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是天使

“你賠！你弄壞了我的車子，你賠！” 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對著另一個黑瘦的小男孩大聲地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黑瘦的小男孩低著頭，滿臉的窘迫顯得極難為情。

“你是故意的，你是！你這個野孩子，沒媽的野孩子！”

倆個年約八九歲的小男孩為了一輛玩具車，在院子里爭吵了起來。

“明天我還你就是了。一輛破車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個黑瘦的小男孩本來心虛，但一聽對方罵自己是野孩子，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刺激他一句。

“什么？你說我的車子是破車子？我媽說野孩子就是會不講理！”胖男孩非常生氣。

“你說誰是野孩子了？”“野孩子”三個字，深深地刺傷著黑瘦男孩的自尊，他的眼眶變紅，倔強的小臉變得煞白。

“你是！你就是！我媽說沒媽的孩子就是野孩子！” 看著黑瘦男孩的要掉眼淚的樣子，胖男孩一副勝利的姿態(tài)。

“你再說一遍我就揍你！”瘦男孩的聲音里充滿了火藥味。

“我就說！我就說！你是沒媽的野孩子！”胖男孩不甘示弱地較著口勁。

“叫你罵！”那個瘦男孩氣極敗壞地沖上去，朝著胖男孩的臉上就是一拳。

“哇——！”胖男孩大聲地哭了起來。

“寶貝，你怎么啦？”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女人匆匆從樓上跑了下來，大約她是聽到兒子的哭聲吧。

“媽，他打我！”胖男孩哭著指向比自己還矮半截的瘦男孩。

“你這個沒人管教的野孩子，怎么可以隨便打人？”女人沖著瘦男孩破口大罵。

“我不是野孩子，我不是！你是壞蛋，你們都是壞蛋！”瘦男孩的眼中噙著委屈的淚水。

“小小年紀，嘴巴這么賤，真是沒有一點兒教養(yǎng)！“女人怒氣沖沖地用手戳向小男孩。

很快，她伸出的手又縮回去了。因為她碰到小男孩眼中射出的兩道利劍一樣的仇視目光。女人不由一陣心虛，她轉身面對兒子說，“寶貝，咱們回家吧，媽給你做好吃的！以后別跟種人一塊玩了。”

胖男孩立刻破涕為笑，他沖瘦男孩扮了一個鬼臉，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回家了。

二、

“王小翔，站起來！昨天怎么又沒有完成家庭作業(yè)？”年輕的女老師忍不住發(fā)火了。

一個黑瘦的小男孩站了起來。低著頭默不作聲。 全班所有同學的目光都注視著他。

“王小翔，我跟你說話呢！這樣吧，明天叫你父親來一趟學校，聽到?jīng)]有？”

王小翔沉默無語地站在那兒，他看了老師一眼，目光顯得呆滯而迷茫。

“坐下吧！”女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始給學生們講課。

隨著女老師聲情并茂的講課，同學們都在仔細認真的聽著。只有王小翔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個學期，他的考試排名，落在全班最后一位。這位近乎孤僻的學生，平明很難聽到他與同學們的溝通交談。

窗外，一只美麗的蝴蝶輕盈地飛進教室，小翔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住了，他那失神的眼眸瞬間釋放出異樣的光彩……

三、

家，泠泠清清的家。

零亂的桌椅，零亂的擺設。整個房子象許久不曾有人住過。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潮濕而陳舊的氣息。地板和家具上結著一層霧一樣的灰塵。客廳的一角，一副破碎的相框格外地醒目，照片上的一對夫婦正幸福地依偎著，他們的臉上呈現(xiàn)出發(fā)自內心的微笑，那滿屋子的狼藉也似乎因了他們寧靜而祥和的微笑而顯得更加地凄清和寂寥了。

臥室里，王小翔對著媽媽的照片無聲地飲泣。 媽媽走了，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小翔不知道媽媽為什么突然不喜歡自己了。記得媽媽曾經(jīng)說過，小翔就像天上的一個小天使一樣可愛。

