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民圍在小路兩邊,議論紛紛。路中間跪著兩個男人,路面都是些小碎石,其中一個男人褲子的膝蓋處已經有血色的跡象現出來了,爬行速度愈來愈慢。前面有位老頭,身旁圍著幾個額高發疏的村民,老頭穿著藍色松垮的背心,手里拿著十分老式的喇叭,粗糙的音質傳遞著他的話。
他說,大家都看到了,他們的祖輩在**的二月抗戰中逃往我們巒涌村躲避,當時曾蠻橫地跟我們對抗,不顧村民安穩,當屬禍害之根,最后雖然離開了,但這兩位后繼之人,必定會給村里帶來不兆,今日一罰,以此警戒,他日若有損害之行,將作驅逐處理!
萍英也在人群中看著他們,心里不禁害怕起來。雖然這些事跟自己毫無關系,但近日村里對自己的傳言火勢太猛,說她的孩子不能要。她自己就像一團糯米,越烘越黏,多多少少也像被拉入無形的受罪里。眼前這幕就好像專為自己所提供的懲罰參考方式,一旦自己的孩子誕生了,便有人趁機給予荒謬的理由處置她。萍英覺得這孩子是自己的,絕輪不到其他人來作任何決定。
只是這天空,為什么總在同一時間哭泣?
巒涌靠海,背有丘陵,典型的南方漁村,傍晚時分有許多停止作業的漁船停泊在岸邊,粗硬的麻索系在筆直伸長的木板橋上,牢牢地套住上面的木頭。大多數人們依仗海產生意維持計生,萍英一家也不例外。但是她丈夫立赫仁的身體不好,當地衛生院也檢查不出哪里出了狀況,他常常感覺頭疼,初初還喝了些中藥調節,后來再喝竟也不管用了。萍英也著急,現在肚子大了,家里的負擔也就更重,她真希望嬰兒能平安出生,丈夫孩子都身體健康,如果只靠她一位女子支撐的話,自己心里也沒底。
這天傍晚回到家,又看見立赫仁犯頭疼。萍英挺著肚子倒來一杯熱茶,緊張地婆娑著他的背,他咳嗽了一陣,喝的幾口茶也咽不下去。
外面陽光熙和地斜射房門,一半光明一半陰沉,分割灑落在立赫仁的身上。太陽準備下山了,陰沉的面積越來越大,漸漸地連僅剩的太陽光色也淹去。
萍英,你有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
想,我天天都在想。
那你想出些什么來了嗎?
我想來想去都是因為他們荒唐的口徑動搖了我,其實我心里不該受任何影響,但是阿仁,說實話我心里慌,慌的難受,就算孩子是健康的,但這些傳聞太害怕了,以至于有時我都懷疑,可是孩子都快出生了。
立赫仁拿著長長的煙斗,上面有煙絲在燃燒,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氣息揮動了深藍色的煙霧,歪歪向外飄。
其實真會有什么事嗎?你身體不好,別再抽了。萍英奪過他的煙斗。
他們說孩子會有缺陷。
可誰沒個缺陷啊,你說是吧?
話不這么說,我留意了一下每個月的初三,都在下雨。
萍英聽后低頭不語,心里咕咚咕咚,感覺像是肚里孩子傳來的聲音。
巒涌村在十八世紀末曾發生過令人驚呼的事。當時村里很少人,真相已無人知曉,事情的起因在那時便被斡旋,但這件事一直流傳于巒涌,在后代人看來這是一個巒涌的傳奇故事,也是不可抵觸的兇兆。相傳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孩子們都在海里戲水,其中一位男孩越游越遠,遠至其他孩子在夕陽時打道回府都說沒見過他。大人們著急地下水去找,有人幫忙請了打撈船,可是過去幾日都未有消息。正在大家都放棄的時候,孩子出現了。
那天正好是農歷初三,南方夏末九月的夜晚,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一夜間褪去了燥熱。男孩站在家門外一聲不吭,上前輕輕拍了兩下門,門沒有關上,吱呀吱呀地開了一半,男孩把門推開,見到自己的父母在吵架,可是他聽不見。他明明看見父母的嘴唇在動,可是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他驚慌地質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失聰了,雙腿無力,嘣一聲往地上坐,他父母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回來了,他手里還握著一朵彼岸花。
從那之后,男孩開始被人孤立,因為他自從失蹤回來后,整個人都變得陰沉,雙耳也因為耳膜穿破成了聾人。再加上怪異的性格,他幾乎不說話,外人都說他是聾啞人,給村里帶來了邪氣。
沒有人知道他期間去了哪里,是誰救他上岸,失聰是否關乎海水,又為什么不肯說話。
事情已經擱置好久,如今因為萍英的預產期也在九月,算起農歷,初三也是其中一天,人們難免將故事的經脈套入如此巧合之事,謠言便愈演愈烈了。其實預產時間吻合并沒有多大牽連,只是每月初三的暴雨天氣有點讓人受驚。
2.
