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叫張僧繇的人,他既是大官,又是畫師。
知道張僧繇當大官的人很少,知道張僧繇當畫師的人卻很多,因為張僧繇官當得一般般,但他的畫卻是遠近聞名。
有人稱他畫藝天下第一,這話傳到土地公公的耳朵里,土地公公化作一個凡人,到張僧繇家里去求畫。
張僧繇給土地公公畫了一根拐杖,土地公公驚贊不已,臨行的時候,土地公公竟然到畫布上去取拐杖,原來呀,他把畫布上的拐杖當成是真的了。
土地公公取不出畫布上的拐杖,才發現自己弄錯了,便發出贊嘆:“張先生的畫藝,別說是天下,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恐怕也比不上啊!”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傳到皇帝的耳朵里,皇帝一高興,便將一塊用金子做成的,鐫刻了“畫圣”兩字的匾賜給了他,也不讓他做大官了,送給他許多的金銀財寶,讓他每天潛心畫畫。
迎接金匾時,他的家人都很高興,他卻一臉愁容說:“圣上賜給我金匾,必要下旨讓我給他畫畫,圣上見多識廣,我若是畫得不好,配不上他下賜的‘畫圣’稱號,是要受懲罰的呀!”
他的妻子叫喬小蘭,懷孕五個月了,在一旁安慰他道:“連土地公公都說你畫得妙了,你還怕不能令圣上滿意嗎?”
張僧繇搖搖頭:“你是不知道啊!當今圣上眼高得很,南方有一位技藝高超的鐵匠師父,被圣上封以‘匠圣’,賜封之后,圣上要匠圣給他煅燒一柄寶劍,匠圣花了三年時間,將一千斤鐵,千錘百煉提純得只剩下十八斤,那柄十八斤重的寶劍,恐怕是天底下最鋒利的寶劍了,但圣上仍是嫌這劍不夠精純,不僅將寶劍棄之不用,還把匠圣雙手剁掉,令他從此以后再也不能制劍了!”
他的妻子喬小蘭聽得目瞪口呆。
張僧繇可不想被皇帝斬斷雙手,從此不能作畫。所以,他想自己一定要畫出一幅讓皇帝無法挑剔的畫來,既保住自己的一雙手,也保住自己“畫圣”的名號。
張僧繇呆在畫室里,三個月冥思苦想,卻全無一絲眉目。
第九十二天的正午,他的妻子喬小蘭端了飯與菜進畫室,他叫妻子將飯菜放在一旁,妻子提醒他道:“夫君,你這已經是三天三夜沒有吃飯了!”
他苦笑著說道:“三天不吃飯是小事,如果我不能將送給皇上的畫苦想出來,皇上降下死罪,我就再也不能吃飯了!”
喬小蘭聽他這么一說,眼眶都紅了,她走到張僧繇的身后,邊幫他按摩幾天沒有休息的腦袋,邊開解他道:“我第一次見你的畫,畫的內容是一只母鹿,那只鹿生靈活現,看著那畫,仿佛感受到畫中的鹿在奔跑和啼叫,難道這樣的畫,圣上也看不上嗎?”
聽了妻子的話,張僧繇情緒有些緩轉,他回想著畫鹿的日子,道:“我為了將鹿畫至絕妙境界,特意跑到山上跟蹤鹿的蹤跡生活了三年,最后,我才知道,畫鹿最關鍵是要畫好鹿角。于是,我在畫鹿角的時候,將全部身心溶入其中,用對鋼的理解畫出鹿角的硬感,用對彈簧的理解畫出鹿角的彈性,用對雨的理解畫出鹿角的生動,用對生命的理解畫出鹿角的魂魄。所以,畫出的鹿角,像鋼一樣硬,像彈簧一樣堅韌,像跳動的雨水一樣靈活,像有魂魄一樣地讓人振奮。它好像就要抵破畫紙,帶著整個鹿身,沖出來,朝你一角斗過來,你無論怎么躲,都逃不開它的一擊!”
張僧繇說得起興,一時間竟將憂愁也撇開了。
妻子喬小蘭望著終于有些笑顏的丈夫,也高興地說道:“對,就是這種感覺,難怪當日我只敢看那只鹿的鹿身,卻不敢看那只鹿的鹿角,原來是這樣啊!相公,你可不只鹿畫得好,還有其它的動物都畫得活靈活現啊,你一一給我講講吧,說不定,你講完了之后,會有靈感呢!”
