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街若夢

　　這個寒假，予茗總算是回來得早了。大家知道她若是先回去，便又會推脫著不肯出來，所以就在車站把她“劫”了去，聚會結束才放她回去。本來就有點小感冒，剛回來還有些不適應，又淋了一陣小雨，著了涼，病嘻嘻的在家呆了半個月。直到買年貨，才跟著出去逛了一趟。

　　離家不到兩年，真是恍如隔世。予茗的記憶里，殘垣斷壁、鋼架凌空、塵土飛揚、泥濘坑凹的畫面清晰可觸，曾經的老街舊鋪、狹道深巷都已經被霓虹商城、繁華大道所取代。高中的那段時光，已經沿著街邊深藍色隔離鐵墻，消失在施工路口，走過的人刻骨銘心。過往仍是過往，現在還是現在，以后卻不是以后。

　　街道兩旁的梧桐樹黃葉落盡，枝干上被人纏起了彩燈、掛起了大紅燈籠，與嶄新的大道相襯相托。清晨的霧氣還為散盡，陽光也已傾瀉在樓廈璃墻間。

　　予茗挽著母親往前趕，只是這一路行人和車輛稀稀落落，不免會令人也些沮喪。母親腿不利索，跟不上予茗的步子，幾次推開予茗的手。

　　“你走這么快，我哪里跟得上你？你自己先走吧！”

　　“怎么還不到啊！”予茗抱怨了一下，然后調皮的說:“偏不，我就要拉著你走快點！”說著走得愈發快了。

　　“哎呀！好了好了，你自己走吧！好像就是后面那條街，拐過去就是了。”

　　予茗只好松開手，“原來是這里啊！我還以為在哪里呢！以前都不知道這里就是龍古街。那我先上前去看看。”笑咯咯的說著就跑上前去了。

　　予茗站在街頭望了望，人來人往，囂聲一片，回過頭看見母親還未到，便又跑回去。

　　“你又跑回來干什么？看你氣喘吁吁的，你在那兒等我不就是了。”

　　“誰讓你走這么慢的！嘿嘿……”

　　逛了半條街，遇見不少熟人，予茗按著母親的指示，把爺爺、奶奶、舅舅、舅媽、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叫了個遍。

　　“這條街真長！”予茗把買的所有菜都攬在手里提著，望著遠處，“我們要不要過去？”

　　“你說去就去！你說不去就不去！給我拿些吧！”

　　“我能拿！我們去看看吧！”

　　“嗯……”

　　這條街總算是逛完了。

　　予茗仍東張西望，想著還有沒有什么好玩的，方才看見了黎少一家。予茗朝著他喊了幾聲，沒有任何回應，他們走的路是相反的，眼看就要走遠了。她自然不甘心就此別過，非得把他叫應了不可。可她提著這些菜，想跑快哪里是件容易的事，等她到的時候，他們已經上了對面的街，她只好放大聲音了。

　　“黎少！”這一喊，街上不少人都環顧四周，幸好他也聽見了，予茗也不好意思再喊一次，跑了這么一段路也沒力氣了。

　　可黎少高度近視，雖戴了眼鏡，但太遠的話也看不清楚是誰，只覺著聲音熟悉，便一路邊走邊尋。正好父母與人談話，他便四處張望，看見了一個女孩在朝他招手，到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細細看了一下，才發現是她，回頭見他們聊得正起勁兒，估計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就去找她了。

　　“嘿！你怎么來了？我還以為是誰呢？虧你提這么東西還能招手。”黎少打量了一下她，笑呵呵地說:“好長時間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變化挺大的呀！”

　　“你不也是！你跑過來干什么？”

　　“我……不是你叫我的嗎？剛才？”黎少有些吃驚，“你是小丫頭！”

　　“我是叫你！可沒叫你過來！”予茗回頭看母親已不在原來的地方，就不在和他多講了，“我不和你講了，一會兒找不到我媽了！”

　　“嗯……”黎少一臉的壞笑，“快去吧！別一會兒丟了！”

　　兩人簡單道了別，便各自離去。

　　予茗沿著街一路走，硬是沒有發現母親的蹤跡，又回去尋了一遍，才發現母親在一家花店里挑花呢！這才定了心。回去的路上，予茗突然想起學校后面的那條老街，不知道它還在不在，傍晚想溜出來看個究竟的，可離得遠，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只好作罷。可她一直惦記著它。

