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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寄居筆記2014  文/寒色

第一章    寢室

在這個Ebola 肆意蔓延的世界,人的私心,愛情里的不信任呼之欲出。而我的日子被一種叫做寄居者的病毒侵占,它讓我幻想、躁動、三心二意,失去歸屬,自覺蒼老,更重要的,我失去相信的能力。

一 寢室

這是一個四人的寢室,住著三條鮮活的少女。

小Y走進門,帶著熱戀的夢幻和甜蜜。

Z回來,向我們傳達一則艷遇。

最后,小V回來了,哭泣她那不順遂的愛情。

于她們,她們的愛情有好有壞,于我,她們是一群鮮活美麗的少女,在名為愛情的空氣里,張揚鮮明地呼吸青春和生命。

唯有我,巋然不動地坐在床上看于是的《同居筆記》。用MOK奔放性感的嗓音擋住一切愛戀熱浪的侵襲。與她們相比,才知道自己只是條21世紀里夾在鉛字里的死魚。

活在這個小世界里,我漸漸開始疑惑人和人相處的微妙關系。

我們歡歌笑語、分享樂事,卻絕不會將心中隱秘向對方吐露分毫。我們互相幫助、關愛彼此,卻在沖突時第一個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利益。

我們代替彼此的家人相處,卻沒人會為了另一個人犧牲。

在這樣的世界上,我何嘗沒有戀人,連朋友也少。

隨著年歲的增長,離開家人單獨行走在世界上,我們認識的人逐年增加,但是朋友卻越來越少。交朋友越來越容易,知心人卻找不到。

悖論在生活中變得隨處可見。

上帝附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然而那句話在進入我耳中時就已飄走。

二 偶像劇和高美男

晚上七點,夜風是冷的,夜色幾分凄迷,但在霓虹的照映下,這城市的夜又浮華得不真實起來。

我看到昏黃路燈下互相牽手的男女,黑暗樹影下相擁相吻的情侶,我還看到結伴而行的閨蜜,勾肩搭背的好基友。他們每天穿行在我必經的路上,亦或是,我只是經過他們必經之路的一個過客。

我看到的是后排同學各自默默忙活的景象,他們各忙各的,好似個不相干,又如此和諧地走在一起,不吵不鬧,秩序良好。

看上去最親密的,藏著最隱秘的防備;說起來和諧,實則疏離。

上帝這次選擇沉默,他以演繹的方式將眾生的宿命在我面前鋪陳。

他在說,眾生都是這樣。

但,生不該這樣,我只是活活的一個生,我不是眾生,為什么要按照眾生的方式生。

我哭了,上帝卻含笑不語。

你笑什么?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引來過往路人回首一陣奇怪的觀望。

我意識到,沒有,沒有人對我說話。

我發足狂奔起來。從寢室樓下跑到足球場,再跑到大馬路上,我還想跑得更遠,跑出去,跑出這個校園。

然而,我突然停下來,我站在學校的大馬路中央,大口大口地喘息。

自行車自我身邊滾過,疾馳的摩托車在外國留學生瘋狂的尖叫聲中呼嘯而過,來往的汽車紛紛從我身邊一溜而過。

唯有我站在路的中央,當所有的車燈從四面八方射到我身上,我像一朵長期暴曬的玫瑰,在21世紀的霓虹燈下枯萎了鮮活。

然后,我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必須是個男生,并且又高又帥。

這個又高又帥的男生看了我一眼,罵了句,神經病吧。然后雙腳蹬著自行車呼嘯而過。

然后,我只能踱著步往回走。

三 緣起

回到寢室,我立即感覺氣氛異常壓抑。三個戀愛中的女人都各自沉默了。

我打開電腦,屏幕上彈出的第一條新聞是關于廣州某一女大學生與男友發生性關系后的一星期被查出感染Ebola,如今該所大學已被封鎖,并且但凡與該女學生接觸過的師生都被以最快速度隔離。

當晚,我們寢室四個難得意見一致地選擇了閉門不出。

晚上八點,我再也忍受不了寢室里高壓稀薄的空氣,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

我走到了足球場,意外地發現竟然有人黑燈瞎火地在足球場上練球。

我一邊納悶國足都這樣了,竟然還有人不放棄對足球隊的希望,一邊暗忖,若是將這些業余選手選進國家隊,說不定能能創造中國足球的奇跡。

球場外圈的跑道上奔跑著減肥的少女和鍛煉身體的阿姨大叔,我頭腦發熱,就加入了奔跑行列。

事實證明,抹黑練球和跑步都不件值得提倡的事,否則,學校遭際在足球場修一圈路燈了。

就在這只見人影不見面的塑膠跑道了,我很不幸地被一顆疾馳的足球射中了腦門。

當我翌日醒來時,問的第一句和穿越的女主如出一轍,“你是誰?我這是在哪?”