喬小蘭邊說,邊遞給相公一壺暖酒。
張僧繇說得起了勁,喝了一口酒,豪情大發:“我畫魚,最重畫鱗,我用對珍珠的理解畫出魚鱗的明亮,用對玉的理解畫出魚鱗的沉穩,用對錦緞的理解畫出魚鱗的富態,用對神圣的理解畫出魚鱗的高貴;
“我畫鷹,最重畫爪,用對匕首的理解畫出鷹爪的鋒利,用對尖鉤的理解畫出鷹爪的兇猛,用對繩鏢的理解畫出鷹爪的靈巧,用對死亡的理解畫出鷹爪的兇怖;
“我畫虎,最重畫虎頭,用對硬鐵的理解畫出虎頭的強橫,用對冷銀的理解畫出虎頭的堅韌,用對金水的理解畫出虎頭的靈動,用對操殺的理解畫出虎頭的威儀;
“我畫蜈蚣,最重畫尾,用對利刺的理解畫出蜈蚣尾的顯眼,用對鋼鋸的理解畫出蜈蚣尾的兇忍,用對春天松針的理解畫出蜈蚣尾的柔軟,用對枯桐葉的理解畫出蜈蚣尾的凄美;
“我畫蛇,最重畫身,用對舞姬的理解畫出蛇身的靈軟,用對冤鬼的理解畫出蛇身的陰怨,用對殺手的理解畫出蛇身的險突,用對魍魎的理解畫出蛇身的幽暗……”
張僧繇越說越起勁,猛灌下三口烈酒,豪情再發道:“所以,人若見我畫的魚,會感覺自己也好像在水中,會游水的感覺到全身舒暢,不會游泳的會有窒息之感;
“人若見我畫的鷹,會感覺那對鷹爪掘出畫布,直剜向臉龐,耳邊會產生鷹爪掃來的聲音,觀畫者便會不自覺地躲避;
“人若見我畫的虎,會感覺那虎頭張開血盆大口,撲面而來,觀畫者便會感覺喉結處被虎咬中,呼吸不暢;
“人若見我畫的蜈蚣,會感覺那蜈蚣尾伺機待發,看第一眼會倒退一步,看第二眼會心驚肉跳,慶幸自己沒有靠得太近;
“人若見我畫的蛇,會感覺那蛇身伸縮,旋即感覺全身被什么東西死死糾纏,既而感覺有冤鬼壓抑著靈魂而產生白日夢魘,想逃亦不能,觀畫之后,必要做七晚惡夢才能恢復常態。
“我畫的畫,經過心與血的凝煉,智慧與靈感的交集,雖不敢說空前絕后,但也算是蓋過了以前出現的畫師,莫說是一個‘畫圣’名號,就算是‘畫神’,恐怕也相差不遠了!”
喬小蘭聽丈夫這么一說,臉露喜色道:“是啊,你的畫都畫得那么好,怎么還擔心會被圣上降罪呢?”
“啪!”
豪情大發的張僧繇,突然將手中的酒壺重摔在地上,酒壺碎成了七八塊,他在碎裂的酒壺中激動地道:“鹿角雖靈但鹿腹太沉,魚鱗雖瑞但魚頭呆板,鷹爪雖利但羽毛凌亂,虎頭雖猛但虎氣太濁,蜈蚣雖險但其身太笨,蛇身雖巧但其性太邪……”
接著他長嘆一聲:“唉!可惜差了不遠卻仍是差了。圣上統一四海人族,心高氣傲,他若是封你為畫圣名號,你必要突破自己,施展出‘畫神’地步的才能,他才肯罷休。
“就拿鑄劍來說,當日匠圣將一千斤重量的鐵,錘煉到只剩下十八斤,這樣的提煉技術,除了匠圣,世上還有誰能辦到?但圣上為何還要將他兩手斬斷,原因就是,匠圣只做到了匠圣的地步,沒有突破技術晉級為‘匠神’!
“我的愛妻啊,成為‘圣’,可以靠智慧與勤奮,成為‘神’,卻還得需要天意,你的夫君我,卻要到何時才能破解天意,成為畫神啊?”
說罷,他轉過身走出畫室,仰頭朝天求道:“上天啊,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提示,到底怎樣做,我才能成為畫中之神啊?”
晴空萬里,天空中沒有任何的提示降下。
倒是從畫室外邊,急沖沖跑進來一個仆人,滿臉喜色地道:“老爺,老爺,喜事來了,喜事來了,傳旨官到了大門口,讓您現在去接圣上龍旨!”
說來還真就來了,張僧繇憂心忡忡,喬小蘭滿臉愁云,一齊急匆匆朝大門口走去。
張僧繇與喬小蘭引傳旨官入室內,張僧繇夫婦跪在地上聽旨,傳旨官開始宣讀旨意:
“張僧繇,本皇今日在大法寺聽佛法,寺內佛像菩薩眾多,建筑氣勢恢宏,唯有主殿外墻太過虛空,若畫一物于上,則剛好虛實有度。今特命你跟隨傳旨官到大法寺,為本皇即興作畫,讓本皇與僧眾,一睹你畫圣風采!”
傳旨官宣完旨,解釋道:“圣上年幼時,曾到大法寺避難數年,所以,圣上與大法寺有著深厚的情誼,你這次一定要畫出空前絕后的絕妙畫作來,才不會違了圣意,否則,大禍將至啊!”
