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另外的倆人,金力娘和已嫁到李家的陳玉荷,惱的不行。倆人在惱之前,原本沒啥扯上邊的事兒。這事吧,怪那些愛湊熱鬧的嘴,但歸根結(jié)底,還怪金力娘。怪她沒聽金權(quán)的勸,活泛了心思。但話再說回來,這也不能太怪金力娘,哪個當(dāng)娘的,不為了自個兒的后輩操心?
就在那天,金權(quán)走后沒多久。金力娘因懸著心頭,就放下了嚷嚷,而是在掃掃擦擦的家具空兒,有意無意的瞥向金力。結(jié)果,就這么瞅著瞅著,還真覺得金力有些不對頭。起先,金力坐在沙發(fā)上,來回的扭動著腰,半截身子擰著,再瞧金力的臉,額頭上、側(cè)臉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倘若只看到了青筋‘突’,也沒啥,可順著側(cè)臉往下瞧,金力的嘴里,咯吱咯吱的響,像是在磨牙。從青筋到牙,倒也沒想到啥,可從牙再次回到青筋上,金力娘就心頭突突了,心說,真是怕啥來啥哩。
這也不怪金力娘多想,金力跟平常確實不大一樣。但金力擰著,不是金權(quán)走了以后才這樣,而是在最近這兩三天里,金力都這個樣兒,只是相比較起來,比頭兩天更‘?dāng)Q’了。最近這幾天,金力娘扯起嗓子嚷嚷,金權(quán)前腳碰后腳的到金貴家‘安撫’。金力就是塊榆木疙瘩,也聽得快要開竅了。況且,金力腦袋瓜子還行,早就聽出了苗頭。
誰人都怕背地里嘮,為這事兒,該急。但金力擰著是擰著,他可壓根兒就沒急。這倒不是脾氣有多好,或是常年不在家,嘮起家長里短來不接地氣,插不上話兒。而是金力在外面一待待了這么些年,有些瞧不上鄉(xiāng)下人的習(xí)慣。在金力看來,不就芝麻綠豆大點的事兒嘛,哪點兒值得嚷嚷的?
話頭再繞回來,原來,金力擰著,是他從縣城里回來后,吃飯、睡覺啊,跟這些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大一樣。這習(xí)慣不好改,但也得學(xué)著適應(yīng)呀。要不,吃飯時不吃飯,是耳朵受得了嘮叨?還是肚子里能盛得下剩飯剩菜?還有睡覺,鄉(xiāng)下人習(xí)慣早睡早起,哪能慣著金力賴床?就是人慣著,那打鳴的雞,也不愿意呀。
就這么連著幾天下來,金力的身子骨就不適應(yīng)了。除了偶爾的拉稀之外,心頭還莫名的有點發(fā)慌虛著。金力以前在外地時,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他知道,問題不大,過兩天就能緩過勁來,也就任著沒管。這樣一來,屁股就坐不扎實了。
這屁股坐不扎實,讓多心的金力娘,在心頭捏著把虛汗。就這么一個娃,并且當(dāng)娘的,還是為了這事兒心懸著,按說問問,也沒啥大不了的呀。但金力娘始終沒正面的問,她是怕現(xiàn)在還好好的,要是一旦提起的話,萬一再撞上了槍口咋辦?別再到時候,金力再任著性子來,還不定有多少話柄,落在外人的嘴里呢。
金力娘停下手頭的忙活,試探著輕聲問金力,問他,這回來可都好幾天了,啥時候回去。
一聽這話,金力有些犯愁。心說,外頭也不是咱家的呀,要是好混些,我能現(xiàn)在還擱家里?這愁過之后,又有些急,心說,哪回回家,都叨叨啥時候回去。咋我擱家里,就這么不受待見啊。一愁、一急、再趕上身體不適,金力算給惱急了,他說,“我才回來幾天呀,急啥呀,還有些事兒沒辦哩?!?/p>
又說,“到時候,我走的麻溜的,省的您整天跟攆蒼蠅似的叨叨?!?/p>
金力是惱了,但話頭,可沒給說死。那句‘還有些事兒沒辦’,是他給自個兒找的推脫說法。要是他娘再問他,還有啥事兒呀,他定會搪塞的說,這您就甭管了,肯定有事呀,要不,我在家熬啥?一句話就給堵死??山鹆δ睦镏?,金力娘一聽金力的話兒,那句‘還有些事兒沒辦’,可把她給驚壞了。心頭突突的,越琢磨越覺得金力想犯渾。想開口問問,但心頭突的厲害,也不是心頭突的厲害,而是窗戶紙要是不捅破的話,還能補救;要是一旦捅破了,那可就沒法補了。
金力娘‘哦’了聲,拍拍突突的胸口,出了屋門。氣短,該出門透透氣兒,但金力娘出門,沒顧得上透氣,而是急匆匆地去了挨著住的鄰居——田虎家。
叩開田虎家的屋門,田虎娘放下手上的鞋墊子,笑著伸手招呼,感覺上倒挺熱情。也不單單是熱情,是早就養(yǎng)成了這樣的笑和動作,對誰都這樣兒。
田虎娘姓趙,五十歲上下,個頭跟金力娘差不多,在家里,啥大事小情的都能插的上話兒。這日子一久,在沒外人的家里,也成了一位愛嚷嚷的主兒。
