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1246

　　序

　　我生于夏季的夏家。父母希望我成長成喬木一樣筆挺溫潤的君子。

　　許多年后我再也想不起出生時的那個夏天，但是卻牢牢記得味道復雜，臨近高中畢業的那個夏天。

　　有一個男孩悄悄成長，身邊有個女孩陪伴他。

　　一

　　陽光將一樹一樹染成明亮的碎金色，學校在這一樹樹的淺綠碎金里生出了幾分雋永味道。

　　似乎這里只屬于那個，美好的詞--無憂無慮。蟬聲順著窗戶溜進教室。

　　“夏喬木！”

　　女高音絲毫沒擾了他的清夢。少年依舊埋在臂彎里沉睡。

　　“徐牧！快推醒你同桌！”

　　班主任“阿翔”頗為不滿的將攻擊目標轉向同桌。徐牧無奈的趕緊把小說塞進抽屜里心底咒罵“阿翔”。沒人聽她的課開小差她不在意，就是不給睡覺，這是什么道理吧...依言搖醒夏喬木。得了一個迷茫中帶著責備的眼神忍不住小聲的說。

　　“阿翔點你名啊...”

　　夏喬木這才慢悠悠的坐起身，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眼神朦朧的坐起身。等到老師繼續講課便又趴回原狀。

　　如果時間就停在這里，也不失為靜好。

　　小姑娘聚精會神的盯著課本里夾著的小說，身邊的少年氣息悠長的睡著大覺。等少年睡醒爬起來，姑娘指著少年臉上的紅印子笑得前仰后合。交好的同學湊熱鬧的過來揉揉少年的雞窩頭...嬉笑聲飛出好遠好遠。

　　鈴聲響起，又一節課開始了。姑娘與少年依舊小聲交談著，隱沒在講課聲與蟬聲間。

　　“跟你講，龍族真的超好看！”

　　“是么，你們女生的主打不應該是魅麗優品小妮子嘛？”

　　“...時代在進步好嘛！早就不看了，你怎么這么清楚這些...該不會你也看過吧？！”

　　“不，我這是了解你過去糟糕的品味。”

　　“...我要告訴媽媽有智障欺負本寶寶！”

　　“呵呵，瞧您這面向，阿富汗寶寶吧？”

　　“夏喬木！”

　　“哦，凡人叫本神有什么事兒么？”

　　“...夏喬木，徐牧你們倆給我站到教室后面去！”

　　“...”

　　就這樣，時光飛跑。

　　教室里誰搶了誰的漫畫？

　　飯堂里誰幸災樂禍誰打的菜里有阿叔的頭發？

　　操場上誰嘲笑誰明明是瘦子卻跑的比胖子還慢？

　　誰因為比賽失手哭著躲進廁所？誰又一直站在廁所外一邊吐槽一邊安慰著？

　　是你啊，而那段時光獨一無二的青春。

　　-畢業倒數一年03天。

　　二

　　“夏喬木，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什么時候了？”

　　“阿翔”顯得老氣的臉上有著嚴肅，眸光里藏著無奈。

　　“知道。”

　　夏喬木低頭看著腳尖，懶得像往常一樣裝作認真的看“阿翔”。

　　被談話的次數多了，他連“阿翔”有多少顆痣在臉上都數清楚了。

　　“你已經高三了！還想不想高考？不想高考的話不如早點轉出國。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以你的分數是上不了一本的。要么就去傳媒藝術。不要在班里浪費時間和你爸媽的金錢...”

　　夏喬木聽著這番話有些煩躁的抬起頭，徑直看向外面。淺藍色的天被窗戶的鐵欄分割成一片一片的，悠然的，卻也被囚禁。之后“阿翔”說了什么他一個字都沒聽的進去...

　　好容易應付完走進教室里，自己那個小同桌正看著漫畫捂著嘴偷笑愉快。怎么這家伙總是無憂無慮的呢？

　　徐牧見人懶洋洋的晃了回來杏眼兒含笑，幸災樂禍的問道

　　“又抓你睡覺了？”

　　“是啊。”

　　夏喬木一屁股坐下，伸手把徐牧藏在語文書里的漫畫搶了過來。

　　“誒，我還沒看完！行吧行吧...看在你被抓的份上就算了。”

　　徐牧小臉皺著，無法阻擋自家同桌的搶奪行為。索性，便湊過去和他一起看。

　　陽光溫暖里，夏喬木清雋的臉顯得默然，甚至沒計較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已經湊到自己的肩膀上

　　“夏喬木？大喬？小木木？你怎么啦...”

