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紅說:“深圳這地方,我獨鐘愛紅樹林。”
我初到深圳當晚,暴風驟雨,天黑似墨,目之所及,深南大道飛沙走石,罕見行人。
午夜的鵬城,在我這個陌路人眼里,仿佛是頭張牙舞爪的怪獸,一不小心就能將我吞沒。
雨越來越大,我拼命趕路,衣服全被淋濕了,厚厚的黑框眼鏡片煙雨茫茫,嘀嘀嗒嗒掉水,雙眼一點兒也睜不開來。對于我來說,沒有比尋找一家安身的旅館更要緊的了。
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尋了一路,驀然發覺路旁有個亮燈的咖啡廳,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頭闖了進去。
咖啡廳風格古香古色,飄著莫名動聽的輕音樂,燈光正好,打在淺紫色的玻璃墻上,不亮也不暗。收銀臺上懸著一盞桔黃色的三角形吊燈,在風中微微輕晃著,燈下是一個女子安詳美麗的倩影。
這位女子,約三十上下,秀發披肩,粉色長裙,透著股知識女性的從容優雅。此時她正慢慢地清洗咖啡器皿。聽見門“咣當”一響,職業性地抬起眼來,像一口深幽的井水,干凈,純美,沒有雜質,讓人不由自主地陷進去。
她的秀目在我身上逗留了大約十秒鐘,很自然地收了回去,大約覺得我不像壞人,又是一副濕漉漉的狼狽樣,才慢悠悠地說:“不好意思,先生,我們準備打烊了!你還是上別家去吧!”
“可是,外面雨那么大,我又不熟……”我實在找不到別的理由,所以攤開雙手,來了個實話實說。
“哦,也是……”她沉吟片刻,繼而續道:“那你就坐這里歇會兒吧!反正現在也沒什么生意了。”
“太感謝你了,真不知說什么好……我有點餓,能否給我弄一些吃的?最好來一杯熱咖啡!”我慶幸自己運氣不算壞,在這樣的雨夜能夠碰見好心的店主人。
“哦,我倒是忘了,稍等。”她轉過身,閃到廚房去了。
趁著店主人煮咖啡的功夫,我坐了下來,并隨手翻起一本舊雜志來。說實話,我這人一點都不時尚,甚至有些老土。大學時分便被同學譏為“異類”。但我堅持認為,穿著得體可以代表品位,但一個人的腦袋有時顯然比衣服更重要。
來這兒純粹是為了謀職,要知道,我已經第十次失業了。每份工作就是一份不同的經歷,聯成一片就能無限延長我的生命。但是,它也是有害的,譬如長期的漂泊生活磨平了我的棱角,很多東西被可怕地同化了。
雨聲嘈嘈切切,全無雨打芭蕉的浪漫,我只想來一杯濃濃的熱咖啡,驅走身上的寒冷。
這樣想著,閱讀變得更加隨意。突然,我的眼光在一幅相片上停了下來:那是一張以紅樹林為背景的相片,一對年輕情侶站在海邊,迎著夕陽,互相對視,神態親昵……
正自凝神疑惑間,女主人端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旁邊有一個精致的花邊盤子,里面盛放著里可口的奶油面包和水果小蛋糕。饑餓已讓我顧不上什么紳士風度了,三下五除二,把食物消滅了。末了,再品著香濃異常的咖啡,感覺暖氣正慢慢地升騰,似乎又活過來了。
她在柜臺瞅著我的吃相,不禁撲哧一笑,弄得我有些尷尬,于是想找些話題。
“我叫徐風,剛來深圳。”我說。
“我叫林紅,這里的老板。”她說。
我們像老朋友一樣聊著天,本來想問起相片上的事兒,因為我發覺上面的女的跟老板娘很像。畢竟有些唐突,想了想,還是忍住沒問。
她倒是主動跟我攀談起來,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覺得深圳哪里最好?”她問道。
“世界之窗?”我不假思索。
她搖了搖頭。
“東部華僑城?”
她又搖了搖頭。
“大小梅沙?”我說。
她還是沒有點頭的意思。
“梧桐山?還是南澳島?”我一口氣報了出來。
不料她卻輕輕地說:“這些都好,但最好的不是它們。”
“那究竟哪里最好呢?”我猜想這個地方一定非比尋常。
良久她說:“深圳這地方,我獨鐘愛紅樹林。”
可她并沒有告訴我具體原因,盡管我很迫切地想知道。不過誰會將真心話對一個外人說呢?尤其是認識不到一天的人!但就是這么短暫的相處,使她和這個這個地方,似乎變得神秘起來,讓我頓時起了好奇之心。
那天晚上,我們像一對老朋友一樣,相談甚歡,一直侃到凌晨,卻絲毫沒有睡意。
天快亮時,我抵不過瞌睡蟲的襲擾,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林紅叫醒我時,已是中午十二點。
雨住云收,風雨之夕的遭遇已被雨打風吹去。烈日當空,晃得我眼暈。我明白地知道,這里不是屬于我的溫柔鄉,是時候應該上路了。
喝完了早上的紅樹林咖啡,付完了餐費。
夜宿一晚,我感激林紅的仗義收留,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元作為酬謝。她卻拒絕了。她睫毛一動,星眸微亮,說:“多個朋友多條路,朋友多了路好走。想當初我也有過類似的遭遇。有空多過來坐坐,紅樹林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林紅的話比喝咖啡更讓我感覺溫暖。
想不到這個傳說中“冰冷堅硬”的城市,居然有這樣濃的人情味。看來傳言不太可信,任何地方都會有好人。好比這里的咖啡,若要知道味道,最好親口嘗一嘗。
“好的,當然!”我非常痛快地應承她。可是馬上又后悔了,早知道應該問她店里還缺不缺人手的?因為自己當務之急是解決溫飽問題。一想到這里,離意變得更加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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