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武俠仙俠 > 上古洪荒 > 《浮生歇?靈犀》(書號:11775)
《浮生歇?靈犀》  文/于舒

  壹

  虞離懶洋洋地踩在云尖上的時候,腳下的落錦城里,正好是一年一度的賞獵大典。緊挨著鳴花山的落錦城,聽說是這個朝代凡間北地最繁華的一座城池,每年大小時令慶典眾多,歌舞酒水吃食雖比不上天宮里的精致華美,但卻帶著凡間的煙火氣息,虞離覺得這種繁華沒有天宮那般寂寞,他喜歡這份真實平凡的熱鬧。

  “四殿下,你等等我呀,幻盞快要跟不上了。”

  不遠處幻盞的聲音傳過來時,虞離不禁眉頭一皺,使出一個幻化訣,搖身變成了坐在醉金樓里看慶典歌舞的貴氣公子。幻盞站在云頭使勁向下張望,系在腰間的青燈吊墜不停搖晃,直引著她輕飄飄架著一朵云就來到了醉金樓的上空。果然,自家里那個整日里陰陽怪氣的四殿下,此刻正坐在醉金樓的雅座上拍手叫好,幻盞沒奈何地翻了一個白眼,將身上仙服幻化成凡間丫頭的粗布衣裙,一眨眼功夫就出現在虞離身旁。

  虞離見到她賭氣似地將手邊酒壺中的酒一飲而盡,懨懨道:“我說幻盞,你一個好端端的青燈仙子不好好留在天宮里潛心修煉,整天跟著我往凡間跑,你不覺得無趣嗎?”

  幻盞聽了,連忙畢恭畢敬地作揖:“殿下不要取笑幻盞,幻盞承蒙……”

  沒等眼前的青燈小仙說完,虞離立馬揮著衣袖打斷她:“好了好了,不要再說承蒙我姑母的恩德幻化成仙,誓死也要替姑母追隨我的行蹤護我周全了。你這話足足說了五百多年了,聽得我耳朵都生了繭子,我姑母還真是調教得一手好仙奴。”

  “殿下,幻盞不敢有辱使命。”幻盞說完,又是一個作揖。虞離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看看你,好好一個青燈仙子,如今成了什么樣子?天宮里數千件青燈神器的機要厲害你都通曉了嗎?五百年后的仙子升仙考試你準備得怎么樣了?這些恐怕都不通透吧?反而這凡間的禮數,你倒是學了個一清二楚,一點都不含糊。”

  幻盞一邊又作了一個揖,一邊小聲嘀咕道:“還不是幻盞倒霉,被司藥上神挑中了跟著殿下您,人家的上神都是好端端呆在天宮里,沒事看看天族史、聽聽感愿燈里的四海疾苦,哪像您老人家腳底跟抹了油似的,天天往凡間跑。這五百多年里,凡間都換了三個朝代,幻盞方言都學會了十幾種。”

  虞離將手中折扇翻來覆去地擺弄,假裝聽不見旁邊綠衣仙子的嘮叨。此刻琉璃裝飾的高臺上,來自西域的舞姬正跳著鼓點歡快、腰肢柔軟的舞蹈,高臺兩側,由白銀打造的銀叉整齊地排成一字型,虎皮、熊皮、豹子皮、鹿皮分別掛在不同的銀叉上。與高臺正對著的空地上,立著一口碩大的青銅吊鍋,鍋里面添著百余種香料,正大火燉煮著這次賞獵大典的祭物。虞離對著那口正發出‘咕咕’聲的銅鍋咽了一口口水,心里非常艱難地道了一聲別。旋即將眼前折扇收起,朝高臺上猛然一指:

  “啊,幻盞你看,宋彌生竟然來了。”

  “啊?在哪里?”

  幻盞一個回頭的功夫,虞離乘機捏了一個歸位訣,青衣女子瞬間猶如一陣煙霞一樣,飄入不遠處屋檐上掛著的雕花燈內。為了掩人耳目,虞離又捏了一個忘卻咒,讓周圍人忘記剛才這醉金樓上一青一白主仆二人的存在。自己則看著雕花燈里幻盞抓狂的臉大笑著離去,末了還不忘揶揄這衷心的仙奴一句:

  “哎呀呀,色字頭上一把刀這話果然不假啊,青燈仙子這快千年的修行,還不敵凡間一介戲子的威力啊。嘖嘖,可惜了下一個地方有山有水,你且在這雕花燈里好好看一場慶典的熱鬧罷。”