你好久沒來看戲了。海棠說。
她在后臺梳妝鏡前坐著,從鏡子里端詳立赫仁,見他一臉惆悵的模樣。
今天你唱的調子,怎如此哀怨?
是你將憂愁疊加進去了。海棠把發夾取下,又用濕布把臉上的脂粉擦去,一張干凈的臉頓時顯得靈氣,不像之前于舞臺上的妖嬈。
海棠起身走向立赫仁,雙手捧起他粗糙的臉,說道,頭還疼嗎?
見不著你就疼。
兩人相視而笑。
海棠用雙手環保著他,沉浸剩下的余溫。
海棠說,是不是連你都害怕了?
我本不怕,是萍英,她天天心驚,我怕胎兒也受影響。
也難怪她,傳言傳得太瘋了。
海棠起身抹去肚皮的**,套上一條淺藍色的碎花裙子。
燈泡微弱的光芒透過海棠,立赫仁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身軀,裙擺被古老生銹的風扇吹起,搖晃在逼仄的空間里,卻又使她看起來那么美妙。夜晚沒有風,窗外蟬鳴不斷,月光也爬出來了。立赫仁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精壯黝黑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充滿力量,長滿老繭的雙腳交叉著于桌面上。可他頻頻頭疼,十分不甘病魔出現于自己這辛勤勞作之身上,想著想著,在混沌疲憊中看著自己的愛人,迷迷糊糊地入眠,就在這個戲臺的化妝間。
夜里他夢見萍英在雨天生下了一個怪物,頭大身圓,雙手咿咿呀呀在抓自己腹部的皮膚,不笑不哭,眼睛一大一小瞪著他。立赫仁被他瞪得全身發毛,轉身離去卻突然聽見嬰兒用一把渾濁的嗓音從后面傳來,你要去哪里?
立赫仁從噩夢中驚醒,身體不免抽搐了一下,碰到在自己身旁熟睡的海棠,海棠抿了抿嘴,沒有醒過來。立赫仁走到窗前,天快亮了。他俯瞰戲臺,臺下的椅子零零散散,兩旁共有八根粗肥的水泥柱子支撐著。舞臺很小,戲簾拉開就成了電影熒幕。哦,今晚沒有唱戲,該放影片了,他這樣想著決定帶萍英晚上過來觀場電影。
他回到海棠身旁,俯身親了她,穿上衣服離去。
3.
電影還未開場,大門已經擠滿了人,門口有許多賣玻璃瓶汽水的小攤,還有玉米,面包,瓜子,供觀影的人們消遣。立赫仁牽著萍英在遠處站著,等著人少了再進去,萍英挺著大肚子,右手搖著一把蒲扇,在啰嗦著炎熱的天氣。
巒涌這么小,卻住了不少人啊。立赫仁說。
擠在戲院門口的人們,像一群焦慮的螞蟻趕往黑暗的巢穴,他摸摸自己的口袋發覺沒有帶煙,莫名地也焦慮起來。
戲院里的投影儀突兀地立在觀眾席中央,白茫茫的光柱打在熒幕上,一些繁瑣的字幕不斷地更換,音樂悠然地響起。
立赫仁帶著他們找到較安靜又能看得到的座位,眾人看見孕婦都紛紛讓座,只是有些認得萍英的人,都不理睬,萍英不免又要往心里想。
戲院中庭太高,沒有吊扇,兩旁高處的小窗都打開了,偶爾有些悶熱的風流動著,繚繞過流汗的人。大家在臺下等待觀影的時間有點長,一直吵吵鬧鬧,直到字幕終于完結,屏幕開始出現畫面,伴隨著投影儀一節一節發出的轉輪聲音,才安靜下來。
看著看著,立赫仁突然覺得旁邊有人伸手進來,撫摸在自己的肚子上,那么柔軟,那么溫和。開始以為是自己看著影片幻想感充斥著腦袋,過了良久才發現真的有只手在游移,猛地一顫,看見海棠在自己身邊,才松了一口氣??刹坏饺耄钟牣惖乜粗瑝褐韲嫡f,你怎么會在這里?
