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語受傷

　　北方的隆冬季節,晚上九點多，小語剛剛下晚班回到家，躺在床上不愿起來。也許是太累了，躺下幾分鐘便遇見“周公”了。不知睡了多久,短信的鈴聲震醒了沉睡中的她，讓她一下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她帶著淡淡的微笑打開短信。“媳婦，我回來了。”小語對自己男朋友半夜給她發信息的行為從來不感到厭惡,而且每一次都很開心。因為這些短信會向小語傳遞這一個信息，每一條短信都代表著楊光從火場平安歸來。小語坐起來，抬起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鐘，隨之一陣心疼。動了動手指“嗯，回來就睡吧，把被子蓋好，晚安。”楊光感覺一陣溫暖，雖然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幾乎每天都會說，卻有一種百聽不厭的感覺。他知道小語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知道小語心疼他，也知道小語會偷偷問他戰友幾點有他的崗然后訂鬧鐘半夜起來給他發短信。小語看似很白癡的“不困”或是“剛好睡醒一覺，睡不著了”的謊言他從不拆穿，站崗的時候他不會拒絕小語陪他發短信，因為他知道那小丫頭想做的事誰攔都沒有用，有這么一個能理解自己的女朋友他覺得自己很幸福。

　　小語去廚房倒了杯水，她天生靈敏的嗅覺突然聞到了一股電線燒焦的味道。“啪、啪”兩聲，小語看到兩束火花，小語清醒的意識到一定是誰家的電線失火，大多數是使用不合格的電熱毯造成的。如果是電線著火的話會造成整棟居民樓著火，舊式的樓道和樓道電源底下堆放的雜物都阻礙了樓上居民逃生,而且這棟居民樓里住著的大多數都是老年人。“不好啦！著火了！”是樓上張大媽的聲音，小語急忙報了警。

　　消防隊的警鈴又一次干脆的響起，楊光接到火場的明確位置后困意全無，消防隊出動了兩輛消防車。等消防車到來至少要二十分鐘，小語打開房門沖向樓上，憑借平時從楊光那里獲得的消防知識、消防隊在她們單位舉行的兩次消防演習，以及小時候一次親身的火災經歷組織大家撤離。“大家別慌！把被子用水沾濕！裹在身上跟我來！”小語組織樓上的大爺大媽們像樓下撤離。

　　伴隨著極具穿透力的警車聲，兩輛消防車停在樓下。“二班掩護！三班跟我上去救人！”隊長分配完任務后帶領七個人沖進樓道。小語知道他們來了，正在像樓上沖的幾名消防隊員正好接應向樓下撤離的居民。小語背著住在七樓的王大爺往樓下撤離，袁野最先沖到四樓。“嫂子？”“快把他帶下去！樓上沒有人了。”袁野接過大爺，所有人員都在向下撤離。“姐姐！姐姐！”小語聽到樓上還有聲音掉頭沖上去。此時樓上已經是濃煙滾滾了，當袁野背著王大爺最后一個到達樓下時，隊長問：“被困人員都救出來了么？”“是！”楊光掃視一眼剛剛重樓道獲救的居民：“小語呢！你沒看到小語嗎！？”袁野猛的想起“糟糕！應該還有人在樓道里！”隨即隊長、袁野和楊光又沖上樓去。小語把那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孩子從火海里抱出來，就倒在火海之中“孩子，快跑！”當楊光沖到二樓時，“叔叔！叔叔！你們快救救姐姐吧！”“危險！”隊長銳利的眼睛看到停放在二樓樓道里油箱已經起火的摩托車。“趴下！”隊長大聲喊道，和袁野一起把像驢一樣往樓上沖的楊光按住。“咣…”一股猛烈的沖擊力把樓道的玻璃震得七零八落。“她會活著！我去救她！叫救護車！”楊光擺脫了兩雙有力的大手，沖向樓上，把身體已經大面積燒傷的小語抱了出來。

