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蹤難覓

　　送走警察后，李曉純關上門，一屁股讓自己陷進了沙發里。

　　剛才那個眉清目秀的小民警說溫海失蹤了。

　　怎么可能！她昨天還和溫海發微信來著。

　　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李曉純從包里翻出手機，給溫海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你藏哪兒去了？真有你的！別鬧了，成俊嚇得都報警了。”

　　幾個小時之后，溫海才回復：

　　“你怎么跟警察說的？”

　　“我就實話實說啊，我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在哪里，但這兩天還和你有聯系。“

　　李曉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沒說錯吧？”

　　對話框里閃出來一句：

　　“沒錯”

　　李曉純腦海里閃現出前幾天成俊來找自己的時候，那滿臉落寞又焦急的樣子：

　　“趕緊跟成俊聯系一下吧，他都快急死了，你要嚇他也嚇夠了。”

　　溫海回復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李曉純又發了一條消息，說剛才來詢問情況的小民警有多么多么帥，她等著溫海像以往一樣調侃自己是寂寞花癡。

　　她和溫海一直都特別聊的來，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卻像老朋友一樣投緣，溫海沒辭職的時候，她經常找借口溜進溫海的辦公室，一聊就是一下午。

　　后來溫海辭職了，她們依舊每周都會見面，溫海是個讓人感覺到特別舒服的人，讓人特別愿意對她打開心扉。認識沒多久，李曉純在溫海面前就快成透明的了。李曉純覺得溫海聰明，情商高，沉著冷靜，善解人意，目光長遠。

　　她喜歡跟溫海在一起。

　　從盛夏到深秋的好多個傍晚，她們挽著彼此，在溫海家樓下的小公園里，聊著天繞了一圈又一圈，聊過去，聊未來。

　　李曉純沒想到工作了之后還能碰到這么情投意合的朋友。

　　一邊刷著微博，李曉純隱隱覺得溫海今天的說話風格跟以往不太一樣，她很少這樣結束話題，平時就算忙著，也會知會一聲。

　　大概是她心情不好吧！相戀十年眼看修成正果的男友把她拖入那樣的境遇里，是誰都不好受吧。這樣一想，李曉純又不同情成俊了，反而覺得溫海決定離開，應該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可成俊為什么要報警呢，現在的警察真辛苦，連這種事情都要操心。

　　這是溫海被關進這個房間的第三天。

　　房間的布置像是酒店，但窗戶卻是一整塊玻璃。

　　溫海曾企圖用板凳砸碎窗戶玻璃，只砸了一下，就有警報聲響起來。幾個人進來收走了所有可能被她當作武器的東西。溫海試圖跟他們說話，問他們是誰？這是哪里？為什么要把自己關在這里？可那幾個人都像沒聽見一般面無表情。

　　只有走在最后的那個歪戴著帽子的小結巴，鎖上門之前對她說：

　　“你···你··你你最好別用胳···膊肘撞，那玻璃··璃都是防彈級級····級別的，撞折了你···都撞不出一····一條··裂裂···縫。”

　　直覺告訴溫海這些人除了把自己關起來之外，目前并沒有想要傷害自己的意思，并且會有人按時按點的把飯食送進來。

　　溫海目測自己應該是在這棟建筑的第三層，窗外是郁郁蔥蔥的林子，能看見樹葉隨著風搖晃，卻感受不到一絲風能吹進來。林子和建筑之間有一堵墻，墻頭上參差不齊地插著玻璃碎片和雜亂的鐵絲。

　　白天的時候很安靜，到了晚上窗外偶爾斜射過來的燈光會使樹葉明晃晃的閃耀一陣，車鳴聲也會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漸漸多起來。

　　溫海一度以為自己是碰上人販子了，直到第二天下午隱約聽見門外有爭吵聲，這房間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她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

　　只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模模糊糊聽見幾個字眼“欠債”“拿錢來贖人···”

　　最后一句歇斯底里倒是聽的清楚：“你她媽快來拿錢換人···”

　　溫海心里一驚。

　　難道自己也跟那個女人一樣是被當人質了？

　　當人質也比碰上人販子好啊！這是溫海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不過這群人眼真瞎，自己哪里看著像有錢人了？明明是一個負債累累的窮學生。

　　能讓她成為人質的，這世上沒幾個人了，而父親和兄長不可能染上這種事非。

　　那就只有成俊了！

　　溫海一想到成俊，心里就疼了起來。

　　那是和她相戀十年的人。

　　成俊做生意周轉，借了溫海的哥哥溫平一大筆錢，資金鏈斷了以后還不上了。

　　從小見慣人間冷暖的溫海很早就知道，錢能讓所有人變得面目全非！

　　她告訴過成俊，但沒有說清楚到別跟親人產生經濟糾紛的程度。

　　溫海覺得成俊是這世界上最傻的男人，任何道理都要摔的頭破血流才能學會。

　　這幾個月以來，溫海常常看著成俊被自己的親哥哥各種逼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她了解成俊，知道他是暫時困住了，也相信成俊一定能很快走出目前的困境。