海棠嘴里叼著糖果一直在抱怨立赫仁責怪她的出現,立赫仁則一直擔心坐在旁邊的萍英會發現什么,本還想讓海棠趕緊走,可是越說她便越不肯離開,開始鬧脾氣了。
海棠你到底要怎么樣!立赫仁壓低聲音問她。
我又沒有做什么。
那你過來干嘛呀?
我就不可以看戲了?
你天天在這里還有什么好看的?萍英就在這里,別跟我說你沒看見。
是你自己心虛。海棠說完兩眼直勾勾看著屏幕。
立赫仁不知該怎么接話,沉默著也不敢說了。
萍英聽見有人在細細碎語,轉頭看看,只是赫仁旁邊多了一位正在觀看影片的女子,又扭過頭繼續看,雙手不時摸摸肚子,頑皮的孩子在踢她。
立赫仁覺得有點可笑,慢慢的,左手伸過海棠的背部,牽起她的手,右手放在萍英的椅子上,大家就這樣靜下來。立赫仁不再有心看戲,心里有些許砉然的聲音從心臟涌出。
觀眾隨著影片情節也一齊跌宕,偶爾發出笑聲,偶爾進入緊張的狀態。立赫仁眼神漸漸放空,一直到片子結束。
4.
你好,請問赫仁在嗎?
你是?
我叫海棠,是赫仁的朋友。海棠停頓了一下,又說,聽說他身體不適,想過來看看他,噢,你一定是他太太萍英吧?
嗯,我是。萍英在門口端詳著這位叫海棠的小姐,無論長相,身材,還是年齡,都不像是赫仁認識的朋友,這么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赫仁從沒跟她提過。過了好一會,才發覺自己看了人家太久。
那個,海棠小姐啊,我先生沒跟我提過你,剛剛不好意思了,你先坐,我去泡杯茶。
不客氣了,叫我海棠就好。
好好,馬上就好。
立赫仁在一樓閣房躺著,聽見海棠來了眼睛猛地撐大著,腦子剛剛還是平靜的湖水,瞬間便掉進了幾顆石頭,腦子變得瞀亂了。外面的交談停了下來,只有廚房傳來杯子哐哐當當的碰撞聲,每一下都特別清脆。他躺著一動不動,手心里都冒出了汗,心里焦慮著海棠怎么越來越過分。
他是在休息嗎?海棠翹著小腿,端莊地坐在竹椅上,桌上剛斟滿熱水的杯子升起一縷白氣。
他早上醒過的,我去看看他有沒睡,你等會。
萍英進房看見立赫仁躺在床上根本沒動過身子,明明就是醒了,眼睛卻盯著天花板,默不吭聲。她站在床沿邊,忽然高興不起來,像一根被削棱剝絲的絲瓜,又青又澀。
你是現在起床呢,還是讓人進來?
立赫仁沉默。
萍英又跟海棠說了幾句,便走進廚房忙活,她不知道他們可能有更深的關系,也不知道讓海棠進去會否發生事情。她挺著肚子抓起菜,心情消沉下來。日子過去了好久,近日村里對她的謠言開始漫淡下去,人們似乎沒有持續熱衷于她的孩子跟舊時候的故事繼續銜接,像九月的桂花般,因為開得太遲,清香的氣息常常被遠處迎來的海風沖刷掉,什么都消失不見。但事實上,桂花在開,故事或許仍繼續。
海棠在房里來回踱步,也沒有看床上的立赫仁,他一直不說話,就海棠一個人吱聲。
你整天躺在床上。
你是怎么回事呢,生病也不告訴我。
還是不說話嗎?我有點生氣了。
今晚我不唱戲,傍晚在海邊等你。
她說完就要離開,房門嘭地被大力關上,立赫仁方覺自己有點過分。其實自己身體已經好些了,只是連大夫都不清楚病因,他心里害怕,再加上海棠大膽到闖進他們的家,大腦都要缺氧了。
5.