  說著,一溜煙地踩上云頭飄走,那飄飄然的超然姿態,完全不像是剛剛算計了仙奴的天族四皇子、身經百戰驍勇無比的虞離上神。

  貳

  虞離口中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不過就是落錦城旁的落錦湖。日暮低垂、晚風微徐的時候,湖面上一半青碧一半桃紫,煞是悅目。虞離照例先來到湖邊酒館,要了一壺落玉漿,點了脆心的腌蘿卜和應季的糖醋蒸魚,對著一汪碧水悠悠然喝起酒來。

  虞離到了凡間的模樣和在天宮時判若兩人,在天宮他是被父皇偏寵、卻終年冷著一張臉的四殿下,在萬界之尊、仙氣繚繞的天宮里,他的落霞殿位于天宮的西北邊緣,像是有意避開一切熱鬧繁華一般,獨守著一方云霞,與萬事萬物無爭。不過透過層層疊霧,在他一千歲目力達到最佳后,站在偏殿的觀景臺上時,他時常可以看到遠處同凡間和仙界成三足對鼎之勢的大澤谷,而過了大澤谷,就是終年跳躍著鮮紅業火的魔界了。

  想到那些如妖嬈花朵般跳動的紅色業火,他悶悶地喝了一大口酒。這凡間的酒是醉不倒他這種百毒不侵的上神的,但他卻覺得胸口悶悶的,索性結了酒菜錢走出酒館,捏了一個訣化成一條碧綠色的絲帶,掛在落錦湖旁最高的一棵柳樹上,悠悠然吹著晚風。

  正愜意地吹著晚風、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婉轉笛聲時,一記柔軟溫潤的女子聲音傳入耳畔,聽口氣雖正是大怒,但音色卻仍然如那個他總是拿在手里把玩的白玉蓮花一樣,溫溫潤潤讓人好不舒心。他聽著聲音入耳,就索性閉著眼多聽了一會兒。

  “柳樹精,你不要不知廉恥。說了不允就是不允,不要再多事廢話,今天我們就在這里一決高下,我若贏了,你休在提先前提到的事。”

  “丫頭有性格,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修到的這三千歲。怎的?如今本事大了,一方落錦湖已經容不下你了?我如此相貌堂堂,在這附近三山五嶺的精怪中也是小有名氣的,又虛長了你五百歲,難道還配不上你了?”

  “你休要再說,想讓我嫁給你,四個字:天方夜談!”

  聽到這里,虞離忍不住大笑,掛在樹枝上的玉色絲帶陡地擺動了兩三下,虞離忍不住睜開眼,想看看這在人間修行也不甘寂寞,學會了許多成語典故的小妖精是個什么模樣?待他睜眼看時,卻差點從樹枝上跌了下來。

  不偏不倚正在他躺著的那根柳條枝下邊,一個身著一身水粉透紅衣衫的年輕女子,雙手各執一丈長的銀白短鞭,腳蹬銀白短靴,一頭濃密柔順的黑發只攏起最邊側的兩縷,兩縷青絲在腦后正中間由一枚月牙狀銀簪纏繞成發鬢,其余長發皆披散著,被風一吹飄飄然竟是很脫俗。清麗脫俗的仙子仙姬天宮里一抓一大把,他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她們在天宮各處如天上的彩云般亂竄,但卻沒有一個人讓他有此刻的這種感覺。只一眼,他竟然覺得和她似曾相識。

  從她腰間掛著的水紅色錦鯉腰牌和脈脈含情的雙眼可以猜出,這是一尾修煉了至少千年以上的錦鯉魚妖。魚妖向來多情,所以雙目常似含著一汪碧水,且她使出的招式柔軟中暗藏狠辣,很像千年錦鯉的做派。

  虞離依舊掛在樹上,準備再看一會兒好戲,卻見四個由柳樹精幻化成的年輕男子,與女子且戰且停,樹精仗著人多占了上風,是以一邊打斗,一邊還不忘抽空用言語調戲女子。看著女子漸漸招架不住,一雙美目中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手中銀鞭顏色由銀轉向暗紅。虞離心頭一驚:“不妙。”兵器變色,這是要動了自己元氣血戰一場的兆頭,輕則損傷千年修為,重則可能元氣大傷灰飛煙滅。虞離心中一邊暗暗對女子的志氣生出贊許,一邊又感嘆原來世上還有這么有原則的妖。