　　急救車上，小語安靜的躺著。楊光面對眼前的小語只有自責。回想起談戀愛的三年里，小語追隨他離開了家鄉，離開了那么多一起長大的朋友。小語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面對一切，他沒有為小語分擔過一絲一毫。晚上出火場的時候小語就為了等他一個平安歸隊的消息，困的時候就自己掐自己，掐的胳膊一塊紅一塊紫的。父母生病了，小語會替他照顧，自己生病時，小語會按時打電話讓他吃藥，而她生病的時候只能自己一個人承擔病痛。每年過年,她會把煮好的熱氣騰騰的餃子給送到隊里來。圓宵佳節自己在外面執勤的時候她會把煮好的湯圓送到車上讓戰友們一起分享，因為在外執行任務，大家誰都不能把小語請到車上來，北方的冬天很冷，小語只能在外面不停的撮著手，身后多么絢爛的焰火似乎都吸引不了她，她獨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望著楊光微笑。焰火晚會結束后，人群散去，警察和消防隊員負責最后的清場工作。小語依舊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直到所有工作都結束，看著消防車遠去，小語才回帶著滿足回家，每次腳都會凍得腫起的很高。想起寒冬臘月小語給大家送來的姜湯，夏日酷暑時送來的綠豆湯。而一直到現在，自己似乎連一句關心她的話都沒說過，每次都是“我很忙”“沒時間，一會兒再說”或是簡單的一句“我回來了”最重要的，小語付出了這么多卻連一張結婚證都沒得到。楊光還是沒控制住，毫不顧及戰友的眼光，眼淚像泉眼一樣噴涌出來。隊長和袁野都被眼前這個楊光震驚了，楊光，消防隊的一級士官，模范標兵，曾在省救火攻堅組訓練六個月之久，軍事素質過硬，集體榮譽感強，面對各種形式的體能訓練從沒叫過苦、喊過累，從沒抱怨過，面對慘絕人寰的心里訓練從沒哆嗦過一下，居然會因為一個女孩子這樣。“楊光！”隊長喊到。“到！”“記住你的身份,你是一名消防官兵！”“是！”楊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收起淚水。

　　救護車停在醫院急診處外，醫生和護士把小語推進了搶救室。外面三個身穿軍裝的男人靜靜的站著，空氣中都夾雜著緊張的味道。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楊光的成績，有小語的一半，小語就是他力量的源泉。沉寂，袁野只能聽得到楊光攥拳頭骨胳發出的“吱、吱…”聲響。沉寂了一小時四十分鐘之后，搶救室的燈光熄滅了，大家涌向門口,醫生摘下口罩說：“她還能活著,真是一個奇跡，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中度燒傷。”“既然這樣，楊光，今天晚上你就留在這里照顧小語，明天晚飯前歸隊，歸隊后補寫一份假條交給我。”隊長說。“是！謝謝隊長！”隊長拍拍楊光的肩膀和袁野離開了。

　　病房里，只有楊光和小語兩個人，靜得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凝固住了。小語還在沉沉的睡著，身上纏著厚厚的帶有強烈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紗布。楊光在一旁靜靜的坐著，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沉寂并沒有阻止時間的流逝，黎明還是如約而至。

　　回到隊里的袁野則是更深的自責，小語明明應該是和自己一起撤離的。袁野拿出電話打給自己的女朋友，莉莉接到袁野的電話冷嘲熱諷的說：“呦！今天不忙啦！怎么有空打電話啦！可是現在我沒興致聽你說。”然后便掛斷了電話，顯然還在氣頭上，莉莉以為他還會再打來，此時的袁野已經對莉莉徹底失去了耐心。雖然他也知道莉莉的苦，可是既然彼此相愛，為什么就不能多一份理解、多一份體諒、多一份支持呢。小語為楊光所付出的一點一滴，身邊的每一個戰友都看在眼里，羨慕在心里。像莉莉那種女孩子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袁野曾無數次的看到戰友和女朋友吵架、分手。現在輪到他了，他反而覺得輕松了許多。袁野想起昨天晚上隊長對楊光說的話，今天晚飯前歸隊，本來是想讓莉莉幫忙照顧的，現在看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袁野敲開了隊長的門：“報告隊長！請問您可不可以多批二班長幾天假，小語是孤兒，楊光不在就沒人照顧他了。”隊長有些生氣：“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冬季火災的頻發期！全省消防部隊都在一級警備狀態！不允許任何一人請假！”袁野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部隊在一級警備狀態下，是不會準假的，隊長一定是考慮了小語長期以來為全隊戰友做出的貢獻，小語也是因為救人才受傷的，以及隊長和楊光的私人感情才一時義氣用事私自批準楊光一天假。“隊長！我們隊這么多人，不差楊光一個人，嫂子不能沒人照顧。楊光的工作，我們大家都愿意替他分擔，我們多出幾次火場，少吃幾頓飯，少睡幾小時覺累不死，也餓不死。嫂子不是楊光一個人的，是我們全隊官兵的。過年時，她替我們大家回家看望父母，寒冬時給大送姜湯，酷暑時給大家送綠豆湯，我們父母生病住院時她同樣會幫忙照顧，她是在火場中因為救人而受傷的，我們不能讓他沒人照顧。如果不是她，也許今天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就是我們的戰友，我們不能讓我們的戰友住在醫院沒人照顧。”不知道什么時候得知小語燒傷的戰友們都已站在隊長的門口。“怎么的？看你們這勢頭是要起義啊？軍人的職責是什么？”隊長發火了。“服從命令！”大家喊得響亮。