天氣晴朗。
這里白沙細浪,海風柔和地拂拂來來,吹在臉蛋上甚是心曠神怡。
傍晚的陽光金燦燦地灑落海面,反射的波光不斷閃爍跳進瞳孔,讓人眼睛有那么點繚亂。海邊嬉戲的人仍在,海浪一片接一片,笑聲與浪聲反復交錯彌漫在海邊。
立赫仁跟海棠坐在石頭旁邊,眺望這美麗的海洋。此情此景讓人不忍說話,不免打斷海浪的聲音。海棠慢慢將頭倚靠在立赫仁的肩上,像是初戀般純潔的愛情故事應有的配圖,記錄在少女春天的日記里。
當時是鄰居告訴萍英的。
鄰居說她親眼看見兩人在海邊卿卿我我,萍英并未多想。但她轉眼便想起今日來過家里的那位小姐,這才認真起來。
她旋即放下手里的東西,跟著鄰居心慌慌地往海邊去。
她聽著愈來愈清晰的海浪聲,平穩健步地走,一點都不像慌慌張張,表面看起來十分平靜,但自己比誰都清楚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6.
那時候思念就像海的遠方,像說不出的憂愁,像夏末燥熱的氣候,像遼遠的草原上爬行的蛇。她第一次覺得生命如此脆弱,糟糕的是那瞬間牽扯著自己對立赫仁的掛念,或許是這些純粹感受的東西卻讓自己充滿力量要撐下去。
她的孩子保住了,并且健康誕生。母子平安確實讓人喜悅,但海邊那些割心的鏡頭還是讓人于心不忍。
她從看見到走近,一直都未猶豫停下,丈夫跟情人的背影就鑲在畫面里,像落日油畫中浪漫的戀人。她繞到兩人面前之時,海棠正為立赫仁輕輕拂去掉落在鼻梁上的睫毛。立赫仁閉著眼睛,忽然感覺前方的光芒要暗了許多,等海棠移開手指后,他才發現萍英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倆就這樣坐著,過于驚訝而一動不動,好像被萍英犀利的眼神緊緊拴住。
萍英轉身就往海里走,浪花啪地一聲把她擊倒了,她艱難地站起身子,再往前走。鞋子脫落了跟著淺浪飄蕩,離她越來越遠。濕過的衣服緊貼著她的身軀,衣衫變得透明,清晰能見白色的內衣,還有圓滾滾的大肚子。眼看她是不想要這孩子,抑或完全不想活了。
生命中原本依靠的人就少得可憐,而親密在自己身旁的人卻與別的女子親密,萍英這心里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
海水淹到萍英一半的肚子上時,立赫仁終于追上她。他用力將萍英拽住生怕她走得更遠,可是她整個身體都處于火熱之中,再冰涼的溫度也降熄不了心中的怒火。兩人在海里拉拉扯扯,攪動的水花四處飛濺,引起了不少岸上的人圍來觀看。就在萍英再次掙扎中,又摔倒了一次,當她整個人都泡在水里時,肚子突然像一面鼓一樣被敲打了一下,疼得她站不起來。立赫仁用力將她從水里抱起,她已不再反抗,雙手撫著肚子,她聽見岸上的人在講話,熙熙攘攘。萍英感覺肚子越來越疼,力氣也開始變弱,她抬頭看著立赫仁,他正咬緊下唇抱著自己上岸。
今天什么日子?萍英輕輕吐出一句。
農歷初三。立赫仁心疼地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想孩子可能要出世了。
立赫仁聽見這句,臉龐僵了起來,加快腳步上岸直往衛生院方向奔去,海棠站著,看他抱起萍英跑去的身影,蹙緊眉頭。
轟隆——天空突然嚎叫了一聲,下起了傾盆大雨。
7.
