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外古道

　　紫禁城大明皇宮內，一位端坐在龍椅上的男人，雖然鬢間已有白發，卻依然不失王者之風的看著殿下跪著的人。

　　“回稟陛下，太子不在東宮。”跪著的人細聲細語的說道。

　　“不在宮中，那他去哪里了？”男人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威嚴。

　　跪在地上的人明顯有些害怕，卻不得不回道，“聽下人說，太子殿下去了，去了……”

　　龍椅上的男人已經接近不耐煩的語氣，喝到：“去了哪里？！”

　　“今日是紀淑妃的亡日，太子殿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出宮去廣濟寺祈福。”底下的太監本來就跪著的身子伏得更低了，細看之下還有些顫抖，畢竟在這深宮中，萬貴妃素與太子不和，當年紀淑妃突然暴斃更是蹊蹺，無人敢提，隨著太子羽翼漸滿，矛盾更是加劇，紀淑妃的名字在宮中也變得更是讓人忌諱。

　　果然，聽到這個回答，大殿之上頓時一片寂靜，跪著的太監更是抖得厲害了。看著皇上聽到紀淑妃明顯一怔，似是在回憶什么，旁邊的太監梁芳趕緊道，“皇上，剛才寧貞宮的奴才來報，貴妃娘娘問陛下何時去她的寢宮，好像最近貴妃娘娘咳得更厲害了。”

　　聽到這話，皇上才猛然回過神來，忙起身，“去寧貞宮。”剛抬腳走了幾步又對跪地的太監囑咐道，“太子回來了讓他速來見朕。”語氣已不似剛才那般惱怒。

　　“是。”跪在地上的太監暗自舒了口氣，顧不得去擦額頭上滲出的汗，長時間的緊張使他站起來時微微踉蹌了一下，雖然很快穩住了身形，但是余光仍然看到大太監梁芳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剛平復的心頓時又緊張起來，好在陛下著急去永貞宮，并未注意到這些，梁芳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快速跟了上去。好久之后這位太監才抬袖擦了擦汗，心中暗自叫苦，太子殿下偏偏在他去傳話的這日不在宮中，還是因為紀淑妃的緣由，這深宮中的忌諱與爭斗豈是他這種小人物可以說得出口的，僅僅只是傳個話就已經讓他心驚膽戰了。

　　雖已是接近黃昏，城外的廣濟寺此時依然人山人海，盡管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這樣的場景似乎每天都在上演。一條通上去的道路兩旁立滿了各種商販，雖人潮涌動卻并無太過吵雜，大家都低著聲音盡量低聲的去交談，所以此時突然的一聲驚呼，“求求您，放過我們吧”顯得特別的突兀。

　　道路旁的一輛馬車里一直閉著眼睛的男子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這輛車站在那里有些時間了，確切的說是從寺里出來后這輛馬車就行走的異常艱難，路過路中央的攤位了，也是沉默不語，等到人家把東西挪了才繼續走，不催也不急。難得遇到這樣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卻溫和的人，攤販們心里也是舒服，也想盡量往路兩邊挪動，可無奈接近晚上了，大家都想趁著在天黑之前把東西賣完，人流又挺多，所以就算忙了半天也是走了不遠的路，可是這車不催不急的，也讓人慢慢忘了。還未等他說話，就聽到了車窗外走動的聲音，他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這個齊修總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與此同時，對面一輛馬車也隨著人潮艱難的前行，似乎也是不著急的往寺里走，聽到呼聲，一側的車簾掀開，一個古靈精怪的少女冒出頭詢問身旁的兩個女孩，細看之下，這兩名女婢竟長得一模一樣，只是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活潑好動。

　　“莫璃姐姐，前面發生什么事了？”少女對著最近的那個冷面女子問道。

　　還未等那冷面女子答話，旁邊那位女子搶白道：“我去看看！”

　　齊修快步走到聲音的發出地，那個地方已經聚了不少人，齊修并未走近，而是憑著身高優勢躍起在一顆大石頭上望去，只見一個婦人跪倒在地上，抱著一個男子的腿，旁邊還站著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男孩，只聽婦人還在哭訴，“小孩子不懂事，他爹還等著這些賣菜錢抓藥呢，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吧。”

　　旁邊嘰嘰喳喳的人群議論開來，齊修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是這婦人帶著兒子賣菜，為了不讓孩子亂跑，特意給他買了一個梨子讓他吃，小孩子調皮，拿著梨子晃來晃去的時候一不小心梨子斜飛出去砸到了這個男子，這個男子顯然有點勢力，大怒之后就讓隨行家丁把這婦人的攤子給掀了，婦人反復道歉懇求，護著最后的一籃青菜。男子正要命令手下的人把籃子搶出來，突然膝蓋一陣疼痛，哀嚎一聲就跪了下去，手下的人見此場景顯然慌了手腳，一邊扶起主子一邊四處張望，這個男子嘴里還在囂張的罵道：“誰？！誰砸了本少爺，給我出來！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啪”的一聲，一枚石子又準確的打在了男子的嘴巴上，鮮血當即從嘴巴里流了出來，這下他也不罵罵咧咧了，看了看圍觀的一群人，也找不出是誰，手下的人慌忙把他抬走了，人群也隨之散去。