  就在女子手中水銀色的雙鞭就要完全變色之時,虞離輕吹了一口氣,封住了四個樹精的元神,四個剛剛還眉飛色舞一副小妖得志樣子的樹精,霎時間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虞離覺得還不過癮,便又信手捏了一個變形訣,四個囂張的樹精瞬間變成四枚干癟的堅果,黯然躺在湖邊。

  就在紅衣女子還未反應過來時,虞離已經拽住了她的手,輕飄飄將她牽上了云頭。

  叁

  直到洛錦住到落霞殿一月有余時,幻盞仍然經常同她過不去,原因竟是:失了被百般捉弄的待遇,她不習慣。且自從虞離帶了這尾魚妖回到天宮后,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再去凡間游歷了,這對于五百年間都隨著虞離往凡間跑慣了的幻盞,一時習慣不來也委實在情理之中。

  對此,虞離每每經過把青燈典籍拿反了、半打著瞌睡的幻盞身旁時,心中都會升起一股久久不能散去的愧疚,他便暗中發了一個誓:如果五百年后的升仙考試幻盞通不過的話,他愿意放她一個月假,以示愧疚。

  幻盞的反應都在他預料之中,但自從跟他回了落霞殿就住得理所當然的錦鯉精洛錦,稀松平常的反應倒是讓他萬分驚奇。以至于他偷偷翻閱妖籍,泛黃的典籍上對錦鯉精的注解卻僅有八個字:柔順深情、浴火升仙。

  后四個字他無暇深究是什么含義,因為既然跟他來了落霞殿的精怪自然是會升仙的。他唯獨對前四個字很有興味,因為這錦鯉精柔順的性子真真是讓人大跌眼鏡,即便那天他是英雄救美般把她拉上云頭,但直到到了南天門門口,她才柔柔問了句:“仙人是要帶我去天宮嗎?”虞離很自負地輕點了一下頭。本能地等著她后面的一大堆問題,誰知竟然就沒有下文了,她就那樣施施然踩在云頭上,非常自然地同他回了落霞殿。

  即使后來虞離對她百般使喚,她也畢恭畢敬、柔柔順順,這真真是讓虞離覺得非常稀奇。

  一日,看著提著七八斤重的水壺被、他指揮著滿院子澆花的洛錦,虞離實在忍不住心下好奇,喚住她問:“小錦,我帶你回來,你沒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本上神的嗎?”只見她將水壺先施施然放好,然后看似非常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說:“殿下那日救小妖之時,為什么要把柳樹精變成堅果?”一向以冷酷淡定著稱的虞離上神,差點被這個問題噎得大咳,良久才淡淡答道:“我那日,大概是想吃堅果了罷。”

  從那以后,虞離打消了再問她這類問題的想法,只專心地使喚著她,權當她是為遇到天族皇子出手相救,如今到了天宮修成仙籍指日可待,所以才千個情愿萬個柔順。但有一件事讓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自打救回這錦鯉精后,他已許久沒再生出去凡間的念頭。

  偶有心情甚好的時候,見著愁眉苦臉的幻盞,他會親自指導一下她手中那本越看越厚的青燈典籍。更多的時候,他喜歡無意識地指揮著那個由他起名為洛錦的錦鯉精,看著她把落霞殿打掃了一遍又一遍,把落霞谷里的奇花異草移種了一番又一番,心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

  只不過偶有一些時候,在看著眼前女子柔順平靜的樣子時,他腦中會閃現出那日她緊握銀色雙鞭,一副要同柳樹精決一死戰的冷冽樣子。她揚聲說:“柳樹精,你不要不知廉恥。說了不允就是不允,不要再多事廢話……”那個決然清冷的神情,他總覺得好似在哪里見過。

  肆

  天宮彩色云霞越來越濃重的時候,虞離掐著指頭算著姑母的生辰。他雖貴為天帝的四皇子,但在這偌大的天宮之中,除了父皇以外,對他最親最好的就是姑母司藥上神了。

  作為天族這一代天君最小的孩子,虞離因著有些傳奇又被天族忌諱的身世,再加上他整日里一副千年寒冰般冷著的臉,沒有多少人敢走近他。

  天族的皇子皇女們,雖然尊貴但生下來都各有使命。大皇兄虞顏為人正直勇敢,掌管天界天軍和兵刃鍛造;二皇姐虞恒溫柔賢淑,一千五百年前東海鬧事,被父皇嫁與東海大皇子,保住了東海與天族之間的太平;三皇兄虞岳自幼喜好醫術,為人豁達熱情,掌管天界醫藥典冊以及制丹,是姑母的親傳弟子。唯獨他,枉有戰神的名頭和身經百戰的赫赫戰功,卻拒絕了父皇的一切封賞,只愿幽居在落霞殿。在這偌大繁盛的天宮里,在這萬世昌盛的天族中,他始終明白自己并不完全屬于這里。