　　夏喬木回過神來，見徐牧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淡然道。

　　“沒什么。”

　　“騙人！一面阿衰看了5分鐘除非是智障才看不完，而且看完還不笑...明顯有心事嘛！阿翔跟你說啥了？”

　　徐牧眨了眨杏眼兒，難得正經的問道。夏喬木長嘆了口氣，將漫畫扔給徐牧，趴在了冰涼的書桌上。聲音了沒了往日的慵懶和嘲諷力。

　　“阿翔讓我轉傳媒藝術生。”

　　一時間二人都沉默了。班級的吵雜聲涌來，淹沒了話語。

　　轉傳媒，意味著離開呆了三年的班級。

　　意味著風險高的考試。

　　意味著高昂的家庭負擔。

　　徐牧也慢慢的趴了下來。兩個人就這樣趴著面對面。看著對方柔和青澀的眉眼里，悄然添的幾分愁緒。

　　小姑娘柔柔的聲音許久才傳進少年的耳朵里。

　　“你想去嘛？”

　　“不知道。果然，人蠢還不花錢的好事兒是沒有的。”

　　夏喬木自嘲的話讓徐牧心里難受，她這個同桌心底有驕傲，卻是敵不過現實的驕傲。

　　“那就去唄。”

　　“沒錢，萬一考不上呢。”

　　徐牧看著夏喬木，像只心情不好的大貓，長長的睫在臉上投下陰影。忽然很想伸手去撩撩。

　　這樣好的一個人，為什么要煩惱呢。

　　“那就不去。”

　　“根本考不上一本。”

　　于是徐牧伸出手碰了碰夏喬木的睫，又揉了揉那烏黑柔軟的短發。對上他不滿的眼神，忽然想笑...

　　“去呀。”

　　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清亮。夏喬木抬眼，看見徐牧杏眼兒里瀲滟著笑意，笑里有著和窗外陽光一樣的溫度。

　　時間似乎在剎那間定格，一室喧囂里夏喬木只聽見了她的話，只看得進她中二氣息滿滿的笑容。

　　“那就去沒有萬一的考上唄，夏喬木。”

　　夏喬木怔了好久，忽然也笑了。

　　“行啊，哪一起去S大。”

　　徐牧眨眨眼，答好。

　　蟬聲與灼熱相伴的夏，喬木有了一個約定。

　　-畢業倒數八個月20天。

　　三

　　夏喬木轉入傳媒班后徐牧的同桌換成了一本正經的學習委員，再也沒有人一起廝混，一起吐槽漫畫。

　　徐牧難得撿起心底那么點小憂傷。看著窗外被風吹的顫悠悠的葉子，忽然格外懷念有夏喬木存在的日子。和他無時無刻的打趣，百無禁忌的開嘴炮。從蘿莉御姐聊到人生大事兒，從歷史社會制度聊到游戲八卦...說得興奮了一起被點名罰站。

　　徐牧委屈的趴到書桌上，聽著老師念叨馬哲和發展觀。而自己身邊斯文的新同桌正一臉嚴肅認真的抄筆記--這才是社會主義的好寶寶...自己和根正苗紅的有志青年半點共同語言都沒有。

　　帶著眼鏡的嚴肅面孔，悄悄在微涼的空氣里幻化。幻化成那張熟悉懶散的面容。他低下頭，神情專注。修長的手握住筆在草稿本上刷刷畫下一張丑得驚天動地的小像，輕巧的遞過來，上面那個半禿地中海旁邊寫著徐牧倆字。

　　也許是幻覺，也許是思念。

　　徐牧感覺呼吸慢慢變淺，細密的窒息感纏繞在一起借由胸口跳動的節奏變成小小的疼痛。

　　眼前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看得見他臉上因逆光而可見細小的絨毛，看見夏喬木的長睫下浮動的笑意，看見那雙墨玉一樣的眸子里自己恍惚的神情。

　　禁不住熱度上涌...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徐牧回過神來，原來是后桌妹子喊自己。

　　已經下課了。

　　徐牧坐在原位擺擺手，表示自己今天不去搶飯堂了。熟練的點開手機屏幕，依舊沒有新短信提示。

　　許久許久，教室里的人都散去。空蕩蕩的房間里，只留下一個女孩。

　　女孩悄悄坐到了同桌的位置上，將蒼白的小臉貼在桌子上。陽光在她纖弱的眉眼間流動，學著曾經坐在這個位子的男孩蹭了蹭桌面，懶洋洋的瞇眼睡去。

　　-畢業倒數七個月12天

　　四

　　之后的日子，像卡在極細的峽谷間的流水。艱澀，卻又緩緩流動。

　　偶爾在體育課上碰見了，卻也只有寥寥幾句打趣。更多的對話僅在短信中進行。

　　徐牧經常想夏喬木那個豬肉毛沒去干凈就嫌棄的處女座胃，沒了自己幫忙消滅多余糧食，該怎么響應可持續發展呢？

　　夏喬木也時常發笑徐牧那個嗜肉如命星人沒了自己投喂會不會把那A3的腰瘦出A4碼。

　　-吃飯了沒？今天飯堂的土豆都是跟你一樣綠啊...”

