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少年,白衣勝雪》
你說,出門要戴眼鏡。
我戴了,可你卻不見了。
雪白的襯衣,墨黑的長褲,剛好過眉的劉海,以及燦爛的笑臉,這是你在我回憶里的樣子,也是我們初次相見的模樣。
那年夏天格外的熱,但是暑期補習并沒有因此取消。
一大早,日頭便火辣辣的。徘徊在公交站牌的我,找不到陰涼的地方,只好在毒日頭底下受著挨著。
因為出門時太過匆忙,所有的課本都是抱在手上,以至于上了公交車卻遲遲沒掏出車費來。
人們一早便覬覦公交車上的清涼,此時卻被我堵在門口遲遲不能上來,有心中自有不悅,有些性子急的人便開始催促了起來。
我一邊道歉,一邊給眾人讓開一條道來,一手還吃力的在口袋里摸索著零錢。
“我替你付了,你先去找個位子坐下來”低沉的嗓音中帶了絲絲笑意。
為了感謝,我將身旁的位子留給了你,你也心照不宣的坐了過來,只是一路上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下車后,我才驚訝的發現,你也跟在我身后下了車。
“剛才真是謝謝你了”其實我只是想問下一句,但細細想來,還是很禮貌的先給你道了聲謝。
“小事了”你有些害羞的撓著后腦勺,笑靨如花,光彩奪目。
“你也是來補習的嗎?”我順理成章的問出來我的疑惑。
你有些尷尬的“嗯”了一聲。
我卻不依不饒的追問,“那你的書呢”。
你見始終沒逃過這個尷尬的問題,索性坦然面對,攤開雙手聳了聳肩,側著頭癟嘴道:“壞學生一個”。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對你的認識是,熱心腸的壞學生,天使面龐的魔鬼。
那時候太過幼稚,心中謹記老師家長的教導,要遠離壞學生,要向好學生學習。
為了不與你有任何牽扯,我下課的時候特地跑去樓下的小賣鋪,買了個值兩倍公交費的冰淇淋給你,作為感謝。
上課的時候,更是能離你多遠,盡量坐多遠。
補習班里的人,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有離家近的有離家遠的,卻偏偏沒有一個我認識的又離家遠的人。
那時候在我眼里,我們還不算認識。
因此,中午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吃飯,真的很不習慣,總感覺自己一個人特別孤單。
盡管如此,在面對你說要一起吃飯的時候,我還是毅然決然的拒絕了,一切都是因為你說,你是壞學生。
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盡管我已經很刻意的去遠離你,冥冥之中總有雙手將我們拉近。
下午上完課,我收拾好書本便和幾位認識的同學一起去了公交站。
我記得自己明明刻意比你遲走了很多,卻偏偏還是上了同一輛公交車,只是這次,我卻沒有給你留位子。
你也沒有像早上一樣心照不宣的走過來,而是選了個離自己最近的位子坐了下來。
又路過了幾個站牌,比起我們上車的時候,此時的公交車上多了很多人,以至于我們都被淹沒在人潮中。
公交車又過了好幾站路,車上的乘客在一點一點的減少。我透過縫隙朝著你原來的座位望去,不知何時,那座位上的你換成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
眼睛在車內四處搜尋了一番,才發現你此時在車廂中部的位置。
身姿挺拔,氣宇軒昂,擠在人潮中,一手越過眾人緊緊的抓住車上欄桿,身體隨著車廂晃動的節奏搖晃著。
半晚的余暉,暈染了你雪白的襯衣,拉長了你挺拔的身影。就這樣你跟著我,我踏著你的余影,一路往前。
終于在樓道的位置,我忍不住的停下了腳步,有些忐忑又有些氣憤的回頭道:“跟蹤狂啊你”我以為你是在,一路跟蹤我。
顯然你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到,呆愣了片刻,有些好笑的開口道:“那個……我住二樓……”。
聽完這話,我的臉刷一下子變得通紅。狹隘的樓道,微弱的霞光,被你影子埋沒的我,低著頭不敢看你。
我想你并不知道,當時我的兩頰紅的,堪比這掛在天邊的殘陽。
對于一個明明是近視眼,卻死活不愿戴眼鏡的我而言,走在路上除非有人喊我,否則即使是熟人,也只會擦肩而過。
從而,直到此時,我才知道我們是鄰居。
后來整個暑假補習的時間里,每天早上出門時能碰見你,晚上回家的時候也是一前一后,我走在你的斜影里,你走在我的身后。
我們開始變得熟絡起來,是那次你在我家留宿之后。
那是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補習的課程也只剩下一個星期左右。