  但凡天宮的人,都知道四皇子虞離看人都是滿眼的疏離,也曾有流言飛進他的耳朵,說他這個神魔兩界生出的孩子,本性是魔是神還說不清楚,留在天宮誰知會不會是一樁禍事。剛滿三千歲的時候,聽到這些話時,他還會同說話的人廝打,捏了各種還不熟練的訣,眼睛里滿是因為憤怒而升騰起的可怖紅色。

  每每大戰一場即使贏了也落寞地回到落霞殿時,姑母總會在大殿門口等著他,熬煮了他最喜愛的百骨槐花湯,把滿身疲憊的他擁入懷里,在他耳邊輕輕告訴他天宮永遠是他的家。但無論姑母還是父皇,亦或是天宮里的任何人,對于他那個出身魔族的母親卻都始終避而不談。

  日子過去了千年又千年,他漸漸感覺自己愈發更像一位上神,心底里那股紅色的業火一日比一日衰弱,只有在望著云巔之下恍惚若現的大澤谷時,那朵紅色的花才會驀地燃起來一瞬。

  姑母生辰的禮物,他已經準備得差不多,是一種可保肌膚常帶香氣的熏香。時下熏香無論從香氣、安神、怡情等方面都趨于完美,他卻突發奇想地想在香里加入忘憂草,而這種忘憂草,天上地下除了魔界就只有與魔界比鄰的大澤谷中偶有生長。

  而那個在天族和魔族之間有些疙疙瘩瘩的大澤谷,天族眾仙很少會踏足。他也是五千歲跟隨大皇兄出征時,唯一去過一次大澤谷。那是魔族和天族之間的一場惡戰,最后以天族大勝告終。之后魔族天族之間多年來相安無事,因大澤谷地理上靠近魔族,天族本著賞給魔族一點小恩小惠,免其攪擾三界的緣由,默許大澤谷歸魔族管轄,數千年來眾神都不約而同并不踏上此地。即使大澤谷中長滿了珍奇的植物與藥材,即使三皇兄那只最愛的靈獸兩百年前因誤吞了燈油,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時,三皇兄也忍住了去大澤谷取一棵治腸穿肚爛的神草蒼狄的沖動。

  所以,當虞離決定去大澤谷的時候,他偷偷熟讀了四海列志里的大澤谷篇,又給幻盞下足了迷藥后,才帶著洛錦踩了朵云,從北天門溜將出去。

  伍

  虞離帶著洛錦落在大澤谷腹地旁的一方不知名山頭時,已經盤算好了一到大澤谷就把長有忘憂草的地圖交給洛錦,然后自己則隨處看看奇花異草,等著她把忘憂草摘回來就好了。因為在大澤谷這樣的尷尬地方,他到底不好使用仙術,虞離一邊曬著大澤谷上有些陰柔的太陽,一邊感嘆自己救了個小妖精回來是多么地有先見之明。

  大澤谷的景象與天宮和凡間都不相同,這里的鳥叫似乎都帶著魔音,還有那些有些茂盛得過了頭的大葉植物,毫無章法地肆意生長著。正當虞離沒了剛踏入大澤谷時的新鮮感,悶坐在山頭上覺得有些無趣時,一道金光從他眼前掠過,直落到腹地處的一大片水澤旁才收斂了周身的光彩幻出人形,虞離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只魔族火鳳。

  眼見這化成了人形的火鳳褪去最后一件衣衫、足尖就要踏入水中之時,提著一大籃子忘憂草的洛錦非常不合時宜地出現了,還非常不合時宜地清清脆脆地喚了一聲:“四殿下,我回來了。”

  就在虞離拉了洛錦轉身要溜時,耳力非凡的魔鳥火鳳已經重新幻回原形,撲閃著金光閃閃的翅膀朝虞離和洛錦所在的山頭飛來了。一邊拽著洛錦飛奔,虞離腦中一邊飛快思索著一旦使了仙術會引來這谷中多少魔族進攻、一旦使了仙術會被父皇罰跪多少時辰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異常嬌媚的女子聲音:

  “虞離哥哥,是你嗎?”