　　我看起來像有綠帽子...？

　　徐牧會在上課無聊的時候忽然想起那個一邊毒舌一邊關心自己的同桌。

　　夏喬木也會在沒人和自己組團話嘮的時候懷念那個白白胖胖水靈好欺負的同桌。

　　-臥槽今天簡直要凍死寶寶這只來自北方的狼！

　　笨，不會多穿幾件？你的臉皮還不足以抗寒。

　　“...”

　　徐牧每天除了上課時間，趴在桌子上的時候越來越長了，看著窗外的綠蔭延伸到好遠好遠的淺藍色天空胸口的郁悶才會有點好轉。

　　夏喬木每天晚上越來越忙了，對著燈光寫下一片又一片影視評論，眼眶下蓄了一彎青黑。

　　-畢業倒數六個月08天

　　五

　　面帶微笑的少年清雋的面容倒影在鏡子上，正一字一句的將某些話語娓娓道來。

　　清朗磁性的聲音在春日里微涼的空氣里溫柔的蕩開。

　　夏喬木長嘆一口氣，今天的演講訓練就到此結束。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向窗外看去。

　　三兩學生走在淺金色的廣場上，操場上又班級上著體育課，嬉笑的聲音飛出好遠。他已經好久沒有和原來班上的同學一起。

　　甚至除去那幾條短信，都快想不起那個小丫頭的樣子了。

　　夏喬木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走出練習教室。外面的世界在悄然改變，清越的天空下，樹木又生出了蒼翠的色澤。

　　沒人知道他，每天點燈到多晚。為了把落下的文化課補齊花了多少精力。

　　沒人知道他，每天獨自訓練多少遍。為了把自我介紹和面試內容說的漂亮親和。

　　但是他知道，不能對不起這么多年讀的書，不能對不起那個一直關心自己的小丫頭。

　　-別熬夜太晚啊！小心變成眼圈怪人！

　　-一定很辛苦吧？但是也別太累著自己啊蠢木頭~

　　-我這兒有復習提綱，你要不用我的吧！本寶寶出品必是精品嘿嘿...

　　不能對不起，那個夏天的中午她杏眼兒里瀲滟的光。她嬌氣又直率的說，夏喬木你要去沒有萬一的考上啊。

　　她總是吃掉自己飯盒里的肉，抄著自己的作業，自己開小差又纏著別人給她補課。

　　這樣的生活，他還沒膩呢，還不能到盡頭啊。

　　直視著那一樹閃耀的陽光，像她偷偷拿手機看小說時候屏幕反射的閃耀光忙，夏喬木默默吐槽著定下決心。

　　S大，他夏喬木一定，會在的。

　　-畢業倒數五個月07天

　　六

　　“這么晚還叫我出來啊？”

　　晚風吹過撩動草木，柔和的搖曳著，配合著星光清淺溫柔的夜。自習后的操場圍聚了許多以跑步為名的親熱的情侶們。

　　徐牧約了夏喬木在操場邊上見面，兩個人站在沙坑旁邊默然的安靜了好一會，都從對方的身上讀出了單身狗的落寞。最終，還是徐牧先開口。

　　小臉在燈光下顯出細膩的白，杏眼兒里的黑在白的襯托下有了莫名沉然的味道。

　　“今天就是來給你帶點東西嗒~本寶寶日行一善嘿。”

　　夏喬木，偏頭仔細的看著徐牧笑容纖弱的模樣，忽然沒了以往開玩笑的心思。磁性的嗓音多了幾分溫柔

　　“行吧，那小的謝主隆恩了。”

　　“夏貴妃，接寶~”

　　徐牧眨巴眨巴杏眼兒，像是星光落盡眼里。忽然有了瀲滟的光。夏喬木作勢半跪，手上接過一個微沉的布袋。

　　“回去以后再打開，宿舍門禁我先走了。”

　　再抬眼的時候，徐牧的聲音已經飄遠了。只看見她嬌小的背影沒入黑暗中。

　　夜色里，少年獨自拎著手里的袋子，周身落了一身冷清。

　　-畢業倒數四個月11天

　　七

　　“牧！打到出租車了。”

　　“知道了，媽媽。”

　　徐牧低聲應了，低頭看了眼自己顯得蒼白的手。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趕忙上了車。徐牧看著倒影在車窗戶上的憔悴的形容，彎了彎唇，艱難的露出一個笑容，隨即捂住悶而熨疼的胸口...還有捂不住的，涌上眼眶的酸澀。車窗外飛快消逝模糊的景物，好像正在遠離過去約好的未來。因為心臟方面的疾病不得不離開，暫停高考。這劇情簡直太韓流了...