張僧繇知道皇帝的難題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么快,他抬起頭,問傳旨官道:“傳旨官大人,我早在三個月前,就聽說皇帝派了大畫師道圣子去給大法寺畫壁畫,怎么還有一面墻沒有畫好?”
傳旨官先不回答張僧繇的話,卻反過來問張僧繇道:“張大人,你也去看過那面墻壁吧?如果讓你去畫,你會畫些什么在那上面?”
張僧繇想想道:“那面墻又高又寬,一般的景色難以震住,如果是我,會畫高山,山上有猛虎長嘯,嘯聲充盈高墻之上,讓此高墻既不太實,又能用猛虎氣勢壓住虛空!”
傳旨官嘖嘖道:“真是湊巧了!道圣子給此墻壁畫畫,畫的內容和你的一樣!”
張僧繇一聽,奇了,驚問道:“既然畫了,怎么還要畫?”
傳旨官道:“圣上說,山雖巍峨,但襯不上白云寺的空靈,虎雖勇猛,但襯不上佛世界的玄妙,便命粉匠們把那壁畫給鏟了下來。道圣子因為沒有完成圣命,被圣上下旨,一家老小發配到了邊疆!這樣說來,你運氣還真好,要是讓你先去畫,現在發配邊疆的可就是你張僧繇大人啦!”
聽了傳旨官的話,張僧繇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心想,道圣子沒有畫好那一幅壁畫,但其他的壁畫是畫好了的,就算是以功補過,圣上仍是將他發配了邊關,自己這一去,沒有了別的壁畫可畫,就沒有了將功補過的機會,再加上是第二個畫那幅大壁畫的人,若是沒有畫好,圣上發起怒來,還不把自己一家人全家都抄斬了?
傳旨官催道:“別耽誤時間了,快收拾東西,隨我去吧!”
張僧繇知道,自己若是像這樣毫無把握地去了,必定完成不了皇帝的任務,便只得以拖延之法,先拖他一些時日,便道:“傳旨官大人,請恕小的難以從命!”
傳旨官一驚:“好你個張僧繇,你敢抗旨不遵?”
張僧繇道:“大人,請您轉告圣上,說小的已經想好了如何畫出令圣上滿意的壁畫,但是,畫這幅壁畫的顏料,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研制出來,所以,請圣上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后,我一定畫出令圣上滿意的畫作!”
傳旨官聽了張僧繇的話,只得離開畫圣府,復皇帝的圣命去了。
大法寺中,傳旨官候立一旁。
那時候,精美的龍袍還沒有出現,皇帝身穿一件虎紋暗花皮袍子。他的身材精瘦,臉骨堅硬如鐵,冷毅的眼眶之中,長著一對非常犀利的,像天上惡神一樣的大眼睛,發出熠熠寒光!
關于皇帝的這對眼睛,還有過一個小故事。
……傳說有高人神機算為當日還年幼的皇帝相面,當神機算望見皇帝的一雙眼睛時,嚇得癱坐在地三天沒有醒來,他醒來后說,皇帝將來不僅能統治天下,其眼神還可能永傳千古。
當時皇帝的師父,也就是現在的大法寺主持太淵禪師,驚問道:“是像天神的樣貌一樣,被別人裱在畫布上,日日供奉嗎?”
神機算道:“比城隍神的相,還要能流傳得寬廣!”
正當神機算說完這句話時,神機算的雙目突然流血。太淵禪師用手在神機算的雙眼前擾晃,神機算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太淵禪師便驚道:“神機算,你的雙眼怎么了?”
神機算道:“我泄漏天機,遭隱暗處的神明嫉妒,九天機密神取走了我的雙目,讓我一輩子再不能為別人相面了!”……
時間又回到現在,皇帝聽完了傳旨官的話,知道了張僧繇要求推遲三月畫壁畫的事,側轉身,問一旁的太淵禪師道:“師父,你怎么看待這個張僧繇啊?”
太淵禪師瞇眼笑道:“這個張僧繇,還真是滑頭得很啦!不過,他膽敢在圣上面前討價還價,卻也說明不是普通人物!”
皇帝聽完太淵禪師的話,吩咐傳旨官道:“你去對張僧繇講,本皇給他三個月的時間,好好研制作壁畫的顏料,若是三個月后畫不出令本皇滿意的畫作,我必殺他與他嬌妻喬小蘭!”
傳旨官傳旨,不久后回來,稟告皇帝道:“張僧繇不在家,他的妻子喬小蘭告訴卑職,卑職前腳一走,張僧繇后腳就出了家門,去邊疆采顏料礦石去了。”
皇帝點頭,臉露微笑走進了大法寺供皇帝臨時休息的憩殿。
傳旨官見皇帝微笑,非常奇怪,便問太淵禪師道:“禪師,您能不能告訴我,圣上為什么笑啊?”
太淵禪師說:“道圣子舉家被發配了邊疆,張僧繇去邊疆不是真的要采顏石,而是去請教道圣子去了。皇帝是看透了張僧繇的點子,便笑了!”
傳旨官摸摸腦袋,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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