兩家挨著,金力和田虎因此打小一塊兒玩尿泥長大。但這打小一塊兒長大,說是因挨得近,但并不是因挨得近,而是金力娘和田虎娘關(guān)系還不錯,任著他倆擱一塊玩耍。要是反過來,兩家的長輩兒關(guān)系不好,就是挨著住,也甭想擱一塊玩耍,并且,要是偷偷的玩耍被發(fā)現(xiàn)了,那噼里啪啦的鞋底可輕饒不了屁股。
倆人關(guān)系不錯,也得延續(xù)了有二十多年了。又是農(nóng)家人,藏不住多少的花花腸子。金力娘這一進屋門,田虎娘的心頭就有了底。
果然,金力娘坐在田虎家的皮質(zhì)沙發(fā)上,是嘰里呱啦的一通說。而田虎娘也跟從前的金力娘一樣,說好聽的安慰金力娘,說不好聽的編排陳亮和那些‘嘴’。這在戰(zhàn)略上叫‘一個鼻孔出氣’。當(dāng)然,在鄉(xiāng)下,這不叫啥戰(zhàn)略,早就聽的、嘮的成了習(xí)慣。就是換個人,也會這么說。
一通氣出了大半兒,金力娘喝了幾口泡的淡了茶味的茶水,還是有些氣呼呼的。因倆人交情擺在那兒呢,對金力沒敢問的話兒,倒是對田虎娘掏了心窩子。她問田虎娘,“虎子他娘,你說這事嚷嚷的,好話歹話兒,俺不怕受這窩囊氣哩。本來吧,俺不該太急哩,可這幾天,俺瞅著俺家力啊,咋心頭突突的?”
田虎娘忙接話茬問,“咋哩?咋還心頭突突哩?”
“你不是不知道哩——”又是一通‘孩子大了不中留,翅膀硬了敢拍板’的話兒,末了金力娘又說,“力跟虎子差不多大,哪個讓咱省過心哩?”
田虎娘一聽這話有些不滿,心說,嘮金力就嘮金力哩,咋還扯上了俺家虎子?再說了,俺家虎子有吃的,有住的,還給俺娶了一好兒媳哩,咋還不讓俺省心哩?
不滿歸不滿,田虎娘可沒把心頭話兒寫在臉上。畢竟也是待在一塊兒這么些年了,田虎娘識大體,也就不計較了。也不是識大體不計較了,而是喜歡笑,也不純粹是喜歡笑,而是笑已經(jīng)成了一種常態(tài)。遇到這樣的事兒,就該笑。
田虎娘笑著給金力娘的茶碗里續(xù)上水,接著放下茶壺,端起跟前的茶碗來,喝了兩小口,才有空搭了腔兒,“誰說不是哩,這不前兩天,俺家虎子又打電話來,說要點山貨”
瞅了眼金力娘,又說,“俺問他,要山貨干啥呀,你猜咋?這敗家的祖宗說呀,有幾個朋友嘴饞,嚷嚷著要吃。俺一聽,嚷嚷著要吃?要吃,自個兒買去呀,鄉(xiāng)下人的吃食,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呀——唉,想了想,俺沒敢嘮,這不,虎子爹到縣城去送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哩”
又瞅了眼金力娘,見金力娘皺了眉頭,她雙眼一瞪,隨著笑‘誒’了聲,雙掌一拍,改口道,“力他娘,話說起來,咱倆不該光犯愁呀”
接了一句,“那要咋?”
“我剛才尋摸了尋摸,你聽聽這個法子中不?”
金力娘疑著臉又接了一句,“快嘮嘮哩”
“力他娘,我不說你也曉得,咱們這兒的人,嗓門都大。張張嘴里,是唾沫都能變成錐子。這些話兒、這樣的事兒,咱們先擱著不管。眼下吧,也不是為了堵住那些嘴,是俺這個當(dāng)嬸兒的,也替俺力侄子著急。按說這話不該俺說,誰讓俺是看著俺侄子長大的呢”
金力娘有些懵,但眼下,別人為她分憂,她還不能表現(xiàn)的聽不懂。忙含糊的說,“這又沒啥外人,有啥當(dāng)嘮不當(dāng)嘮的呀”
田虎娘又笑了,“你看,俺尋摸著這樣——”
兩個多鐘頭之后,金力娘回了家?;丶覜]待上二十分鐘,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金力,倒把注意力從電視熒幕上挪開,嘟囔了起來,“我回趟家,滿打滿算的才待幾天呀”
又嘟囔,“指不定明兒就回去了,還定門親事呢,麻煩哩”
頓了頓,再次嘟囔,“就是我想‘定’,也沒那么合適的呀”
屋里就金力娘倆。這會兒,金力娘接了話兒,“這你就甭管了,俺托你虎子嬸兒給打聽著哩”
又說,“不是家里催你,你瞧瞧,跟你一般大的,哪個不是娃兒滿地跑——”
“咣當(dāng)”
“哎呦,這門早晚得讓你給摔壞了——”
得,金力一聽他娘又要開始啰里啰嗦的嘮叨,立馬就站起身來,回了臥室。被擋在門外的金力娘,氣呼呼的咬了會兒牙,也是牙咬酸了,也是嘴上有了‘哦’型,像是想起了還有啥事兒要辦。她跺了下腳,轉(zhuǎn)身就急匆匆地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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