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作半
楔子
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從2006年到2016年,貌似那一年mp3里最愛的歌手是如今已經故去的阿桑,最愛的男神還是李逍遙。
問過閨蜜,說十五歲的丁久久和二十五歲的丁久久有什么不同?
她回答說“十五歲的丁久久不用擔心下個月工資是不是夠花,不用擔心自己是個沒車沒房的窮光蛋。”
又問她,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月我們都是怎么談戀愛的?
她說“就是想談就談了。”
丁久久說“真傻。”
閨蜜說“就是傻,但很可愛。”
丁久久問,你說那樣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就是最好的?
閨蜜說“不見得最好,但該是最美的。”
所以丁久久總是疑惑,人到底是長情好,還是健忘好呢?
閨蜜回答說“我希望自己是健忘的。”
很多人都這么想,但記憶依舊固執,總會有人提醒你,某個人,某件事。
如果能夠永遠留在十五歲,如果能將人生作半,惟愿我能留在最甜蜜的年華里。
一若是青春能作半
2016年,農歷臘月初六,25歲的丁久久從臨江回到老家四河,參加發小的婚禮。
發小姓汪,嫁的是大學里撲倒的學霸,姓劉。
看著電子屏上閃動的新人照片,甜蜜,寵溺,幸福,坐在角落的丁久久眼眶微紅。
一轉眼,就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人,朝自己走來。
丁久久對來人的記憶,難免聯系起另一個人。
來的人是兩天前才跟自己相過一場親,相得無比尷尬的男人,也是丁家媽媽心里的青年才俊,從小看著長大的心頭寶,肖申。
丁久久傻笑說“來了?”
肖申也笑說“我還是厚臉皮的來了,介意一桌么?”
“呵呵呵,桌子又不是我的?”
“我是問你愿不愿意?”
這是兩天后,肖申再次問丁久久愿不愿意,說出口肖申才意識到這是多么要命,然后很沮喪的看著她。
不知覺,丁久久傻傻的樂,很大氣的挪出一個座位拍拍,讓他坐。
然后婚禮開始,再然后新郎新娘敬酒,因為他們這一桌都是年輕人,多又是高中大學的室友同學,所以喝得多了。
這些年,丁久久的酒量變得很好,別人都醉了,她卻沒事人一樣。
最終迎面撞上一張日落西山的臉,肖申一口酒氣吹過來,含混的說“久久啊,別走了好嗎,留在家里吧,阿姨也很希望這樣的。”
丁久久艱難的撐開那張猴子屁股一樣的臉,很無奈啊,她還要怎么說呢?
她無語,那個酒瘋子卻火了,拍著桌子喊著“丁久久,你知不知道,我已經二十七了,我爸媽很希望我今年能給他們帶回一個兒媳婦,你到底明不明白?!!”
這下就很尷尬了,本桌的,隔壁桌的,都傻眼了,同學們眼里也都有了詫異,因為他們有的人清楚的知道,知道肖申喜歡丁久久,從九十九朵玫瑰事件到今天,確定是十年無疑。
在大家對肖申無限同情的眼光中,丁久久卻笑得隨和,強行按下肖申倔強的紅腦袋,舉著一杯酒對著大家說“沒什么,發酒瘋呢,大家別在意哈。”
外人以為是喝醉了撒風,心里覺得酒瘋子擾了人家婚禮實在不應該,倒是也沒什么好說的。
肖申,從來都是周到老成的有為青年模樣,此刻意識到自己丟臉,也只能低著頭,恨不能鉆地洞。
接著,丁久久只能拿著一大杯紅酒對著發小道歉說“汪雪,劉瑜,我在這兒真心祝你們百年好合,子孫滿堂,婚禮我就參加到這兒,先帶他去醒酒了。”
于是大家傻傻看著丁久久拎著東倒西歪的肖申揚長而去,汪雪看著丁久久的背影,滿眼的擔憂。
無處可去的丁久久,打了車,卻沒有回家,而是把肖申帶到了他們的高中母校。
寒假里,操場里只有幾個學校的人。
于是沒有人在意,此刻的肖申那難過到扭曲的臉,更沒有人在意他對丁久久那么大聲的控訴。
他說“丁久久,你個壞女人,你個死丫頭。”
“你憑什么這樣傷害我,你憑什么這么不可一世的出現在我生活里十年,你不配!”