　　她也了解自己的哥哥，只要她言語中稍微有一點偏向成俊的意思，溫平便會氣急敗壞地罵溫海是腦子缺根筋，說她為了一個男人連家都不要了，言辭激烈甚至不惜拉上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

　　撕破了那層窗戶紙后，溫海和成俊回到家里，就沒有再看到過家人一次的好臉色。

　　溫海決定在成俊還完錢之前，不回家了。

　　沒臉回去。

　　溫海生成俊的氣，氣他給生意里的投資不知道深淺，氣他借錢也不挑人。

　　同時也為自己的家人感到羞恥，一年前父親腦梗住院的時候，溫平遠在國外，溫海是女孩兒照顧起來多有不便，是成俊端屎端尿一直伺候到父親痊愈。可到頭來，為了暫時還不上的錢，成俊便成了罪人，以往的好處被一筆勾銷，甚至被認為是為了獲取信任有心為之。即使他身邊還站著自己，也不會因此被父親和兄長有任何的善待。

　　他們似乎怎么也不明白，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這個人已經和自己融為一體了，他們所有的惡語相向都會在溫海身上翻倍，因為兩方都是她最親的人。

　　如此看來，成俊還有自己仍舊不知道的外債，這么說不準確，因為欠溫平的錢也是最后兜不住了才讓溫海知道的。

　　成俊說瞞著溫海是怕她有壓力。

　　溫平嗤之以鼻，說成俊是為了騙他妹妹，甚至是為了騙他家錢。

　　溫海想成俊此刻一定在著急地到處借錢吧，在她被綁之前，成俊自己做主把那套準備用來結婚的房子掛在了網上準備賣掉。

　　就因為這個大吵了一架，溫海摔門出走之后拉黑了他的微信和電話。

　　他此刻一定急瘋了，他從哪兒去找錢啊？

　　溫海的眼淚在眼圈里打轉，一想到房間門庭上面對著她的攝像機，又把眼淚咽了回去。

　　門開了，小結巴進來送飯。

　　“我什么時候能走？”溫海問他。

　　“我···我也不···知··知道”，小結巴倒是從來沒有不耐煩過。“過··過兩天，老板···回··回來你就能···能··走了····”

　　其實，小結巴也不知道溫海什么時候能走，他只知道上面的人只說把溫海先扣住，一切等通知。

　　李曉純再一次見到警察，是兩天之后，還是那個帥氣的小警察，李曉純還記得他的名字叫陳里，不過這次還多了一個目光嚴肅而犀利的中年男人。

　　“李小姐，又見面了，這是我的同事劉隊。”陳里指著中年男人介紹道。

　　“你好。”李曉純問候道，帥氣小警察今天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有那么一秒她很希望不是因為公事，臨出門前還特意補了個妝。

　　劉隊笑著撇了一眼陳里，眼神落到李曉純此刻稍有失落的臉上：

　　“李小姐，打擾了，我們這次找您還是想要再了解一些溫海的事情。”

　　雖在預料之中，但李曉純心里還是緊了緊。

　　“還沒有找到嗎？”

　　陳里看了一眼劉隊，轉過頭來向李曉純搖了搖頭，說：

　　“前天有環衛工人在溫海家小區附近的綠化帶里找到了一個女士的小背包，溫海的錢包、身份證等等都在里面，不排除她遭遇危險。”

　　李曉純一臉的不可思議，吸進嘴里的果汁差點嗆到自己。

　　劉警官似乎司空見慣，不等李曉純反應過來，繼續問道：

　　“你跟溫海認識多久了？”

　　“不到一年，但我們關系很好。”

　　劉隊點了點頭，這也是警方要找李曉純詢問的原因。

　　“她之前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成俊這個人？”

　　“成俊？”

　　就算再單純，看多了電視劇的李曉純也知道此刻從警察嘴里說出來的名字都有可能惹上嫌疑。

　　“說過，成俊是她男朋友。”

　　“關于成俊，溫海還說過什么其他的嗎？他們之間有沒有什么矛盾？”

　　李曉純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溫海的隱私說給警察，于是問：

　　“你們為什么要問成俊？他和溫海的失蹤有什么關系嗎？”

　　陳里想要說什么，劉隊一個眼神讓他閉上了嘴。

　　“沒事，我們就是例行詢問，針對溫海身邊的人都要進行排查。”劉隊回答。

　　李曉純看了陳里一眼，明白了眼前這兩個人的職位關系，看著劉隊說：

　　“溫海最近是在和成俊鬧矛盾，我聽她說過好像是因為錢的事情，成俊做生意虧了很多錢，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借溫海哥哥的，他們好像因為這個鬧的很不開心，有段時間溫海因為頂不住家里的壓力，想跟成俊分手。”

　　“你感覺他們感情和睦嗎？”陳里問李曉純。

　　“看起來挺好的，我聽溫海說成俊很愛她。”