  待虞離轉過頭看時,驚得差點直接踏上一朵云飄走。年少時做下的錯事,在他快滿八千歲的時候就這么撞上門來了。不對,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了,還帶著如今的心頭好洛錦小姑娘。

  大澤谷的傍晚,煙紫色的云霞繚繞在深綠色的茂盛植物上方,有一種詭異的美感。自從虞離上神和那個口口聲聲喚他虞離哥哥的梵姬重逢后,洛錦就被那妖冶的女子趕到了山洞口守門。

  洛錦既為妖,自然研習過各種精怪習性,這火鳳嘛,除了多可與千年靈狐比美之外,那火一般的熱情也是略曉精怪習性的人都曉得的。而且千年的火鳳遇到令其心動的男子之時,眼角會自然分泌一種類似眼淚的液體,那液體里自帶的流連香,聽說就連萬圣之尊的天族男子也難以抵擋。

  想到這里,洛錦幾乎沒有猶豫地闖進山洞,三千年的執念,她不能允許自己深愛的男子被這樣……玷污。銀靴很快變成了火紅色,她動用了元氣在火鳳意亂情迷之時將她釘入了桌上的一面銅鏡里,然后便虛弱地倒在了虞離腳邊。

  就在她倒在虞離腳邊時,她腦中忽然閃現出一些除了這張她用所有元神牢聚在腦中的面孔外,其他支離破碎的記憶:鮮紅的血滴殷紅了頭頂的一池碧水、跳過紅色業火時腹部的巨痛、好看的少年手持桃花枝對著她清冽的笑……她在半夢半醒中,喃喃地叫著虞離的名字。

  中了流連香的虞離,那一晚褪去了洛錦的衣衫,本已昏迷的洛錦在溫柔的觸碰中醒來,虞離的臉在幽暗的火光下顯得那樣柔和,那雙忽而變紅的眸子里似是滴進了一潭秋水一樣讓人神往。洛錦捧著那張她朝思暮想的臉,義無反顧地吻了下去。

  陸

  姑母的壽宴上,虞離親手調制的熏香得到了眾神的百般褒獎。但精通藥理的姑母怎會不知香里面加了忘憂草,而這忘憂草最近的,也是生長在天族不能輕易踏足的大澤谷。

  姑母的寢殿玉陽宮中,一身紫袍的虞離一言不發。只等著姑母問起忘憂草的來歷,誰知姑母開口并不提忘憂草,倒是提起了洛錦。

  “離兒,你當真想要幫洛錦升仙,讓她位列仙班嗎?”

  聽到洛錦的名字,虞離心中一派溫柔。自從那日在大澤谷醒來后,他發現自己與洛錦已做成了夫妻之事后,虞離便帶著洛錦回到天宮,把要娶洛錦為妻的折子呈給了父皇。

  “當然當真,姑母,在這天宮之中,除了您和父皇,離兒覺得最親最愛的人就是錦兒了。”

  向來溫和的司藥上神聽他這樣回答,不禁無奈地重重嘆了一口氣。

  “也許都是天命吧……”

  “姑母,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您是在意錦兒的身份嗎?沒關系,假以時日我一定能幫她修成仙籍。”

  “離兒,你可知這錦鯉精要飛升成仙,需要渡怎樣的天劫?”

  說到天劫,虞離不禁眉頭緊蹙,他如今當然知道了錦鯉浴火升仙的意思,不過想到洛錦腹中已懷了他的骨肉,他的表情不禁又柔和了幾分。

  “姑母,錦兒現在已懷了我的骨肉,這會增加她一倍的修為,真到了天劫之時,應該會少些磨難吧。”

  落霞殿前的合歡樹旁,虞離擁緊洛錦坐在樹旁的屋檐上,望著遠處飄渺的云霞說著悄悄話。幻盞悶悶地在院子里擺弄樣子古怪的青燈神器,小聲嘀咕著:“真是受夠了你們兩個人,那等臊人的事情都做了,如今倒裝成熱戀時的小兒女神情,說個悄悄話還跑到屋檐上去咬耳朵,真是沒趣。”說完,繼續伸著腦袋偷偷張望著屋檐上的兩人。