而丁久久聽了,卻只是笑,笑的坦然,坦然到殘忍,惡毒。
她問“肖申,這些年我們見過幾回?說過幾回話?還記得嗎?”
肖申疑惑說“是你總躲著我。”
“那我為什么躲你?”
“……”肖申無言以對。
“所以,肖申,我也想問你,你憑什么?你憑什么把我弄得像一個負心的混蛋,憑什么讓全世界覺得是我欠你的,憑什么在這里歇斯底里的指責我,弄得我像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就算一百年,你的相思與我何關?”
“說實話,也許我本質是一個很壞的人,所以你在我身上,在我家人身上花的心思,在我看來是一種要挾,是一種高明的步步進逼。”
“所以你討厭我?”
丁久久笑,依舊那么沒心肝,依舊沒有什么情感,她說“說不上討厭,但也不敢說喜歡,今天,在這里,我只是希望和你說明白,免得你再浪費時間跟我耗。”
“其實我在想,你對我,這些年,這份斗志,到底是不甘心,還是真的太喜歡呢?我很好奇。”
“哈哈哈哈,丁久久,你是有多想證明我對你那不叫愛情,然后好心安理得的甩了我?”
“那我問你?前天見我你還會心跳嗎?”
“這些年滿腦子全是我么?”
“會不會看到穿一樣衣服的人都會心里一緊呢?”
“會么?”
“所以,你還會?你在告訴我,過了十年,提起那個名字,你還是會臉紅心跳章法大亂?”
這一刻,當頭棒喝,肖申好像清晰了,他醒了,她發現能令他臉紅心跳語無倫次表白的,似乎只是十七歲那年夏天,糾了一筐子玫瑰花,被花主人的狗追了兩條田埂也心甘情愿的女生。
想想少年時,提著一個竹筐,灰頭土臉,一大早在女生的桌子上,抽屜里,塞了滿滿當當,九九朵紅玫瑰。
那開心,那小心,那動心,那傻得冒泡的樣子,那蜘蛛網一樣滿是紅痕的爪子,歷歷在目,卻又星辰遙遠。
而他唯一能最后一次對她的縱容,就是告訴她“他回來過,在老周那里給你留了東西。”
久久愣愣,忽而眼光炸放。
二如是璧人不成雙
丁久久幾乎是目露兇光,她盯著肖申,咬牙問“你怎么知道?”
肖申有些訝然,反問“我以為你會問是什么時候的事。”
“無論是什么時候,我都現在才知道,沒意義了,而后面一個問題卻直接關系到,我是不是要將你一頓好打,然后老死不相往來。”
“是八年前,初中畢業拿證書那天,那時候你還在做康復。”
“那天他一個人來,在教師宿舍留下東西就走了,我去得遲,正好看見,我猜他是算著想見你一面的。”
“我們都沒想,復健會那么長。”
“怎么樣?還想打我不?”