還記得那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雖是小雨卻足足下了整個下午,直到半晚都沒停。
一同上車的女生,沿途陸陸續續的下了車,而唯一沒帶雨傘的我偏偏又是最后一個下車。
下車后在公交車站尋思著,看能不能碰見個熟人,好順路送我一程。
“走吧”頭頂上一把藍色格子的雨傘,擋住了灰蒙蒙的天。
又環顧了一眼四周,奈何天氣陰沉視力受限,只好提心吊膽的與你共撐一傘。
才剛走到小區門口,便聽見媽媽喊我的名字。
一個激靈我便沖進了雨中,以最快的速度跑進了門衛室,滿心忐忑的等著媽媽給我送傘。
本以為會迎來一頓劈頭蓋臉的教訓,不料在見到我的時候,媽媽卻埋怨道:“怎么就突然往雨中跑,害得我特地下來給你送傘”。
我不明白媽媽為什么會是這種反應,在家門口遇見你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
你拿著一把濕漉漉的雨傘,站在家門口,又左右摸索了一下口袋,好像在找什么的樣子。
見狀媽媽想起什么似的說道:“瞧我這記性,晨晨你媽媽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特地給我囑咐了,她說她鑰匙找不到了,昨晚把你的鑰匙拿去了,今天她去了你外婆家里,讓你放學后先來我家里玩會兒”說著媽媽便掏出鑰匙,開了門。
你極有禮貌的說了句:“謝謝阿姨”便也跟著進了門。
我一頭霧水的進門、換鞋進房間,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媽媽便開始催促道:“快點去洗澡,免得著涼了”。
等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媽媽的晚飯已經做好了,你也很勤快的在幫忙端菜。
對于你的這一表現,媽媽在餐桌上是贊不絕口,還時不時的拿我與你做比較,再順道損我兩句。
你一直都是極為禮貌的回應著,笑容更是絲毫不少,一切都顯得剛好。
那天晚上,你媽媽并沒有按事先說好的那樣回家,媽媽便讓你在我家留宿。
一夜下來,我被數落的一無是處。盡管媽媽說的都是實話,可是我還是會拼死反駁一番,就這樣我開始與你講話。
補習的最后幾天,我們幾乎每天都是一起早出晚歸,一起吃午飯。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你一早便認識我,你一直就知道我們是鄰居。你還說,有近視出門不戴眼鏡是個壞習慣,得改!
暑假結束了,我們又回到各自的生活當中。
與我而言,唯一的變化就是,我開始喜歡周五,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能在公交車上見到你,而恰好你旁邊臨窗的位置沒有人。
那時候我一直傻傻的以為我們的相遇只是偶然,所以當你問我相不相信緣分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點頭。
當時,你只是淺笑。
在我的記憶里,我們的關系一直很好,你總是會在我需要的時候,很偶然的出現在我面前。
對于你的出現我覺得理所當然,直到你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已習慣有你在身旁的日子。
還記得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你突然敲門來我家找我。
你說:“我們一起去小區散散步吧”。
我有些猶豫,媽媽卻開口了:“去吧去吧,晚飯的時候記得回家就行”媽媽一直都不喜歡我宅在家里。
我們來來回回在小區里逛了好幾圈,你都沒有說一句話。眼看著路燈一盞盞的亮著,我有些不想再逛下去,借口回家吃飯,便想離開。
你看出了我的心思,卻也不拆穿,只是沉默的跟在我身后。在我快要進樓道的時候,淡淡的開了口,那是你那天晚上的第一句話,也是留給給我唯一的一句話,“你喜歡我嗎?”。
我不敢回頭,也不敢回答你的問題,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懂,怎樣才能稱之為喜歡,那時候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關于喜歡這件事。
就這樣我慌亂的逃回了家,一連好幾天都不敢按照以前的時間點出門,每天都要比往常早,因為害怕遇見你。
一周過去了,我期待周五的時候我們又能像往常一樣,相遇在回家的公交車上。
兩周過去了,我想可能是你生氣了,等你氣消了,我們還是可以再相遇的。
三周過去了,我想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時間,只要再等下一輛公交車,我們便可以相遇。