“白衣天使”眼角也沒掃我一下,低頭果決地撕下我手背上的膠帶,連同針頭一塊從我皮表層撕離。

我疼得哇哇直叫。

“白衣天使”已經利落的取下了架子上的鹽水瓶。面無表情地說:“好了,你可以出院了。”

我摸到頭上包得厚實的紗布,慢慢也就回憶起了昨晚的事。

鮮紅的血液自針孔溢出來,我立即從病床上跳起,死活拽著白衣天使,將手貼在她眼皮底下,嚷起來:“不得了了,阿姨,出血了。”

白衣天使的臉色陡然一黑,原本冷若冰霜的臉這回儼然成了一塊萬年玄鐵。

我也意識到自己的一時口誤。人家雖然長得一副滅絕師太的狠辣模樣,說不定內心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我立即改口,說:“仙女姐姐,傷口出血了。”

白衣天使的臉色果然好了許多,卻仍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她看了我腦袋一眼,我也配合地將腦袋送到她眼下,她最終不耐煩地給了我一只棉簽,開了金口,“走之前把住院費先交清。”

我頂著個白花花的腦袋去上課,卻發現教室里空無一人。我從一樓走到六樓,發現整個教學樓都沒有人。

然后就聽到教學樓一樓的大鐘報時——早上六點。

我走在早晨六點的校園,決定先吃點早餐墊墊肚子。醫藥費花了300,相當于我半個月的生活費。這意味著我早餐只能吃平時的一半。

突然,我看到商業街口正排著長長的一條隊,隊伍中的每個人都穿得比我還要病號。我只是腦袋傷了,他們卻好像全身包括臉也傷了,把自己統統包裹起來。

我意外于在這個校園里,我的難兄難弟如此壯大。這些兄弟姐妹們必然是支付完高昂的醫藥費后,只好舔著臉來領學校的救濟糧了。

排隊的人數以每秒十位數增加,我果斷沖上去,迅速占領一席之地。

排了一小時后,我終于發現原來這是兩個隊,因為人實在太多,最后就混到了一起。但到了某個特定點,兩撥人自然而然就分開了。

旁邊的男生掐了我一下,口氣冷淡地問:“你排哪邊。”

我一愣,隨手指了一邊,男生立即用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一對洞上下打量我,最后下結論:“不像啊。”

我在隊伍里東張西望,卻怎么也看不到隊伍的盡頭。突然我認出了其中的一雙眼睛,它們卻像從未見過我似的轉開。

我立即擠到剛才那個男生前面,說:“我選錯了,”

那男生白了我眼,罵了句,“神經病。”

我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哪里聽過。卻毫不介意地問:“我看到熟人了,可是她們似乎不認識我。”

那男生從鼻子里哼出某種畜生嗜好的聲音,說:“要是我,也裝作不認識你。”

“不就是領一次救濟嗎?至于嗎?”我嘀咕著。

男生已經率先搶到我前面,我腦袋一熱,沖上去,劈手躲下他領到的東西,呵斥道:“什么素質啊,竟然插隊。”

四面八方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身上。我聽到一個居高臨下地聲音說:“付錢,”

眾目睽睽下,我終于看到偉大的發放救濟糧的志愿者,他全身包裹在烏黑的羽絨服中,臉上罩著一張青藍口罩。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多少錢?”我鬼使神差地問。

“一百。”志愿者向我伸出大手。

“我不要了。”我將東西放回他掌心。已經被旁邊的男生搶過去。

已經七點半,我決定還是到食堂吃五角錢一個的饅頭。卻發現買早點的阿姨們今天一致都沒戴口罩。

七點五十,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等待老師和同學。

我坐在六樓空蕩的階梯教室里,驀然聽到一樓時鐘連續敲了八下。

然后,跌跌撞撞沖進來一個男瘋子,他衣衫不整地在我前排坐下。我有點想沖上去問他是否被人搶劫了。

他卻突然就轉身,沖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同學,你吃早點了嗎?”

我正思忖該如何應對時,他烏漆漆的爪子已經抓了一個花白的饅頭,遞過來。

我看著他,以一種標準正常人看待病毒攜帶者的眼光,迅雷不及掩耳并極盡可能地拉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對,不是我們,僅僅是我和他。這一刻我對他的防備已遠遠出離這個世紀社會人與人之間的戒心,直接演變成易感人群對病原體的恐懼。

我擺擺手,道:“不,你吃吧。”

說完,我已經全副武裝,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唯恐他還要和我謙虛客氣,不能一口將饅頭吞入腹中。

誰知他立即絲毫不客氣地連塞了兩個饅頭進口,一邊咀嚼一邊問:“同學,你腦袋怎么了?”