  虞離最近整日跟喝了蜜糖一樣,變著法地討洛錦歡心,還從凡間的詩句里學到了要給妻子畫眉的事,他每日清晨比洛錦早起一些,從三皇兄那里討了最好的染眉藥材,每日研磨了新鮮的粉末,為洛錦細細描畫。

  凡間三秋已過,天宮不過數日。從大澤谷回來后的第三個月,虞離正擁著洛錦看殿前紛飛的桃花時。卻聽殿外戰將臺上一陣隆隆的擂鼓聲,過了一會兒仙奴來報,才知是魔族的二殿下向天宮下了戰書,以天族四皇子調戲其寵妾為由,點名要虞離在大澤谷同自己來一次男人間的較量。

  虞離這時才知道那熱情奔放的火鳳,原來正是這位魔族二殿下的寵妾。當日虞離和洛錦離開時,虞離心情大好地給鎖在青銅鏡里的火鳳施了個迷心咒,讓她在青銅鏡里多待了三個月。想來現在正好三月已過,一出來就不服氣找了自家夫君,前來滋事了。

  點了天兵五千,虞離披上玄黑色戰衣,不到一炷香功夫便來到了大澤谷。洛錦放心不下,偷偷混在天兵里跟了過去。

  柒

  對于這種天族和魔族之間的小摩擦,什么你誤傷了我的靈獸,我錯睡了你的女人,我藏在凡間桃林里那壺埋了三百多年的好酒不小心被你挖了出來……諸如此類這種私人恩怨,神魔兩族的高層一般不會出面,只有當事人的親友團會以看熱鬧的身份觀看事情進展,且虞離與那魔族二殿下算起來也是個平輩,這種說起來不過帶點桃色的緋聞糾葛,一般都是挑戰者和迎戰者大戰個三千回合,論出輸贏后,贏的一方讓輸的一方立個起誓訣就完了。一般雙方的兵將都不用動手,只是充充場面的擺設。

  是以當虞離率領天兵浩浩蕩蕩站在大澤谷上的云團上時,他望著對面魔族二殿下青青白白的臉,他不想同他廢話解釋自己同他的寵妾三千年前曾在凡間有過一段露水姻緣:那時的他情竇初開欲念也初開,急需一個美嬌娘。而彼時還只是一介小妖的梵姬,熱情奔放天真無邪的樣子恰好入了他的眼,于是就有了那么一筆風花雪月不經意的過往。也覺得沒興致當眾戳穿他旁邊那個滿眼邪念的女子,因愛而不得故意煽風點火歪曲事實。所以這一戰,他只想要速戰速決。至于那魔君二殿下輸了之后,他想要他立個什么誓言,不如就正好讓他起誓:把這大澤谷無償送他玩樂兩千年罷。

  想到這里,他眼睛一亮,對著前方清冷地開口:

  “魔族二哥,我對你的女人沒興趣,你自管領回家好好調教。今天我們就速戰速決吧!我娘子還在家煮著百骨湯等著在下。”

  魔族二皇子被他一激,大喝一聲:“不知廉恥!欺我愛妃。”便提著兵器沖了過來,虞離右手在眉心輕撫,一把青銅劍自眉心祭出,大澤谷上空頓時風云陡變,一紅一黑兩個人影霎時戰作一團。

  洛錦先前還藏在天兵天將里遠遠望著虞離的動靜,看到兩人戰作一團后,不由自主地向前面移了許多。對面的火鳳正尋她不見四下張望,俯一看見她的身影立馬化回原身,殺氣騰騰地撲將過來,趁洛錦不注意時用雙爪死死勾住她腰間,直往魔界飛還回去。

  虞離打得正起勁兒時,聽到下面天兵亂作一團,才發現是梵姬劫了洛錦。盛怒之下,他一劍刺中魔族二皇子的左腹,然后飛上云頭,直奔著梵姬的方向追去。

  在大澤谷和魔界中間,常年跳躍著紅色的業火。這業火可輕易毀了一個道行尚淺的仙一半的修為,也會讓凡間和魔界的小妖元魂破散、永世入不了輪回。但有一種人不怕這業火,反而會在業火中浴火重生,那便是體內流有魔族皇族血液的人。