“咚——！”房門被推開了。

小翔驚恐地縮在被窩里，看著兩眼通紅，渾身酒味的爸爸。爸爸的目光掃了一眼擱在一旁沒動碗筷的飯菜。什么話也沒有說，他灰暗的目光中流露出柔和愛憐的神情。爸爸沉默地看了小翔一眼，又盯著小翔手中的照片，目光中驟然間又變得如同熊熊燃燒的焰火。他咚地一把將房門關住了。

接著，客廳里傳來“乒乒”“乓乓”桌椅倒地的亂響。 小翔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自從媽媽走后，爸爸經(jīng)常無緣無故地亂發(fā)脾氣，摔東西，好象家里的一切都和他有仇似的。有一天，爸爸還把他和媽媽結婚的照片從墻上扔下來，后來，他又跑去撿起來。可是，相框已經(jīng)破了，爸爸怎么也拼不好，他的手上流了好多血。

那天，小翔聽到爸爸哭了。小翔從來沒有聽爸爸哭過。他很害怕，爸爸的哭聲好難聽，像電視里野狼受傷的嚎叫。 小翔知道爸爸挺喜歡媽媽的，可是媽媽為什么不喜歡爸爸呢？小翔特別恨那個男人，是那個男人害得他失去了媽媽，害得別人罵他是沒媽的野孩子。

小翔特別羨慕媽媽跟他說過的那個小天使，小天使有著一雙蝴蝶一樣漂亮的翅膀。如果自己也有翅膀，就可以飛去找媽媽，就象那天飛進教室里的那只蝴蝶一樣。小翔鉆出被窩，在自己的圖畫本上仔細地畫著畫著……

四、

“急性肺炎！你們怎么搞的？孩子病得這么重，怎么現(xiàn)在才送過來？” 醫(yī)生沖著家長就是一頓辟頭蓋臉的指責。

“救救他吧！醫(yī)生，這孩子兩天沒去學校，今天我去他家，誰知……” 年輕的女老師焦急地說。

“什么？你不是他的……那他的家人呢？”

……

急癥室里，王小翔緊閉雙眼，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和治療儀器。醫(yī)生和護士都在緊張地忙碌著。年輕的女老師緊張地等候在搶救室門口，她的臉上掛滿了擔憂。仿佛自己突然間做了一個惡夢。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王小翔的家中走出來，如果走上救護車的。

她是抱著一種惱怒， 甚至一種問責的心情來到這個學生的家。當她走進那道未曾防鎖的大門，亂七八糟的酒瓶、未曾清洗的碗筷，所見之處，一副凌亂的場景和那一陣陣不時襲來的發(fā)霉發(fā)臭的窒息空氣。她有一種本良的不良預感。

當看到奄奄一息的孩子，卷縮在床的一角。一幅涂了又改的已完成的圖畫掉落在床邊。她的眼淚在那一刻傾泄而下……

透過門上玻璃窗，看著急診室里的那個孩子，她在恨自己，為什么不早點關注這孩子？為什么不早點進行家訪？

這時，一個臉色憔悴，帶著疲倦面容的男人沖了進來，對著急救室剛出來的醫(yī)生撲通下跪。

“我是他的父親，醫(y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都是我不好，我渾，我該死！……”

“好了，別鬧了！現(xiàn)在救人要緊！” ……

五、

小翔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渾身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向身后看了看，原來自己背上長出了一雙漂亮的翅膀。小翔頓時高興得跳了起來。他輕輕地揮動翅膀，身子就飛了起來。小翔看到天上也有一位長著同樣翅膀的天使，他正在朝自己招手呢。小翔連忙飛了過去。

這時，小翔看見媽媽了，原來媽媽也在天上。小翔興奮得大喊：“媽媽——！”

……

“媽媽——”小翔嚅動著嘴唇，微笑的臉龐上勾勒著一個蒼白的生命休止符號。

“ 他的脈搏停止了跳動。”醫(yī)生搖了搖頭，疲憊的臉上充滿了無奈和歉疚。

“唉！真可憐！”年輕的女護士眼中飽含淚水。

“我的兒啊！是爸爸害了你的！是我對不住你啊！”搶救室內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個男人撲到小翔身上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