“現在不想了,先掛賬。”
“對不起,久久,真的。”肖申目光閃動,他眼里是無限的擔憂與羞愧。
而他的這份歉疚,丁久久卻明白,所以丁久久告訴他“雖然時間真的很可怕,我也怕,但我更愿意迷信緣分。”
所以如果有緣,我們也一定有份,畢竟,緣在天,份在人。
“呵呵,久久,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為什么喜歡你?”看著這樣篤定固執的她,肖申似乎想起了好些往事。
丁久久搖頭。
肖申嘆息,心苦,看吧,她果然從未在乎過我,他說“是因為想要保護你,因為覺得女孩子不應該那么強大,那么倔強的活著,你很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望。”
十一年前,一家四口,租了場鎮上,他家樓上的套房。
他第一次看到丁久久,那種活著的姿態,總是讓人無法棄置不顧。
對于從小領小紅花,一路品學兼優,康莊大道的他,小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丁久久。
于是他用長久的時光去磨蹭,去等待,直到27歲,發現身邊的人,都幸福美滿。
發現自己在變老,發現父母在衰弱。
于是他再也看不慣丁久久的云淡風輕,他痛恨這種漠視的辜負。
可是驀然回首,他卻無地自容的發現,在自己怨恨丁久久辜負的同時,自己也在坑害著丁久久的時光。
他們,都背負著幾乎不孝,無能的名聲,在父母親友擔憂同情的眼光下,艱難的走過了十年。
在那一刻,肖申很坦然的對丁久久說“去吧,去確定。”
“另外,我承認,現在的我對你,不是那些年臉紅心跳的熱愛,但我依舊很欣賞你,喜歡你,自你后我再沒見過活出那份姿態的女人,所以我還是愿意等一等。”
“活著的姿態?”丁久久淡然,笑容你是看穿一切的深邃,她說“肖申,友情十年,你還不明白么?活著的姿態,原本就是因時而異,而你對我也總是顯得固執片面。”
肖申苦笑,他知道的,從初中開始,在辯論這一塊,他就沒贏過,如今他也只能無奈的反方辯友陳述總結“那只能說我愛你的方法有些誤區,你不能否認我的付出。”
肖申的記憶里,第一次見到丁久久,初次的心動無疑是因為那小模樣,而真正促使他在意的,是性格里那種好心的善意,他比葉城早一年成為她的鄰居。
肖申和他媽媽性格如出一轍,肖家媽媽,姓楊,是世上少有熱情,善良,毫不做作的女人。
她與丁家,非親非故,處了兩年,卻做了一輩子親人,每每風雨,這個被丁久久喊三孃(三姨)的人,從來都是不計報酬,出錢出力。
而肖申,性格里的善良溫暖完全如出一轍,從初一就被大人叮囑好好照顧久久,一天天說著,也就當成了責任。
而后的一年里,刮風下雨,一早一晚,肖申總是在丁久久身后,從家到鄉初中,一去不過七八百米,但鄉村公路,卻實在是千瘡百孔。
夏天雷雨,每每見到她一步一晃,步步驚心,他總是恨不得沖上去扶住她,那種沖動時常讓心提到喉頭。
但細細看看,那樣的她,無論再怎么艱難搖晃,都要自己走下去的模樣,那么高傲,那么堅強,他以為任何同情憐憫都是傷害。
于是十次有九,他的拳頭握了又握,終究沒能踏出那一步。
而真正讓他跟她形成溝壑的,是初二那年,夏季開學,大雨過后,校門前那一條長長的,被雨鞋踩得油滑的水泥坡道。
原本,丁久久溜溜滑滑,好不容易來到校門口,原本他在遠處提著的心剛剛放下,可是下一秒。
丁久久就已經雙膝著地,跪在泥漿里,手里紅藍的通威大傘,飛出去老遠。
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人堆兒里,早就有混蛋,用最殘忍的語氣,說出了最惡毒的嘲笑“快看,那個瘸子,摔了個狗吃屎!”
這一天,住校生剛剛到校,圍觀的人也就扎了堆。
也就是在這一天,葉城,在那一刻,出現,他用這世上最淡雅善意的眉眼,最溫暖和煦的雙手,拯救了丁久久無處安放的靈魂。
一個人扶起另一個人,肖申丟下的三秒,葉城拾起的三秒,卻不想變成了,彼此十年的失之交臂。
而后肖申用了好些年才明白,英雄救美是男人永恒的利器,還有任何的女強人都是紙老虎,之所以堅強是以為無所依靠。
丁久久在大正月里去拜望了自己的初中班主任,那座學校,在歲月洗禮下越發的老態龍鐘。
但那里的一磚一瓦,還是親切的讓人紅了眼眶,心中激蕩。
老周,曾是最照顧久久的老師,想想那個上廁所都私下叮囑同學照顧自己的老師。
就算大包小包拎了滿手,久久任然滿心慚愧。
而她的老班主任,早已退休,住在此間,弄孫為樂。
見她到來,十分歡喜,而后招待了一桌好飯,聊了一下午的近況。
久久告訴他,自己畢業,在臨江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文案。
父母現在縣城,爸爸做廚師,包過食堂,干過工地,勞碌半生終于在縣城買了一套小房,而今生活還算不錯。
周老聽完,很是欣慰,久久告別,老人家才想起似的,在書柜里拿出一個白信封交給她。
老人送她出門,臨別擔憂“久久,小時候我看你執著努力,心里喜歡,可是如今……”
“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們說過亞里士多德和圣誕樹的故事?”