　　晴兒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楊光還在回憶中，聽到門響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嫂子？”“你們隊長告訴我小語燒傷了，身邊離不開人，又不能準你假，所以讓我來照顧。”“謝謝嫂子！”“哪兒的話，你們隊長最器重的就是你了，又找了像小語這么好的女朋友。哎，部隊就這樣，你也別怪你們隊長。”“嫂子，是隊里的規定，怎么能怪隊長呢，隊長已經為我犯下很嚴重的錯誤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道謝呢。”“還說什么謝不謝的，我已經跟公司請好假了，我在這里你就放心吧，保證你的小語好好的。”“謝謝嫂子！”“別客氣，就像小語說的，軍嫂是屬于部隊的，屬于大家的。先吃些東西吧，我煮了熱粥。”楊光簡單的吃了幾口以后去衛生間刷飯盒去了。伴隨著身體的強烈劇痛，小語醒了。醫生給小語做了簡單的檢查，一切良好，沒有異常。小語回憶起昨晚的一點一滴。“楊光呢？昨晚他在火海里給我抱出來的，他有沒有受傷？”剛剛走到門口的楊光差點兒被小語剛剛的話氣暈過去，大步走進病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是！受傷了！傷得很重呢！”小語掙扎著起來。楊光一緊張，為自己剛剛說出的話后悔。晴兒和楊光按住小語“小語，聽話，你現在還不能動。”晴兒輕聲對小語說。小語盯著楊光“傷哪兒了？”楊光指指自己的心口“這里。”“對不起！”小語夾著眼淚說。楊光剛要發彪，晴兒已端著一碗粥坐在小語面前“小語，我們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嫂子，讓我來吧。”楊光接過晴兒手里的粥。楊光舀了一匙粥，送到小語嘴邊。“你這樣怎么喂她，粥只要舀半匙就好，還有要吹到不燙才可以，還是我來吧，你先休息吧。”晴兒從楊光手里接過碗。晴兒像一個親切的姐姐一樣喂小語吃過粥后，楊光接過碗筷。“還是我來吧，你照顧小語。”晴兒拿著碗筷走出病房。

　　“對不起！害你違反隊規。”小語聲音很小。“你知道還讓我違反隊規！你以為你是誰！誰讓你上去救人的！你把我們消防員當什么了！你把我們軍人當成什么了！還是你認為你自己是能拯救世界的仙女！”楊光一肚子火。“先生！請你小點聲！這里是病房！”幾名護士對正在發火的楊光說。“噢，對不起！”“這幫當兵的,真沒素質！女朋友都這樣了，還對人家發火。”“哎，聽說那男的是個消防兵，昨晚他女朋友家的居民樓失火，她是在火場中受傷的，連自己的女朋友都保護不好，還對她大吵大鬧，根本就是一野獸。”“喂！你們在說誰！”小語的聲音很大，大得把在走廊里的晴兒嚇了一跳，晴兒沖進病房“怎么了？”那兩個護士被小語嚇得溜溜的離開了。小語哭得很傷心，楊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發生什么？”“嫂子…”“楊光欺負你了？”小語搖搖頭。“嫂子，幫我照顧小語，我歸隊了。”一言不發的楊光硬梆梆的吐出一句話轉身要走。晴兒一頭霧水，追上去拽住楊光“倒底怎么回事？你們隊長不是告訴你晚飯之前歸隊嗎？”“又沒有人讓你留下！你要走快走！省著惹我生氣！”小語沖著楊光喊。“喂！你什么意思！”楊光生氣。“就是不想看到你的意思！”小語說完，楊光摔門而去。晴兒沒再追出去，看看小語“你們倆個倒底怎么回事？”“嫂子，我們倆個沒怎么，是那兩個護士亂說話啦，要不是我現在這樣，真想下床去扁她們一頓。”“好，那我們的小語就好好養傷，等傷養好了才有力氣扁她們啊。”晴兒像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