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女玉英

　　玉英是我堂叔家的姑娘，一個文靜秀氣的小姑娘，干活利索，不多言多語，很討人喜歡。我高中畢業時她才上小學，成績不怎么好，小學畢業她娘就沒再讓她上，后來我結婚生孩子，母親讓她來幫我帶孩子照顧家。

　　上星期五，母親哭著打來電話說，你快回來看看吧，玉英死了。我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怎么可能呢？玉英上個月剛剛訂了婚，說她年底要結婚！她離開我家才半年！一路上我想著玉英的好，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玉英和我朝夕相處整三年，三年里我們象親姐妹一樣相處著，玉英幫我帶孩子幫我照顧家，細心又周到，前些天我還和丈夫商量著給她在城里找個活干，沒想到她竟走上不歸路！

　　剛進村頭就聽到一片嗚嗚咽咽的痛哭聲。玉英家屋里、院里、門口都是人。玉英躺在偏房的一張小床上，身上頭上蒙著白被單。我哭著要見玉英最后一面，被我的一位堂嫂勸開了，堂嫂說，唉，不看也罷，她是喝農藥死的，渾身都紫了。母親的眼睛都哭腫了。母親說，做孽呀，你二嬸子做孽呀，非逼著玉英跟她婆家要彩禮，玉英不要，你二嬸子就整天罵她是傻×，是賠錢貨。上個月訂婚玉英少要了一臺洗衣機、一臺電冰箱，你二嬸子天天逼著玉英去她婆家要回來，這下好，逼出人命來了！你二嬸子這個財迷心竅的財迷精，作死呵。

　　玉英訂婚我是知道的。玉英相親我也知道。一年前母親來電話說堂嬸叫玉英回家去相親，我不贊成農村那種相親方式但也沒什么好辦法。玉英文化淺，一個農村姑娘找對象還多是走媒人介紹這條路，臨走時，我再三叮囑玉英說，就算是別人介紹的，也要自己相中才行，不要光聽別人的，也不要要那么多彩禮錢，要那么多彩禮拉下饑荒將來還不得自己還？玉英說，姐，我聽你的。玉英回家呆了三天就回來了，回來時，玉英有點羞澀地對我說，姐，我覺著那個人還行。問她怎么個行她又笑著不肯說，見玉英高興我也很高興，我打趣說，你婆家給你多少見面禮？玉英羞紅了臉，說，他給了我4600，加上公公婆婆和旁人的總共6000整，我只要了5000塊。我嚇了一跳說，這么多呀？我和你姐夫結婚時他就花100元把我給打發了。玉英說，這不算多，姐你不知道，這在農村是最少的，一般人家最少那個人要給6600，還有8800、9900的，加上公公、婆婆和男家親戚的總共都有一萬元多，另外還要買衣服買摩托車洗衣機電冰箱，還要請客拉大桌，回來后我娘一個勁地直罵我，嫌我不多要還少要，罵我是個缺心眼子的傻妮子。玉英的母親二嬸我從小就不喜歡，是個好吃懶做、心比針尖還小的刻薄女人。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母親叫我去二嬸家借鐵锨用，我明明看見門后有一把明晃晃的新鐵锨放在那，二嬸偏說叫二叔拿去下地了，氣得我扭身出了她家門。玉英后來把那個小伙子帶來讓我看過，還真不錯的一個小伙子，眉清目秀，還有一手燒磚窯的好手藝。我想玉英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對象也是她這輩子的福氣了，我心里很為玉英高興。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眼。母親不停地抹著眼淚說，你二嬸子做孽呀，天天逼著玉英去要洗衣機電冰箱。今天一大早你二嬸子又罵著逼玉英去要洗衣機電冰箱，說要不來就退婚，就去死，罵一些不堪入耳的話。玉英氣不過，當著她娘的面拿起藥瓶子喝下了半斤敵敵畏。你二嬸子還只當是她嚇唬人，也沒當回事，誰知道她一口氣喝下那么多，一點挽救的余地都沒有。

　　玉英當天下午就埋葬了。她上有父母爺爺奶奶還活著，按鄉俗不能在家停過夜。臨走時，母親叫我去看望二嬸子，我走進二嬸子家，二嬸子正在往外扔玉英的舊衣服，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恨恨地說，我命苦,養了這么個傻X妮子，臨死還讓我背惡名。玉英的兩個妹子都在哀哀地哭，二嬸子又惡狠狠地罵，號什么喪，一窩子不爭氣的賠錢貨！

　　二嬸子的仇恨撐破了眼珠子。那哪里是一雙母親的眼睛呵！玉英妹子，你不該這樣的，你才20歲，你有很多活下去的理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