普照。我又把視線移到了人的身上。地上那女人?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還敞胸露懷…呃,她的衣服好像是我解開的,我才發現,我怎么沒及時給人家系上呢?給女人整理好衣服之后,我又想到了自己以及我的工友們。
這要涉及到剛才我看到女人之前為什么呆站在那里的問題了。那時我剛剛吃過午飯,唉,真是惡心到我了。我明知道那飯不干凈,卻也不得不吃。因為根本就沒有干凈的。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大家就是那么吃,也不說什么,就是吃。吃完就飽了,飽了就干活去,干完活接著吃。有些人吃完就拉肚子,有人拉一次就好了,有人拉好幾次。不過這只是少數人。還有少數人沒有性欲了,但是有些人喪失了性欲他自己也不察覺。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別問了。我們干活有時挺累的,也挺煩的,但是也就那樣吧,總之干完可以吃飯。但是有一天,莫名地,我突然就惡心了,惡心地不知所措。我吃過飯,感覺惡心,拿起活,干了兩下,越發地惡心,我就放下工作,走了出來,但這外面也就那樣吧,地上有不少垃圾,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到處都有垃圾,樹也不好看。我分明不想回去,但也不知道該干嘛、該去哪,于是我就那么杵在那,杵在那叢歪草旁邊,撇著嘴……你說我們陽光么?是不是因為云太多了,擋住了陽光,所以一切都不怎么鮮亮?也許吧。但就算陽光全射下來會怎樣呢?難道地上就沒有垃圾了么?我們吃的、干的就不惡心了么?也許惡心得閃閃發亮也說不定呢。
……
那到底什么是陽光普照呢?
三
“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誰在對我說話?
除了地上那位和我,這附近哪里還有別人?
難道是我的肚子在說話?
……
“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哦!我想我已經確定就是我的肚子在說話。
不過,“去看看”,去哪?
我看了看那張紙條,又看了看那枚徽章、那個女人。
這時,幾束陽光又從云縫中探出,又很快隱去。當然,那白光也再次出現了幾秒。
……
我突然覺得,那徽章就是光明令無疑。無疑。
我把它拿了起來。
我向身后看了看干活和吃飯的地方,又是一股巨大的惡心撞來,甚至撞得我后退了幾步。
真是太惡心了!!!
四
如果那女人是紙條上所寫任務的執行者的話,那我們不妨稱其為光明使者。光明使者倒下了,倒在了啟程者出發的地方。也許是因為累了,也許是因為沒電了,也許是因為吃了那里不干凈的食物,也許……你問我啟程者是誰?當然,是我了。我成為了新的光明使者。你問我為什么,我說,除了我自己,其他所有人或物都在告訴我說,你就是新的光明使者。那女人,那徽章,那紙條,那天上的太陽,地上的垃圾,還有無聲的工友,身后的惡心,還有,我的肚子。
我甚至忘了再看一看那女人會不會醒來,與我同行,就獨自上路了。想到這點,我心中生出一絲哀嘆,哀嘆自己的馬虎大意,或者說,是經驗不足、考慮不周。但已然上路,退路已無,只能前行。我安慰自己,人生路上,有一點計劃之外的插曲,也不無刺激。我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向前路、微微點了點頭,就躊躇滿志地再次出發了。
五
我從來都是慧眼識路的天才,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迷路。我想說的是,路上多兇險。
比如現在。我正行進在叢林深處,時刻提防著毒蛇或是其他什么猛獸的奇襲。精神中度緊張。
驀然,遠處傳來轟鳴聲,且愈來愈近,一時間,我附近的植物也開始劇烈顫抖著枝葉。轟轟隆隆,嘩嘩啦啦,轟轟隆隆,嘩嘩啦啦……而我,**能不怕嗎?但我也知道一味的害怕無用,就像以往一樣,盡量保持鎮定,緊握住隨身攜帶的**,時刻準備著。隨著轟鳴聲大到極限,我前方到三米處的叢林被沖開,竄出個巨大的…卡車!那車頭足有兩個火車頭那么大,還黑得要命,簡直就像在不斷地溢出石油,它拖著那巨蟒似的車身,如暴風驟雨般在我眼前席卷而過,震起周遭草木一陣暴跳如雷。直到那轟鳴聲幾近消失,我的心才終于恢復平靜,也慶幸自己沒被那怪物撞成塵埃。我走過那野獸所過之處,幾灘動物尸體散布在野蠻的車轍、扭曲的殘枝上血肉模糊。一個黏糊糊的什么東西掉在我肩膀上,我一看,是半團老虎的眼睛。
我終于反胃了。
“惡心嗎?”(肚子問我)
“嗯?!?/p>
“剛才怕過嗎?”(肚子接著問道)
“嗯?!?/p>
“然后呢?”(肚子說)
“繼續前進?!?/p>
六
我依然在森林里前行,手里拎著半只兔子。這是只讓我耿耿于懷的兔子。當時,我就那么走著,突然有個小東西從前方飛速向我襲來,愈來愈快,愈來愈大,當我看清那是只兔子時,它已猛然一躍,向我撲來,我頓時感到一陣寒氣,看到兔子的臉,已經扭曲,那鮮紅的雙眼溢出鮮血,噴出鉆心的兇神,那張開的大嘴亮出尖牙,射出道道寒光。我一邊舉起了槍,按動扳機,一邊感到,那是一只憤怒的兔子,一只復仇的兔子。
它在憤怒什么?為何而復仇?我看著它未瞑的雙目,深深地愧疚。我為了自保,殺死了一只憤怒的兔子,盡管我基本上確定,并不是我使它憤怒。但是誰呢?