三個月過去了,我已經有了等兩趟公交的習慣,第一趟公交我不上,一定要等到第二趟,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能再遇見你。
為了排除因近視而錯過你的可能,我出門開始戴眼鏡。
一年過去了,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對面的門被打開過,也沒再遇見過公交上的白衣少年,即使我已經改掉了出門不戴眼鏡的陋習。
我的世界變得明亮了,而我卻再也沒有見到過你。
后來我有位從你學校轉來的同桌,偶爾有一次聽他說,他以前的學校星期五從來不上晚自習。
那時,我再也沒能忍住眼淚。
原來,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緣分,也沒有所謂的偶遇,一切不過是一場早已安排好了的故事。
午夜夢回,那句,你喜歡我嗎?一直都如鬼魅般縈繞著我,想不透,答不出。
我努力了那么多年,盡量不辜負任何一個人期望,交一份份理想的答卷給別人。卻唯獨辜負了自己,在你只有一道考題的試卷上,一筆不留。
我喜歡你嗎?我依舊不知道答案,卻還盼著在回家的公交上,能再見一眼那個氣宇軒昂的白衣少年。
第四章《前路漫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前路漫漫,時光變換,秀秀已不是當年那個青春洋溢的少女。
現在的秀秀22歲,卻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幾次極少數的見面,也是沒有任何的交談。
我們曾經一起上學,一起憧憬美好的未來。她說等長大了,要走出這個小小的村莊,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她說,她要做一個滿腹經綸的女子,她說,她說了很多很多,我都信以為真。
她有一張可愛的臉蛋,她有著討人喜歡的性格,以及最有說服力的好成績。
我很羨慕她,一直都拿她做我的榜樣,不斷地勉勵自己,以至于我們小學畢業以后,雖被時光沖散了,我還是能時常想起她。
再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時,已經是六年后,那會兒我剛高考完。
剛剛高三畢業的我,還在懵懂中憧憬著自由自在的大學,最叛逆的就是偶爾幻想一下談一場戀愛,結婚實在是太遙遠,從而我拒絕相信這個消息,認為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皚皚白雪,那個冬天真的很冷。
睡到快中午才起床的我,睡眼朦朧的站在陽臺上,困倦的望著這個人影寂寥的銀裝世界,突然一個緋紅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這樣的色彩搭配真的很美,偏偏是個圓鼓鼓的身材,頓時所有的美感便消散了大半。
盡管如此,我卻遲遲不能將目光從人影上移開,腦海中閃過無數的面龐,卻沒有一個是屬于這個人影的。
就這樣,我思索了半日,直到傍晚時分,在便利店再遇見秀秀時,縈繞在我腦海中的人影才變得清晰了起來。
只是此時的她已不是我記憶里的樣子,厚實的雙下巴,干裂的嘴唇,布滿雀斑的鼻尖,緋紅的臉頰,以及可以埋沒眼珠的黑眼圈,這些都是她改變的印記。
手里拿著兩包糖果,似是察覺到有人在遠處偷偷的盯著她,抬起頭來朝我這邊看過來。
在她看清之前,我急忙收起滿臉的驚訝,輕啟唇瓣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擔心聲音會出賣了我,生生的將所有的言語吞回了肚中,擠出一個微笑來。
她仿佛一眼就能認出我來,回給我一個淺淺的微笑,便匆匆埋頭在貨架上,專心致志的對比同類商品的價格。
這是時隔六年以后我們第一次見面,只是匆匆一眼,我便倉皇的逃跑了,我不能接受一直活在我心中的天之驕女,如今竟是這般模樣。
三年時光匆匆及逝,我的一只腳已經邁出了學校,大學的生活也即將完結,然而我當初的一切幻想與憧憬都如夢似幻,終究不能實現。
入眼繁華,過眼云煙,再相見,我與秀秀都已是滄桑滿面。
又是一年歡聚時,每每這個時候,村里的人,就像歸巢的燕雀,無論是在天南還是地北,都會背著行囊風塵仆仆的,回歸這個寧靜的小村莊。
就這樣,我們被緣分再次拉到了一起。
三年前,秀秀是真的結婚了,因為如今那個年近三歲,繞在她身旁嬉笑的小女孩,與她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
那天我于秀秀相遇在一位友人的婚禮上,來來往往的賓客群,不絕于耳的恭賀聲,以及炫彩的燈光,在我見到秀秀的時都黯然失色。
