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樹回家時候看到門縫里夾著封信。那真是一封奇怪的信,薄薄的,就像里面什么都沒有。信封上一個字都沒有寫。高樹還發(fā)現(xiàn),信的封口粘得死緊,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它打開。里面果然只有一張紙,紙的最上面印著兩個大字“傳票”。高樹臉上掛起一種幸災樂禍的賤笑,他猜這封信肯定是上一個租這間屋子的家伙的。接著往下看,卻看到印著被傳喚人姓名那欄寫著高樹兩個字,應到時間處寫著2011年8月10日,也就是今天。“這肯定是房東家里那個小鬼搞得惡作劇!”高樹惡狠狠地說,同時把紙塞回信封里,隨手一揉扔進紙簍里面。
他消滅掉早上剩下的早飯,權當晚餐。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地算著他那點可憐的積蓄,如果省著點花的話應該還夠自己花半個月。閉上眼狠狠地問候今天被自己炒掉的那個變態(tài)老板的雙親。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兩個人拖著,拖到一個看起來像法庭的地方。過道兩邊旁聽席上黑壓壓的人,法臺后的法官,都一聲不吭地注視著自己被生拉硬拽到被告席上,表情嚴肅。審判似乎開始了,但原告席上一個人都沒有。法官開始對著一大疊紙沒完沒了地念。可是高樹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就好像有一臺功率極大的泵把聲音賴以傳播的介質(zhì)給抽干凈了一樣。他看到旁聽席好像沸騰了,所有人都站起來沖著高樹怒吼。雖然他什么都聽不到,可高樹依然能從他們猙獰的面目中看到他們怒火中燒。法官使勁敲法槌,還是無法抑制旁聽席的憤怒,不少人抄起手邊的東西向高樹扔去。法官站起來手舞足蹈高聲呼喊著像是在宣布什么,剛剛把他帶來的兩個人又過來將他拉走。
高樹被捆了起來,被一個面向極其斯文的家伙向牽牲口那樣牽著。走在一條逼著的小道上,小道兩邊是許許多多的鐵籠子。高樹看到,每個籠子里面都有一個人。每個人都像是死了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姿勢千奇百怪。只有他們呼吸時候微微起伏的肚子,告訴高樹他們一息尚存。高樹東張西望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經(jīng)停了下來。一腦袋撞在他屁股上。那人把摔在地上的高樹從地上提起來,用力把他推到一個空的籠子里去。高樹完全失去平衡,頭狠狠地撞在鐵籠子上。他眼前是一片刺目的金光,耳朵里好像有一窩蜜蜂一樣,嗡嗡嗡的。
高樹眼前那片金色的海洋逐漸退卻,他看到那人在站在自己面前,面帶微笑。手高高地揚起來,握著一根細長的鞭子。
鞭子像雨點一樣落下來,狠狠抽在高樹臉上,背上,手臂上,腿上……高樹被綁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像一只待宰的豬一樣拼命嚎叫、掙扎。鞭子像雨點一樣落下來,疼痛如同潮水一樣將他淹沒。高樹叫得越凄厲,鞭子就越用力得打在他身上。鞭子像雨點一樣落下來,高樹疼得忘記什么叫疼痛。只有皮開肉綻的聲音在他耳邊經(jīng)久不衰地回蕩。他痛得忘記尖叫與哀求。抬頭對上那人的眼,高樹清楚的看到那里面根本不是燃燒的怒火,那分明是焦灼的滾燙的如膠似漆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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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樹醒來,長噓了一聲,“原來是夢……”可是他在他洗臉冷水撲到臉上時候讓他感覺一陣刺痛時,他才看到一道血淋淋的傷口靜臥在他的額頭上。高樹忍著痛洗完臉,使勁搖搖頭,“別自己嚇自己,都睡魔怔了。”
高樹不相信,即使他看到肩膀上像蛇一樣蜿蜒的疤痕:即便是他坐下時像被針扎到一樣跳了起來。他仍然不相信。高樹把劉海斜著梳,剛好遮住他額頭上的疤。對著鏡子端詳自己,感覺好像比之前還年輕了幾歲。他滿意地下樓,挑了幾桶泡面,排隊付賬時候突然想起袋裝的會便宜點。于是,又折回去換成袋裝的泡面。他坐在電腦前,瀏覽各大招聘網(wǎng)站,并且秉著一顆發(fā)郵件不要錢的誠心,恨不得給全世界每個郵箱都塞上自己的簡歷。從東窗射進的陽光漸漸從西窗照進來。高樹側(cè)著身子,陷入一彎淺淺的睡眠。夜風中顫抖的樹葉把他驚醒,天已經(jīng)開始亮了。天光透過窗簾給滿滿一屋子黑暗涂上一層水藍色的粉底。高樹睜著眼睛,撫摸自己肩膀上的傷疤,想起昨晚上安穩(wěn)的睡眠,微微有點安心。于是他又開始想昨天那個泡面真是難吃,今天換個味道買。或者買幾包味道不同的調(diào)料混起來煮面也是個不錯的主意。想到這里,他又有好心情起床,滿世界發(fā)郵件,然后在把自己的郵箱一遍又一遍刷新,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回復。