　　她做好了和所有人告別的準備，卻沒做好準備離開夏喬木。

　　紅色標簽--笨蛋木頭！這是重點知道不！

　　藍色標簽--誒呀呀，創新題智商不夠的渣渣非誠勿擾。

　　綠色標簽--基礎題都錯這么多的話你也只能去鏟屎了...爸爸救不了你。（手動再見）

　　...

　　那個袋子里的筆記和書簽，相當于最后的禮物吧。

　　夏喬木，再見啦。

　　夏喬木我走前才發現我喜歡你怎么辦啊？

　　夏喬木夏喬木夏喬木...

　　-畢業倒數一個月12天

　　八

　　夏喬木一腳踏出連空氣都凝滯的考場，如釋重負。背上包，學著翼龍怪模怪樣的沖進操場，難以抑制興奮的嚎了幾嗓子。

　　終于，脫離地獄生活。終于，高考落幕了。

　　好久好久，才平靜下來。掏出那本被叫人忍俊不禁的筆記本。亂七八糟的批注和丑了吧唧的表情，還有徐牧吃的方便面汁的味道。打定了心思，一溜煙兒跑進從前的教室。熟門熟路的和闊別快一年的同學們打招呼敘舊。任由死黨將一頭毛揉亂，好半晌才有機會問話，夏喬木笑瞇瞇的插嘴

　　“徐牧呢？”

　　“噢，她一個月前因為生病就沒參加高考，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

　　死黨若有所思的答了，隨即又開始新一輪的笑鬧。

　　教室里依舊吵鬧不休，只有夏喬木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

　　這是發生了什么啊...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呢...

　　明明一個月前她還親手將“寶典”交到自己手上的...高考結束的喜悅被雜亂的心緒沖淡。

　　他的姑娘，就這么不見啦？

　　夏蟬聲悠悠從窗外傳進來，昨日許下約定的情景和今日重疊。心底緩緩傳來的悶疼卻叫人明白這不是回憶了...

　　明晃晃的陽光依舊，笑鬧的同學們依舊，夏喬木依舊，約定也依舊。

　　笨蛋徐牧呢？怎么你沒依舊。

　　-畢業前01天

　　九

　　就這樣，夏喬木帶著約定畢業了。

　　一年，兩年，三年，夏喬木再也沒見過徐牧。似乎那個杏眸瀲滟的姑娘從未存在過。

　　但是午夜夢回，觸及那個晚上，她蒼白纖弱的眉眼。

　　心底的抽疼卻真實的告訴自己，她在啊。

　　她曾在夏天里和自己肆無忌憚的玩笑。

　　她曾在燈光朦朧的夜里給自己發短信一邊吐槽一邊叮囑早點休息。

　　她曾遇見困難的時候苦著小臉趴在自己身邊。

　　她曾嬉皮笑臉的搶走飯盒里自己不愛吃的菜卻用大塊的肉還給自己。

　　她吃肉不愛菜，她上課開小差看漫畫，她是理科垃圾星人...

　　夏喬木重新回到學校，站在舊日的班級里。

　　嗓子眼兒里吞咽著滿滿的苦澀。

　　徐牧，你怎么這么壞心眼兒呢？

　　你讓我加油跑，一路跑進S大。

　　讓我帶著你給的信心和喜歡的心情獨自跑進新的生活，你自己卻不知在哪里...

　　陽光落了一室靜默，落了男人一身落寞。

　　安靜的空間里只能幻想著時間倒流，讓曖昧的回憶和現實重疊，再溫暖一下沒人知曉的過去，

　　想再看看她學著自己瞇眼的模樣

　　想再聽見她嬌氣的聲音糙漢的話語...

　　“呀哎呀~教室居然沒鎖門...我徐漢三又回來了嘿嘿！”

　　夏喬木猛地回頭，看見那雙熟悉瀲滟的眸子...

　　光影里，時間再此倒回那個夏天。

　　忽然覺得，蒼涼褪去，歲月安好。

　　-畢業后第三年。

　　十

　　“寫什么呢？”

　　書房里，女子輕快的靠近，將手搭在男子肩膀上。

　　“寫我們。”

　　男子笑容明亮，不顧女子的嘲笑吐槽，牽過她的手，磁性低沉的聲音里也帶著笑意。

　　溫柔的燈光將二人依偎的影子照的朦朧。

　　-畢業后十年0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