原來他不過是假客氣,樣子做得倒足,我卻狠狠松了口氣。

我見他吃得碎屑紛紛,說得唾沫橫飛,連忙包頭趴倒在說上,說:“沒怎么,沒怎么。你先吃完早餐,我們再聊,我看你挺餓的。”

他點頭又搖頭,喉嚨口堵著剛嚼碎的兩個饅頭,卻拼命張著嘴想表達,他連在胸口錘了三下,才勉強咽下去,張口又要說話,卻打了個響亮地嗝。

“沒時間了,我還要找人。”他說著又打了個嗝。

我忍無可忍地在他胸口補了一掌。

他打了最后一個嗝,就停下了,然后盯著我腦袋看了又看,最終結論是:“你的腦袋很別致呢?我貌似在哪里見過。”

我突然想起來為什么先前排隊那個男生的話熟悉了,他分明就是昨晚騎自行車從我身邊過還罵了我一句的帥哥。

我沖他露出一口白牙,壞心地問:“是在太平間嗎?我貌似也在哪里見過你。”

他這時已經背好書包,將最后的饅頭放在我桌上,說:“還剩一個,還是留給你吧。你受傷還要自己照顧自己,挺不容易的。”

受傷和吃饅頭有毛線關系啊,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仍忍不住問:“你去哪?”

“找人,”他已經從座位上站起,隨時準備出發的陣勢。

我不理解他找人為什么要先回教室里先吃了早餐,卻沒問。

一上午,我在不同的空教室里輾轉,中午回寢室后,發現她們三個竟然也不在。我一人在空蕩的寢室睡了個安穩的覺。

卻做了個奇怪的夢。但一醒來,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夢里的世界總是光怪陸離,不合常理甚至不近人情,但我總愿呆在那里,愿像個武林大俠般快意江湖,輕狂恣意。卻每天按時從那里醒來,因為沒有哪里比現世的安穩更安全。

四 愛情&Ebola

我孤零零地在空蕩的校園里穿梭了三天后,學校才發出停課兩周的消息。

這兩周,我繼續在校園里游蕩。卻發現早上的救濟隊越排越長,也一天比一天早。

校園被戴口罩的人填滿。

我第一次看到校園里一雙戴口罩的男女在昏黃的路燈下接吻,然后,他們如雨后春筍般在校園里流行起來。

領救濟的學生也似乎每時刻都有,不論什么時候經過,排隊都在進行。

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就跟著那些人一起排隊。

我打量四下的人,他們一個個都包得跟特務頭子沒什么兩樣。全身上下只露一對眼睛。

突然,我聽到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我要80個口罩。”

身后的人群一陣陣的騷動起來,我意外看清,說話人就是那個特意跑上六樓吃早點的男瘋子。人群劇烈流動起來。人前仆后繼地涌上來,如一波猛浪,啪的一聲,將我拍死在沙灘上。我被熱烈的人群擠了出來,卻認出來最先擠我的就是罵我神經病的男生。今天他依舊故我地罵了我一句,不同的是,這次改成了“神經”。

我揣測他因為急著插隊,沒空將那話罵完整。卻突然發現,不知何時,男瘋子已經站在了面前。不過他今天著裝整齊,舉止得體,倒很有些陽光少年的趨勢了。

看了他抱了一胸懷的東西,我一沒忍住,就上去接下一半,說:“我幫你拿吧。”隨口問一句,“你買的什么?”

男瘋子,哦不,是陽光少年,一下就漲紅了臉,細聲答道:“口罩。”

我嘴一溜就說了出來:“這好啊,安全措施確實該做足。”

我開始整晚整中午地做夢,夢境來去重復似乎都是一個。但每次睜眼,我就完全忘記了夢里的場景,

我已經知道所謂的救濟隊不過是排隊買口罩的少男少女。

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把心揣在填放心臟的部位,躲在口罩后面吞吐呼吸。

網絡上關于Ebola的新聞,每天都在報道,感染的人數以秒的頻率刷新。

在校園里無所事事游蕩了兩周的某一天早晨,我才猛然醒覺,這個世界早已被一種名叫Ebola的病毒侵占。

人們已經沒有了退路,生活還要繼續,欲望就一定要執行。

但人與人之間的親密已沒有了安全保障。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有一種預感在歲月的很深處就種在了我心里。

人類的結局似乎早在全新世早期就已上演,病毒的席卷只是一場大規模預演。

我突然想到一萬年前生存在這個星球的愛爾蘭麋鹿,英俊強大的他們,為何會最終在地球上銷聲匿跡?

是否一個種族絕對統治地位的建立,往往預示著這個種族中個體走向自我膨脹的自戀和極端自私的未來?

地球上,物種消失的速度以秒計算,以千百倍增加的速度消失。這難道真的只是全新世物種滅絕的正常速率?還是那些同屬于人類的科學家自私自大的主觀臆想?

然而這一晚,我終于看清了困擾我日日夜夜的夢。

夢中,我回到了母親的子宮,我赤裸的肉體樓抱成團,中心包裹著一顆豬肝色的心臟。在這顆經絡橫行的心臟上,我發現一個名叫寄居者的病原體。

它是我不合群的源頭,是導致我每天無所事事在世間游蕩的病毒。

它必將導致我老無所依、孤獨終老。

因為是它讓我自私得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我擁抱自己的心,卻不擁抱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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