  梵姬料到了虞離會追過來,她的目的只是想把這個礙了她好事的鯉魚精投入業火,讓她從此灰飛煙滅,以解她心頭之氣。而魔族火鳳本來就是浴火而生的,所以她不怕這熊熊業火。

  熊熊火舌燃燒,烤得皮膚每一寸都成炙熱,這讓洛錦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她似乎也被這片火海困住。就在閉上眼睛準備投入火舌中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拉住,虞離火紅的眸子出現在她眼前,就在她想貪戀地好好看他最后一眼時,她看到在虞離身后,先前被他刺中了脖頸的火鳳,在掉進火舌之前正不顧一切奮力反撲,此刻已在虞離身后張開了布滿血腥氣的大嘴,正朝著虞離的脖頸處猛撲過來。幾乎不用思考,洛錦使出全身力氣重重地將虞離推開,然后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火鳳布滿鮮血的脖頸,與火鳳呈纏繞相擁的姿勢一同墜入了無邊的業火之中。

  一聲震破天際的怒吼直震得大澤谷抖了三抖,虞離奮不顧身跳進業火,在重重層層的火舌深處,拖起已變成了一尾小小錦鯉的洛錦。

  捌

  落霞殿里,虞離渡了一半的修為給洛錦,才換回了洛錦苦修千年的肉身。而那個眼睛里總似含著一汪碧水的女子,此刻神態安寧地沉睡在錦榻上,看上去依然那么柔順。

  姑母望著榻上女子沉睡的側臉,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她決定為虞離講一個長長的故事:

  “這當真,都是天命啊!曾經我以為我可以改變,但還是……”

  原來,洛錦之所以落入業火卻沒有灰飛煙滅,是因為她同虞離一樣,他們身上都流淌著魔族皇室的血液。虞離的生母離姬,是魔君最疼愛的長公主,因與虞離父親相愛并生下虞離,被魔族眾人排擠郁郁而終。而洛錦,正是離姬的親侄女,因違抗了與幽冥宮聯姻的旨令,被魔君變作一尾錦鯉,罰在魔界枉生殿里的枉生池中思過。

  恰好那一年,剛剛出生不滿千歲的虞離因為身份特殊,被囚禁于枉生殿,他見錦鯉沒有吃食很可憐,就把手指刺破以鮮血供養著這尾錦鯉。后來,天君讓自己的親妹妹司藥上神去魔族接回已沒了娘親的虞離,虞離離開的那一日,錦鯉竟躍出了枉生池,一路躍過紅蓮業火跟著虞離,司藥上神感念她的情癡,不得已將她同虞離一起帶回了天宮,虞離住進落霞殿后,錦鯉就養在落霞殿的水池里整日伴著虞離。

  本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平靜地過下去,但在錦鯉長到八百歲快要幻成人形的時候,司藥上神恐哥哥和離姬的悲劇在虞離身上重演,便狠心消去了虞離和錦鯉的記憶,然后將錦鯉投入凡間。其后錦鯉的修為命運如何,她就全然不知了。但這錦鯉竟然還能記住虞離,且她今年剛滿三千歲,看來她為了保住對虞離的一點記憶,不惜自毀了幾千年的修為啊。

  虞離聽完這一切,早已紅了眼。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如此眼熟……怪不得,怪不得她當時那么順從地跟我走。原來,她竟已等了我七千年……”

  姑姑說,洛錦因已懷了天族的血脈,再加上她體內流淌的魔族血液,那業火不會置她于死地。但她何時能醒過來,她腹中已有元神的胎兒何時能成形,這一切還要看天命。

  虞離在過了自己的一萬歲生辰后,同父皇要了一座仙山。那仙山正好位于大澤谷對面,虞離為仙山起名枉聞山。這座仙山因被施了咒,無論天族人還是魔族人,沒有山上主人的指引都無法看到仙山的輪廓,所以就算聽聞也是枉聞。

  從此,虞離每日只在山中守著洛錦,再也不去任何地方。幻盞看著心疼,勸他偶爾出去散散心也好,別把自己憋悶壞了。虞離只是笑笑說:

  “她等了我足足七千年,現在換我來等她,很公平。”

  枉聞山外的紫云濃了又淡,淡了又濃。一個千年又一個千年過去,誰也不知道洛錦哪天會醒過來,而虞離,他的浮生仿佛就此停歇,只等著那個與他心通靈犀的人有一天會醒過來,再柔聲地喚他一聲:“夫君。”

  

本章作者隨筆:

        腦子里最先有這個故事的雛形,是想講一個跨越神魔兩族、穿越層層障礙不離不棄的男主女主,然后慢慢有了充盈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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