久久上了小巴,不敢回頭,吸吸鼻子,甕聲說“老師放心,我不會強求最好的圣誕樹,也不會好高騖遠羨慕別人,我只要于我最對的那一棵。”
老周點頭,轉身回家,心里卻想,自己這個學生,從小經事,所以自然比同齡人通達聰慧許多。
可也就是這樣心智堅定的性格,若是放在小年輕的情感里,卻不免讓人憂心。
少年時,他看葉城,那個孩子看似溫柔和煦,但偶爾透露的冷漠,卻很是孤絕。
在他聽說,這少年曾經試圖自殺以后,才會去關注他,進而發現那種與世隔絕的冷凝。
接收葉城的那學期,夏校長告訴他,周老師您資格老,葉城這孩子交給您我放心,這娃是我一老同學的侄兒。
然后很為難的偷偷告訴他,這娃情況有些特殊,有過輕生的念頭。
他一聽跳起來不干,誰知架不住,同是朋友的夏校長多番說和。
最后為難,只說,我先試試吧。
這一試,結果卻大出預料。
葉城這學生,幾乎無可挑剔,學習好,人也熱情明朗,最難得心好,性格包容豁達。
就連丁久久這樣孤僻到透明的姑娘,都能和他脾氣相投。
起初,看久久和葉城一處,老周心里也是打鼓,生怕兩個心底不大光明的孩子,處久了會生出什么灰暗。
可嘆,可這一把雙刃劍,兩人一處,倒是生出了好的影響。
老周其實看得明白,丁久久其實并不是什么難相處的人,只是旁人存著芥蒂。
生怕要是磕磕絆絆自己動輒得咎,于是全都有意無意對丁久久敬而遠之。
遠得久了,大家都會下意識認定,是這個人太難相處。
葉城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開朗隨和的性格來和同學們相處,在他的帶動下,同學們漸漸發現了丁久久的好處。
這女孩兒開的起玩笑,為人也大氣,幫人講題,總是盡心盡力,耐心極好。
后來發生的事,總讓夏校長對他有些微詞。
可其實,老周心里明白,像丁久久和葉城這樣早慧的孩子,就算心里有什么小酸甜萌動,也絕對不會有什么越矩。
所以對于種種早戀傳聞采取了放羊政策。
再說八年前,葉城來送東西,臨了誠心誠意九十度鞠躬對他說“周老師,謝謝您。”
他笑,面上有些不解,那孩子卻說“我本以為您不會收我。”
于是他拍著少年的肩膀說“看開些,路,還很長。”
葉城點頭,不好意思起來,他說“學生不懂事,十七年里,都是花團錦簇,猛然災禍,灰心異常。”
“那現在想開了?”
“旁觀者清,這才發現,原本我以為的絕境,卻是別人每天的常態,數十年如一日,即使心中再有戚戚,也從未自暴自棄,學生慚愧,卻倍受鼓舞。”
他問過他“你看久久,就全是光明?”
葉城回答“不盡然,堅強如她,軟弱如她,有多自信,有多自卑,一體兩面,只是剛好,不至于沉溺。”
老周大笑,聲稱“目光如炬。”
自那一年,老周就保存了這個信封,心里琢磨,若然天公作美,這一對實在是難得的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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