你看,是個男孩,好可愛喲。阿婆用自己帶過來的毛巾裹著新生嬰兒,抱在萍英面前晃呀晃地。孩子剛剛哭完安靜地睡去,雙唇上薄下厚,下巴很小,頭圓圓的,像極了立赫仁小時候的模樣。
也許因為生下孩子之前在海水受涼了,加上分娩的過程喊得十分用力,萍英臉色蒼白,雙唇干燥地裂開。
立赫仁遞來一碗熱湯。
是按我說的那樣熬嗎?阿婆走到桌邊輕輕俯下,聞起來。
唔,是啊,熬了好幾個小時。
萍英完全不理會他,將頭扭向一邊,看都不看他一眼。
別賭氣了,趕緊把湯給喝了吧。
是呀,萍英,這月子可不是隨便坐的,有什么事等身體養好了再說嘍。
連阿婆都開口了,萍英雖然生氣,但無謂跟自己過不去,這月子要是坐不好,會攢下許多病痛,這才接過立赫仁手里的碗。
這時姑娘走進病房,拿著一些紙張說,這是你們孩子的出生證明以及出生身體檢查,沒什么問題,孩子很健康,但過幾天還需再次檢查,倒是你,還沒生就跑去海里受涼。還有,我們站里生完小孩的都是只提供三天床位,若要繼續住的,就交錢。
萍英說她不用住院,回去坐月子就好了。
立赫仁說,你現在身體特別差,還是住這里吧,萬一有個什么也方便些……這時候就別顧慮錢的事了。
我說不住。萍英用力地喊出這句話,頓時大家都不敢吭聲,面面相覷。立赫仁當然想讓她住下,但她現在對自己肯定是好怨恨,說什么也不會聽了,也就沒有跟她爭。
那姑娘覺得這家人真是莫名其妙,放下手里的紙張離開了。
萍英看著孩子,不禁傷感起來,咽下一口湯,心里感嘆如果立赫仁他沒有做對不起自己的事,那該有多溫馨,在添新丁的日子里,都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喜慶氛圍了,雖然不富裕,但日子總算和和氣氣,也易知足??墒撬f萬沒想過,這些羞恥的事就發生在自己的生活里,心里懷揣老天為什么要算她一把。
她又咽了一口湯,眼淚嘩地就落了下來。
8.
海棠的眼睛在燃燒。
孩子才出生,還敢來見我?
我想你。
是因為好久都不能進**事吧?
是真想你。
立赫仁挪了挪身子,下巴放到海棠的頸窩里,想起家里自己剛剛織好的竹編籃子,它比普通竹籃大一些,又比籮箕小點,能容下熟睡的小寶貝。
海棠,孩子出生那天是初三,天空還下起了雨。
唔,我知道。
海棠見他不吭聲,又問他,怎么了嗎。
我有點擔心。
孩子不是健健康康嗎?
唔……對不起,海棠,是我太貪心,兩邊都想要,卻沒有肩膀讓你們靠。
海棠望著臥室的天花板,根本就是用木頭搭起的簡陋屋頂,周圍還有不完整的蛛網。床是硬的,椅子是殘缺的,環繞一周,好像除去漂亮的化妝桌,并無好看或實用的東西,自己也竟住了好幾年。從前有許多有錢的老板說要跟她一起,她也未答應,院里的師傅說,要是跟看臺里的老板搭上關系,那你的名聲便開始發臭了。
那時海棠在海邊練喉,尖銳的嗓音引起了兩個年輕人的注意。他們開著拉風的摩托車,油門轟轟地響,開至沙灘上繞了幾圈,發現在沙里很難擺出英姿,于是停下車,走到海棠旁開始與她聊天。剛到巒涌的海棠還不太能聽懂當地的話語,微笑點過頭便離去,隨后便被其中一個男子拉住。
打漁歸來的立赫仁看見一位女子被兩個年輕人這樣欺負,正義地沖過去吼了幾句,好在他們也未胡來,不耐煩地哆嗦了幾句,騎上摩托嗚嗚離去。
海棠第一次看見立赫仁便瞧著他的眼睛,它們清澈到可以讓人看見遠邊的夕陽穿透過他的瞳仁,由淺到深的褐色像糖分的變異物質,靈動地粘在表層,一點一點把海棠吞噬,于是便開始了故事。
想到這里,海棠笑了起來。
笑什么?
笑老天為什么總是下雨。
因為老天也替我難過,說我的孩子有問題。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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