　　齊修看著自己手中還未擲出去的石頭有些發愣，這是一個高手，至少他還沒有感受到那個人的氣場。身后有些動靜傳來，他趕緊收回思緒，扔掉手中的石子，轉身回到馬車旁。“都處理好了？”清冷的聲音透過車簾被掀開的空隙傳了出來，雖然沒有露出面容卻依然讓齊修挺直了背脊，恭敬的答道：“是……不過不是屬下“，挑著簾子的手怔了一下，”走吧。“

　　“是“，剛要動身，發現人群散開后路中央那對母子旁邊，正蹲了一個綠衣少女在攙扶她，只見那婦人不停的道謝，那少女背對著他們，離得這么遠，齊修都感覺到了她身上那種淡漠疏離的氣息。綠衣女子把那婦人扶起來之后，剛要轉身，旁邊又有一位青衣女子跑來，“你怎么在這兒呢，小姐剛才還找你呢，快走。”

　　“嗯”那位女子終于轉過身，露出一張精致又冷靜的面容，齊修愣了一下，這兩位青衣女子竟然一模一樣，瞬間他就回過神，原來是雙生子。

　　仿佛是感覺到背后聚焦的目光，那名女子轉過頭，目光與齊修對視，冷漠而孤傲，那一瞬間，齊修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剛才那位高手就是她！

　　“莫璃姐姐，怎么了？”隨著清脆的喊聲，那名青衣女子轉過身，快步走到馬車旁，“沒事。”依舊是不變的聲調，卻難得有了一絲莫名的柔和。

　　莫璃……齊修在心里念道，順便快速在腦袋里過濾了一遍武功高手，沒有一點印象。

　　“莫璃姐姐，還要多久才能到寺里？”馬車里鉆出一個腦袋，紅撲撲的臉龐像是剛睡醒一般，煞是可愛。事實上，張青桐一直呆在馬車里，當真是有些困意，不待身邊的莫璃接應，她快速跳下馬車，打了一個哈欠，一身粉衣更是襯得她面若桃花。

　　“這就是了。”莫璃答道。

　　“啊？”張青桐有些懵，顯然迷糊中的腦袋跟不上思維，“寺院外怎么這么多商販？”寺院不是很清凈嗎？難道是她想錯了，正當她疑惑的時候，一個男聲傳來，“集市上經常有收錢的，這些都是貧窮的農戶，寺院方丈便給他們提供了這個地方。”齊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想要解釋，但當他余光瞥到莫璃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心中竟然有一絲激動。

　　張青桐現在才算回過神，怪不得這些商販這么安靜，她大手一揮，“那我們走著上去吧。”

　　“小姐你想坐車上去也不行咯。”莫琪在一旁插話道，“你看看現在這路。”

　　順著莫琪的目光看去，她們上去的馬車正好跟這輛要回去的馬車在這條擁擠的道上對峙

　　“把我們的車往旁邊趕一下，你們過吧。”張青桐輕快地說道，正午的陽光灑下來，在她明朗的臉龐上似有光芒在跳躍。

　　“多謝。”齊修欠了一下身子便命令手下趕車，馬車上那道不知何時掀起的簾子又悄然放下，車里的人始終未言一語。

　　直到馬車走出很遠，莫琪才說道：“姐，剛才是你出手的吧，我就說，我這兒石子剛拿起來他就中招了，你不是在小姐身邊沒過去嗎？”

　　“你太久了。”莫璃明了簡潔的回答，要不是知道她說話一直是這個性子，莫琪早就跟她急了。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莫璃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一眼就看出齊修的武功就像齊修也瞬間覺察出她一樣，高手之間有時候真的有種莫名的默契。莫璃也在心里不停的想，此人武功極高，而且看服飾談吐不像是簡單府邸里的人物，還有那個車窗里的人，掀開的縫隙，不動聲色的觀察他們，總讓人感覺到一種深沉莫測，很像是……

　　“想什么呢，快跟上小姐啦。”莫琪猛地拍到她的肩膀上打斷了她的思路，轉眼望去，張青桐已經邊跑邊逛的很遠了，不禁在心里無奈，我們家的小姐啊真是太古靈精怪了。

　　這邊走出好遠了，馬車里傳出聲音，“剛才是那個女子解決的？”

　　“是”齊修若有所思的回道，“要不要去查查她們的來歷？”

　　“不必了”朱祐樘緩緩睜開眼睛，不自覺的咳嗽了幾聲，“回宮要緊。”

　　聽到咳嗽聲，齊修不自覺的有點緊張，“爺，您沒事吧，要不要吃點藥？”說著就要往懷里掏去，殿下的藥他從來都是隨身帶著。

　　“不必了，陳年舊疾，你又不是不知。”

　　“是。”沉默了一下，齊修說道：“宮里來報，皇上召見您”

　　“什么時候？”

　　“您在禪房與惠空大師打禪的時候”

　　“速速回宮。”朱祐樘閉上眼睛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前方面臨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過，一直以來這條路他走得都是如此艱難，成王敗寇，他沒得選擇。

　　夕陽似乎被云彩遮住了一般，灑下并不均勻的光亮，隨著急速的馬蹄星星點點的印影在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