他拿起一包泡面,看看標價。拐個彎看到整箱的泡面的價格。思量了一會,搬起一箱回家。
高樹身上的傷口恢復得不錯。第四天,背上的傷口已經(jīng)允許他仰面躺著了。有時候扣一小塊痂下來,露出里面粉嫩的皮膚。
這些天,他的睡眠總是那么淺。一陣風就能把他驚醒。前幾天他出門時候路過公園,看到地上擺著些給小孩子玩的木質(zhì)的刀劍,其中有幾把上面刻著辟邪兩個字。小時候他曾聽過老人家講,桃木劍是可以辟邪的。
他買了一把回家,把它掛在床頭緊挨著的墻上。這點破費算是一個小小的慶祝,慶祝高樹雖然沒有找到工作,但是從網(wǎng)上接點活也能掙幾個錢。錢雖然少,但對于高樹日益捉襟見肘的生活也著實是一件好事。
那天晚上,他仰面躺著,盯著那把劍。一股沉重的倦意突然襲來,掛在他眼皮上。
他又來到這個籠子里面,身上的繩子還沒有解開。耳朵貼在地面上,聽到個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高樹抬起頭看到上次那個人從籠子的空隙間把一碗稀得看不到幾粒米的米湯、還有一碟青菜放進來,青菜上擱著兩個饅頭。“行行好,給我解開繩子吧。”那人抬起頭冷眼看他一眼。打開門,解開他的繩子。高樹爬起來,顧不得周身的酸痛,三下五除二把食物吃的一干二凈。吃完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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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送飯回來,看到此刻正銷魂的他。便打開門,輕聲走進去,對著他仰起的臉,一下、兩下、三下。然后撿起地上的繩子,把他的手捆在籠子的一根鐵柱子上。高樹跪在地上,突然感覺胯間一陣涼意,扭過頭看到那人已經(jīng)在脫他自己的褲子了。高樹這才意識到下面要發(fā)生什么,“不要!”高樹拼命掙扎,捆著的手被鐵柱子磨得鮮血淋漓。高樹感覺股間一陣前所未有的疼,就好像有一根燒紅的鐵杵在他身體里橫沖直撞。“不要!求求你!”高樹這個時候看到其他籠子里的幾個人坐起來一邊津津有味地看,一邊吃飯,時不時還交換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高樹放棄反抗,隨著后面人的頻率而擺動。后面也沒有最開始時候那么劇烈的疼痛。他的手緊緊握著栓在一起的鐵柱子,指甲都快要嵌進去……
高樹醒來發(fā)現(xiàn)下半身奇痛無比,身下的被子也是濕漉漉的。手伸進去發(fā)現(xiàn),全是血。他這才想去昨晚的夢境,突然覺得凄神寒骨。“這不可能……不可能……”
高樹躺在床上,翻個身都困難。兩眼無神,目光呆滯,盯著墻上掛著的那把刻著“辟邪”兩個字的桃木劍。
他眼睛都不敢閉生怕再一次陷入那個夢境。五月的天。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了蒼蠅。幾只蒼蠅在他臉上爬來爬去,好久都不離去。晚上他睜著眼睛,看著夜變成一頭雌獸,有著它棕褐色的皮毛,靜謐的呼吸。曙色中夜開始寂寞地遷徙,尋找另一個黑暗而溫暖的居所。
時光在他身上一日千里地奔馳。在長久的靜默中,他變成一堆即將熄滅的余燼,一塊正在風化的巨石,一片空曠寂寥的荒原。高樹的眼睛像是沙漠中的湖水一樣干涸。他的面容像冬季里一夜之間掉光葉子的銀杏那樣飛速蒼老。終于有一天,他沒有撐住。睡眠輕而易舉地抓住了他。
還是這個牢籠,繩子已經(jīng)解開了。地上有骯臟的血跡。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是其他籠子里的人那樣。門開了,那人再一次走進來,蹲下。他端起高樹的臉,指甲牢牢地扣高樹的下頜骨。高樹搖搖頭,淚水不由自主留下來。
他從睡夢中醒來,眼淚打濕了枕頭。
天亮了,他微笑著起床,把自己收拾得挺體面。他帶著笑意審視屋子里的每一件東西,臟兮兮的鏡子,油漆斑駁的桌子,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紙簍,血跡斑斑的床,黑乎乎的墻……當然還有墻上刻著“辟邪”兩個字的幼稚的桃木劍。只不過他的笑意中藏著一股含而不露的憂傷。他用手指輕撫過這些器物,就像是臨別前與親人作別,就像是出征前為自己壯行。
“再多賣給我點行不行啊?”
“不好意思,先生。一次只能買這么多,這是規(guī)定。”
于是,高樹只好跑了五六家藥店。回到家,他用了很大一杯水分好幾次才把滿滿一大把的藥片吞下去。
“真苦啊……”像是在說剛剛吞下去的藥,又好像不是。
然后,微笑著,心滿意足地,陷入一片黑甜。
這個短篇無數(shù)次讓我抓狂,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不足之處,各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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