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隆冬的清晨七點,我前往一家文化公司上班的路上,必經科塔街25號,從這間安靜的二層小樓飄下來一張橘黃色的信箋,上面印刷著飛揚的蒲公英,文字清秀,像個女人的字跡,鐫刻著幾行字:
是否該見你一面?
焦慮搶在了前頭,
絆住笨拙的腳跟。
是否該離你而去。
相思占據了心頭,
糾纏慌亂的
這不完整的句子深受情感困惑。我抬頭看了著窗戶,羸弱的身子閃了進去。我喊了聲,“嘿,你的東西。”
茶色的布簾快速拉上,房間里亮著燈,人影在簾子上來回移動,燈很快就滅了,影子便不見了。天色灰蒙蒙一片,路兩旁光禿禿的枝椏添了幾分陰深,我手里頭拿著這張橘黃色的信箋,大概是某個陷入愛戀的女人吧,我捂手哈了哈熱氣,搓暖了手指,往門縫里塞了塞,信箋溜進了門內。
晚上加班到九點,回到單身公寓再次途徑科塔街25號的房子,我特意瞧了瞧門口,發現那張橘黃的信箋折疊著躺在一旁。我躊躇了會才折身回去撿起,打開一看依舊是一成不變的六行字,幸許她想掉丟了吧。我整齊地放置在皮包的夾成,揣摩著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她應該不太出眾,還比較緬甸,平時喜歡讀書,詩歌方面會比較多。從文字的內容看來,她目前正喜歡一個男人,而又明知沒啥好結果。是否該見你一面,她或許有機會見他,卻猶豫要不要去,見一面恐怕戀戀不舍更纏綿悱惻,所以是克制不見。
平底鍋濺起的油燙到了我的手臂,火辣的痛感企圖迫使我暫停我對這女人一路到家不停的尋思。這并沒有湊效,直到就寢時我再也忍不住拿出了信箋,認真地雙手端著,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焦慮搶在了前頭,她在擔心害怕什么,難道是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笨拙的腳跟,似乎在埋怨自己,一旦離去相思就折磨人,糾纏慌亂的。
“慌亂的靈魂,慌亂的眼神,慌亂的,”我自言囈語,她沒在末尾填上詞,這不是出彩的詞句,不過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女人的自愛自憐。我把信箋塞回了皮包的夾層,明天一早就歸置原位。我迷糊著睡過去,凌晨兩點突然被一個噩夢驚醒,一個男人為了救一個女人被火活活燒死,我撥打119愣是沒人接。我口干舌燥,起身喝杯水時,往窗外瞅了一眼,樓下竟然站著一個女人,正朝我房間窗口望著。我定眼一看,宛如我今早看到25號布簾上羸弱的影子,她似乎看見了我,不稍一會離去了,離開時好似一陣風吹拂般。我嘆了口氣,翻了翻皮包,夾層里的信箋消失不見了。
大清早鬧鈴強力叫醒了我,我戴著兩個黑眼圈,食不知味地囫圇咽下兩片面包,出門發現那張橘黃色信箋竟然還在夾層里。到了科塔街25號,緊閉的門前有一張橘黃色的信箋。我猶豫再三撿了起來,是那個女人的字跡,“如果再一次選擇的話,可哪有再來一次,哪怕做夢,重來的概率都很低?!?/p>
我拿出了第一張信箋,覺著她一定隔著布簾看著我。信箋壓實在門面上,我掏出了圓珠筆,思忖著在句子的末尾加了詞語,糾纏著慌亂的選擇。我斜睨了二樓的布簾,燈光亮著,而影子一動不動。我笑了笑,又繼續寫道,“見一面就能了結?很多事情都好解決的多了,但事實就是如實,如果實在不能拿定注意,那最好去見一面。愛他那么痛苦,為何要繼續自我痛苦?”
這不算漂亮的答復,不管是安慰還是鼓勵,聽起來像是狗屁不通的指使,又不能在上面劃掉。思考再三,我繼續寫道,“希望你生活幸福,比過去進步一點,每天開心一點。”我把這兩張橘黃色的信箋塞回了門內。到了傍晚下班回家,再經過科塔街25號,門前一干二凈。我駐足張望了二樓,布簾嚴實地拉上著,似乎什么也沒發生過。夜里我睡得發沉。
差不多隔了一個禮拜,科塔街25號門前堆著一疊全是橘黃色的蒲公英信封,最上面有張信箋寫著,“致,柳渡川?!睕]有落筆和日期。
我敲了敲門,許久沒人答應。我問了旁邊的居民,大多數人都搖頭不知,白天時門幾乎不開,他們很少見她,印象中是一個長發女人。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信封整齊堆放在我的桌子上。我暫時不能拆開了讀,盡管上面是寄給我的,要是能用“寄”這個詞。我坐在離他們不遠的馬鞍色橡膠皮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夠了,為什么我不能看,有一股潛在的力量警告我,離信封越遠越好。
我拆開了第一封,快速地閱覽,緊接著第二封,第三封,直至最后一篇,整整花了我兩個小時。我眼角濕潤,門口那邊響起了敲門聲,距離凌晨差半個多小時。門外有個女人輕聲地問道,“在嗎?”
“在的?!?/p>
“你應該讀了我給你的信箋吧?!?/p>
“請進來吧。”我說,
門這時也開了,她長發齊腰,體型修長,身著大圈斑點黑紅的波西米亞長裙,裙子有些破爛。
“天氣這么冷,”我欠身讓她進來,“快進來取取暖吧?!?/p>
我先開了暖氣,請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中,端來了兩杯威士忌。我說,“你知道我名字?”
“你給我回信時有落筆。”
“我倒把這也忘記了?!?/p>
“我們說會話吧?”
“嗯,”我點點頭,“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她已經?!?/p>
“這沒什么”她很冷靜,“只是有點難忘。”
“半夜常常睡不著,我有時候也會這樣,難免的。”我說,“忘掉一個人總在自欺欺人,不過你還是要試一試?!?/p>
“謝謝,我得回去了,改日再見?!?/p>
“再見。”我說。
我心里頭感到深深的難過和自責,他很需要一個朋友,而我的話語聽起來有些冷落,透過朦朧的玻璃窗,目視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那雙焦炭的雙手多么觸目驚心。要不是四目相對,我真以為那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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