被這喜慶的氣氛所感染,她笑意盈盈的朝我走來,末了蹲下身去,滿眼疼愛的對著她一旁的小女孩說道:“喊阿姨”。
小女孩也極為乖巧的朝著我喊了一聲阿姨,我錯愕了幾秒,自我記事以來,比我小的都是喊我姐姐,第一次聽到有人喊我阿姨,是怎么聽都覺得別扭。
秀秀像是看出了我的尷尬,還不等我說出話來,便留下一句:“我去婚房看看”,拉著小女孩離開了。
我來不及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因為我遲遲沒有適應那一聲,“阿姨”。
從那一聲阿姨后,我與秀秀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我曾幾次從媽媽那里打聽秀秀的消息,能知道的都是寥寥無幾,唯一知道的多一些的便是,秀秀結婚這件事。
秀秀是單親,她很小便沒有了母親,一直都是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她也沒有兄弟姐妹,這些事小學時,曾聽她說起過,記得那會兒我還說,真好,那你爸爸肯定很愛你。
如今想來,當時真是童言無忌。
媽媽說,秀秀小學畢業就沒有再讀書了,那會兒他爸爸正忙著替她找后媽。沒有精力照顧她,更沒有財力供她上學,(當時,在我們村里還是比較封建的,思想也很落后)。
后來她就隨著家里的表姐一起去了大城市,聽說是沿海城市,沒有學歷、沒有背景、沒有人脈,就這樣一無所知的進了工廠,開始了枯燥機械而簡單的工作。
六年的時間,對于還生活在校園的人來說,不過就是畢兩次業,經歷兩次離別,轉眼即逝。可是對于獨自漂泊在異鄉的秀秀而言,卻一段孤寂艱辛的歲月。
以至于當有一個人愿意為她遮風擋雨時,她心動了;當那個人對她海誓山盟時,她淪陷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城市,總是會給人猝不及防的“驚喜”。有的深陷其中,自此開始墮落;有的順波逐流,自此開始麻木;有的奮力一搏,終歸平淡。
如今看來,我與秀秀其實很像,我們都是那群順波逐流中的一個,只是我們選擇麻木的方式不同罷了。
她選擇將自己的最美的年華奉獻給了另一個人,將自己的余生早早的交待了,安安穩穩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她的丈夫比她大十歲,聽說是個老實憨厚的人,對秀秀也是珍愛有加。
雖然有關她丈夫的一切,我都是聽說的,但我相信他定是有著與常人不一樣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一定是心吧,我想也只能是心了,一顆他對秀秀的真心。
隨波逐流的我,一個人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麻木的生活著,涌動在上下班的人潮中,穿梭在霓虹滿天的十字路口,我倔強的堅持著我自認為正確的生活,卻時常不知道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周末的時候,一個人會坐在窗前,發呆很久很久,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聽著合租的室友咚咚的腳步聲,或是打電話的抱怨聲,又或者是兩人吵架的聲音,心里卻空落落地。
突然之間我好像又看到了剛走出社會的秀秀,那時候她比我年紀更小,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里,路過城市的大街小巷,走過城市的長橋馬路,卻猛的發現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她。
如今的我,雖已經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三年,卻依舊感覺到陌生。一條路走上千百遍,依然不知道它有多少個路口,一輛公交車坐過無數次,依舊不知道它的起點和終點,被無數文人墨客鐘愛的“黃鶴樓”,我始終是沒有時間去看。
前路漫漫,我們總是在時光的洪河中,漸漸迷失,忘了我們最初的模樣,在回憶里緬懷被放逐的時光。
如若仍少年,謹記,前路漫漫,切勿,蹉跎流年。
(去約想見的人,去看想看的風景,去做一起想做的事,趁著佳人還在身邊,夢想還未走遠,時光還未消散。)
有些人明知是過客,一開始卻還是義無反顧,不知正直青春的你是否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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