　　過完年，母親被她的朋友們約去玩兒了，予茗才有時間去看看。

　　年前年后的街，多少是有差別的。予茗一個人的時候，走路向來很快，但對過往的行人，卻是都看在余光里的。剛才從她身邊走過的那個男生，看著到和他有些相像，不知道是不是？退回去跟了他們一段路，聽見那女的講話，才確信是他們。于是從后面同時拍了他們一下，嚇了他們一跳。

　　“怎么，嚇著了吧！”予茗看著他們，心里有些激動，又有些不滿，“這下給我撞見了吧！快說吧！”

　　“說什么？”蘇憶一臉茫然不解的樣子。

　　“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恐怕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知道的人吧！”誰都看得出來予茗是開完笑的，一貫后知后覺的她哪里還會計較這些前前后后。

　　“這個……”蘇憶呵呵一笑，只當做是回答了她，轉過來問:“你一個人是要去哪兒呢？”

　　“我想去看看學校后面的那條老街還在不在。”

　　田昊冉不屑地看著予茗:“那個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都關門了！”

　　“你怎么知道的？”予茗不信。

　　“不用想也該知道的，就你不知道。”田昊冉不屑地說。

　　沒想到都隔了這么久了，他還是老樣子，總不懂得忌諱，一說話就遭人記恨。

　　蘇憶看了一眼田昊冉:“想想也是，大過年的，沒有學生，應該是不開的。如果你想去的話就去看看。”

　　“嗯……”予茗輕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別去了，跟我們一起吧！”田昊冉的語氣里帶著些得意，神情頗有些高傲，這樣的他才是最帥的。不知道多少女生為他傾過心，除了這張英俊的臉，恐怕他那極有穿透力的獨特聲音也是助他成為“初戀殺手”的利器吧！

　　“我才不跟你們去呢！我就是要去。你管我！”

　　“我才懶得管你！隨你便！反正你要去我也不攔你。年前我去過，那時候就關門了。信不信由你。”他臉上盡是無奈，拉著蘇憶就要走:“我們走，別管她！”

　　“那你一個人注意安全，我們先走嘍！”

　　予茗高興的點著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老街到是還在，一樣的長，一樣的深遠，一道道舊木窗扉緊掩，青瓦上長出來的枯草在風中搖曳著，印在藍藍的天上，絲絲白云浮動著，莫不靜好。予茗慢慢的走著，往事一點點浮上心頭，與一兩個行人擦肩而過。

　　忽聞一片嘈雜聲，尋著聲音探去，原來是那兩條把老街和外面的大街通聯的巷子里，還有人在擺賣東西，商販們熱火朝天的聊著天，正好解了這巷子里的冷清。巷子有兩條，一條比較狹小，都是賣草藥和石頭的，還一條是較寬闊的，但沒有先前那條長，這里也賣石頭，但古董玉器和舊的民族金銀首飾居多。予茗沿著大的那條巷子出去了，看著這些擺賣的東西奇怪，看著商販也奇怪，不知道這些古董、玉器、金銀首飾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那些草藥和這些東西有沒有人來買。這些都是一個個謎團，擱在予茗心里，一到這就冒出來，離開這就消失了。

　　或許，整座城里，也就這里最有民間氣息，多少也有些電視里那街頭市井的味道。

　　晚上，母親看著那幾株百合，就提起了那個喜歡玩弄花花草草的人，予茗哪里會不懂，事事如珠，珍銘于心，句句如針，絞痛心扉的感覺。予茗雖只顧傾聽，卻在心里暗暗抱怨。那個人心里到底還是裝著母親。縱然往事如過眼云煙，又何必縷縷回旋，纏繞不清，何不盡早散去才好。

　　第二天予茗醒來，發現家里多了一位客人。這么多年來，予茗一直管他叫阿公，這幾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看看她們母女。

　　距離開學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眼下各中學也已經開學了，那條老街自然也熱鬧起來。

　　早上出門的時候，母親就叮囑予茗帶傘，可她竟還是忘了。這樣陰涼的天不常有，逛街正好。予茗穿梭在一張張笑臉之間，那些商鋪大多也換了主人，琳瑯滿目的小飾品也比從前的精致漂亮多了，香飄四溢的小吃也令人垂涎欲滴，只是再也吃不出曾經的味道了。

　　予茗在悠長的街上徘徊，如今，激情都已經褪去，來來回回走過的老街，如同反反復復的夢一樣，深遠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