糾結良久之后,我的肚子又發出了聲音,只不過,這次是饑餓信號。
我吃了半只兔子,因為我找不到別的食物。我的罪惡感更加強烈。但是我沒辦法。我拎起了剩下的半只兔子。
此時,我已無暇糾結。因為,一汪大澤擋住了去路。怎么過去呢?我左手叉著腰,左腿撐著地,皺著眉,思考。觀察。水面,能看到鱷魚在潛伏;水邊,有長長的藤蔓掛在樹上。
我拿著藤條的下端,爬上離水稍遠的一棵樹上。向前一躍——我飛了起來,飛到了水面上空——就要渡水成功……然而!前方的水里,一只鱷魚突然躍起,張著大嘴想接住我,狡猾的傻魚!我左手抓藤條,右手揚起身上的半只兔子使勁砸向鱷魚,直接砸到傻魚嘴的上顎,那傻魚“啊”了一聲墜回了水里。
飛行過程中,那半只兔子似乎依然冒著怒氣……
在鱷魚的干擾下,我沒能及時撒手落地,而是隨著藤條鐘擺又蕩了回去。在回蕩途中,我聽到身后傳來和剛才鱷魚躍起時一樣的水聲,沒錯,又鱷魚又從我身后迎接我了,怎么辦?此時,一股巨大的屁意突然拱向我的肛門,我順勢一噴,一股震天的響屁一轟而出,其反作用力把我又推向前方,同時耳邊又傳來了鱷魚“啊”的一聲,隨之是落水之聲。這次我及時地撒了手,成功地過了大澤,有驚無險。
回望水面,不覺驚奇。
那是兔子震天的怒氣么?
七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我秀發我望對岸,前路就在對岸啊,可是沒艄公的號子,也沒有船,更沒有白帆……”呃…不好意思,我又情不自禁地唱上了。每當眼前的情景能聯系上某一首我熟悉的歌,我都習慣性地唱起來,并把歌詞修改以適合當前的真實情況。嗯…所以你該猜到我現在的處境了。
是的,我被一條波浪寬的大河擋住了去路。
你知道嗎,我不會游泳。所以,現在我很是發愁。怎么辦呢。我雙手叉腰,雙腳開立,耷拉著眼皮,思考。觀察。
……那是什么?我眼前一亮。腦袋一探,頭頂升起一個嘆號一個問號。只見河面中央一個綠色的東西若隱若現在浪花之中。
逐漸靠近…逐漸靠岸…
王八??我簡直又睜大了眼睛。那無疑是個王八,哦不,確切地說,是只巨龜。無言的的巨龜。它安詳地沉默在岸邊,一動不動,浪頭也無法讓它搖擺。
我驀然感到空冥。
只有慵懶的波浪事不關己地輕拍著河岸。
世界安靜了。
“上去吧?!倍亲域嚨卣f道。
龜哥緩緩地、穩穩地把我送到了對岸。我跳下龜殼,轉身,面對龜哥。它依然沉默,我對它道了謝。它終于像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后,無聲地,緩緩地潛入了水中。
目送過渡水恩人,我轉身面對前進的方向。夕陽竟已西下。又是一天行將結束。我也感覺疲倦了。就找到棵大樹,依著樹干準備睡了。
但是我的肚子又叫了。叫嘛呢?原來是餓了。真麻煩!還得吃飯??!
正當我不耐煩于肚子頻繁的饑餓時,不知什么東西砸在了我頭上。不是蘋果。是個榛子。我把它拿起來,誰知稀了嘩啦又有好多榛子落了下來。哦!是誰雪中送炭、餓中送榛?我舉頭尋覓,原來是…松鼠?!俺园沙园桑 蔽业亩亲佑衷诮袉?。我拍了它一下,又看向樹上的松鼠。它卻又扔給我兩個。我釋然地笑了,曰:“夠啦,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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