　　陳里低著頭在筆記本上記錄著。

　　“你對成俊的印象如何？“

　　“我只見過一次，挺內斂的，不是很愛說話。”李曉純緊接著又補充道：“我第一次見成俊的時候，他手上纏著紗布，所以我印象深刻。”

　　“紗布？”陳里抬起眼睛問道。

　　“什么情況？”劉隊也問道。

　　“他手好像受傷了，我問怎么回事，成俊說不小心摔了一跤，后來溫海跟我聊微信說是前一天晚上他們又吵架了，成俊一拳打在墻上，手打的出血了。”

　　劉隊若有所思，陳里也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氣氛安靜的有一些尷尬，李曉純吸著果汁發出來的聲音都被這尷尬給放大了。

　　“溫海最近有沒有得罪什么人，你知道嗎？”

　　李曉純搖了搖頭。

　　“你跟溫海是在一家公司工作？”

　　“是，不過她前些天辭職了。”

　　“她為什么辭職你知道嗎？”劉隊喝了一口手邊的白開水，眼睛并沒有看向李曉純。

　　這句詢問，隱隱地扯起了李曉純心里的那根警戒線，腦子里兩個聲音一陣爭執，她眨了一下眼睛，咬了咬嘴唇：

　　“她辭職的時候我正好出差，后來她說因為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兩個警察都沒有接話，李曉純看了一眼陳里，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么。

　　“她一直不太喜歡這家公司，很早就跟我說過要離開，只是后來發生了成俊欠債的事情，她需要這份收入，才一直堅持到上個月發完工資辭職的”

　　李曉純知道自己是應該跟警察說實話的，但不是現在，她怕警察知道了溫海辭職的真正原因，會牽扯到江文輝，至少得讓她提前跟江文輝打聲招呼才行。李曉純在心里默默的祈禱溫海沒有什么危險，下一次，等她見過了江文輝之后，警察再找她，她一定說實話。

　　李曉純被自己的潛意識下了一跳，艱難地咽下一口果汁，臉上的表情有些隱忍。

　　后來警察又問了什么，她都沒印象了，心底里升騰起來的那一絲懷疑讓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她最不擅長的就是撒謊，李曉純頻頻地看著手表，眼神開流離在窗外匆匆走過的路人身上。她只希望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刻意。

　　劉隊嘴角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拍了拍陳里的肩膀，站起身來：

　　“那好，謝謝你李小姐，如果再有需要，我們還會聯系你，希望你一如既往的配合。”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的。”李曉純的眼神都不敢在劉隊的臉上停留一秒。

　　“小陳，送送李小姐。”劉隊目送著他兩走出咖啡館。

　　陳里再回來的時候，劉隊正盯著他不懷好意地笑著。

　　“你這眼神幾個意思？”

　　“在門口說啥呢，送個人半天不過來。”

　　“哪有！李小姐叮囑我如果找到溫海，跟她說一聲。”

　　“她倒是真的關心溫海。”劉隊的臉隨即又恢復了正色。

　　陳里翻著筆記本，感嘆到：

　　“看來成俊的嫌疑還不能排除，溫海的家人在報警的時候，指控是成俊綁架了溫海，而且有鄰居證明那天溫海和成俊之間的確發生過激烈的爭吵。”

　　劉隊從兜里摸出煙正準備點上，又放下了。

　　“那他的動機是什么？“

　　“為了不用再還溫海哥哥的錢啊。”

　　劉隊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陳里繼續道：

　　“就像溫平來報警的時候說的那樣，他和成俊之間因為債務的事情幾次大打出手，所以成俊恨他準大舅子，但他也沒轍啊，他手里唯一能制衡住溫平的武器就是身邊的溫海了。“

　　看劉隊還是不說話，陳里不死心的補充道：

　　“生意失敗，債臺高筑，女朋友要走，這么慘的狀況是很容易讓常人失去常性的嘛！”

　　“情殺也完全有可能。”

　　陳里這下泄氣了，他的一連串猜測劉隊都是一語不發，他就知道自己的推測又沒多少在點上。劉隊是他的師父，也是警局里辦案經驗最豐富的老警察，當初他爸把他安排在劉隊的手下，也是想讓他好好跟著劉隊學習。

　　“一切推測都得有證據支持，警察辦案不能先入為主，更不能被外人牽著鼻子走。”劉隊放下手中的杯子，拍了拍陳里的肩膀，兩人起身離開。

　　“那咱們下一步做什么？”陳里看著車窗外不斷向后蔓延的樓宇和霓虹，問道。

　　“先將溫海的信息錄入全國失蹤人口信息網，注意成俊的動靜。”

　　車停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劉隊又加了一句：

　　“明天你去溫海之前工作的公司，查查溫海到底是為什么辭職的，我覺得那個李曉純隱瞞了些什么。”

　　劉隊的后半句話讓陳里心中的竊喜減弱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