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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天筠夢  文/許佳瑩

第二章    傾天筠夢(二)

  第八回瑤池傷怨

  第二日起來,卻是青霄推醒的她。

  “筠兒,快醒醒!忘記今天什么日子了?”青霄捏捏她的小臉。

  筠兒偎靠在竹凳上,滿臉幸福的微笑,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哎”。

  一睜眼,瞬間慌了神。

  “呀!瑤池宴……”

  話說這瑤池宴可非年年都有,只在有重大事情需要眾仙聚齊時才會宴請各方。筠兒還不滿一千歲,按理沒資格去。王母娘娘今年卻特意請了她跟隨青霄一道前往,這可是無上殊榮,萬不能遲了約的。只是她剛剛醒來,感到渾身無力,慵懶疲累。

  今年瑤池宴可謂眾神云集,八方之風特被招來,一旁的侍從不緊不慢地念道:

  “風國國王龍卷上神駕到!蕙風上神駕到!東北融風,東方明庶風,東南清明風,南方凱風,西南凄風,西方閭闔風,西北不周風,北方廣莫風駕到!......”一個個飛來,絲毫沒有窮鄉僻壤里蹦出野猴的感覺,倒是有些在艱難苦恨中摸爬滾打了千萬年,眉宇間滄桑沉淀,頗富英雄氣概。

  筠兒聽話地坐在一旁,她今日的裝束還像個孩子,一身素白。她好奇地盯著桌上亮晶晶的琉璃杯,又扭頭看看這邊那邊的擺設,想著回去跟其她云仙們說。

  自她云舞跳得越來越好,姐妹們也開始接受她,只是后來愈來愈被青霄重視,周圍漸漸多起來的姐妹,仿佛又開始躲起來了。生活呵,著實難料。

  瑤池宴開始,天帝眾仙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筠兒聽著那嘰里呱啦的聲音不禁把頭埋得更低了,全然沒有看見四周早已要盯穿自己的無數只眼睛,還有龍卷和蕙風冷峻凄厲的眼神。

  “啟稟陛下,這大旱之兆,乃百年之后,若能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好事。”不知什么時候,突然說到正事了。

  “你倒說說怎么個防患?”

  “依五百年前氳云上仙之例,只是此次旱情嚴酷,遠超上次,定要選取一位修為可擔霜雪女神之名的,提早訂親。”太上老君道。

  氳姐姐?筠兒突然愣住了,抬起頭,發覺周圍一排排洶涌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見她抬頭,又飛快地縮了回去。只是有些目光似乎不甘心地或者說似乎不經意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下。

  她只茫然地看著天帝。

  “筠云上仙。”天帝似乎早就準備好了,“如今你已滿九百歲,可愿于今日訂親,一百年后滿千歲再赴風國?”

  “啊?訂親?”她愣住半晌。

  “就是先選你的風郎,培養一百年的感情嘛!這樣百年之后嫁娶方呈吉祥之兆,你總不想重蹈你氳姐姐的覆轍吧!”

  青霄說到“氳”字時,聲音低沉了些,“當初她雖與龍卷情投意合,但是因著大旱,這賜婚著實太過匆忙,龍卷連面圣接旨的機會都沒有,剛剛趕回天上就被牽著去參加婚禮了。所以筠兒,你看今日各方風神皆在......”

  “培養感情?”她愣愣地望著天帝慈祥的笑,王母也和藹地點著頭,周圍道貌岸然的目光一下子毫不掩飾地齊刷刷地飛來,卻還沒等她瞟一眼就又齊齊躲開……

  “那這五百年,蕙風哥哥跟我,算不算培養感情呢?”幸福如花綻放,瞬間溢滿整個宮殿,那樣自然流露,不加掩飾。猶如“在山泉水”般清澈見底卻又滿含五百年深邃的情致。

  眾仙的目光,忽地一下,投在蕙風身上。

  原來如此!這蕙風,當真是好眼力,聽說五百年前這丫頭片子是絕丑之輩。

  “蕙風?”天帝想了想,“論修為,除了龍卷,便是蕙風。反正他也是未來的風國之主,倒也般配。”

  “蕙哥哥?”筠兒精靈古怪地望向蕙風試探著,她才不管蕙風修為高不高,自己修為精不精深,只要他們能永遠在一起就好。那水晶般的眼一點點融化著他苦痛的內心。可他仿佛要拒絕這份融化,守護著這份苦痛。

  昨夜的竹聲水聲風聲還久久回蕩在耳邊,那樣美好而沉醉。為什么世間所有的事,都不能永遠停留在它最好的時候?他心底嘆息。

  “啟稟陛下,”蕙風不緊不慢走上前去,還保有一絲禮貌的微笑掛在嘴角,“上仙所言,實不敢當。如果五百年過去也并未有什么感情,莫非一百年便有用?”他略帶嘲諷地說。

  “什么?沒有感情蕙哥哥為什么幫我修復血玉簪,為什么教筠兒云舞……”她顫聲反駁著。

  “血玉簪?”青霄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幫你修復了血玉簪?還教你云舞?”蕙風表現出滿臉驚詫,“果真如此,那你不如舞一段讓大家看看,我可曾教你些什么。你的修為,又能否配得上我?”他傲慢極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句一出那還得了,“嗖”地一聲,只見筠兒已經跳上了高臺,不待任何音樂響起,便急匆匆旋轉起來。

  沒了蕙風一如既往的伴奏,有些不習慣,但沒關系,靠著自己磨破腳的苦練,如今已然能獨立打節拍了。

  只是為什么,忽然轉不靈了?是昨晚練得太晚太累了?蕙哥哥教給自己的招式竟全然使不出。

  糟了糟了!不行,既上了這高臺,哪里還有下去的理?

  自己不光是為了給蕙哥哥看,更是為了給眾神仙看,給天下看,她要證明自己到底有多厲害,五百年前的那些屈辱嘲笑,那些自卑無助,她不愿意再承受,再經歷了。

  無妨,沒有蕙哥哥的招數,還有氳姐姐的。她腦子里靈光一現,不覺淺淺一笑。氳姐姐,如果你還在,該多好。筠兒今日,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她變換了腳步與節奏,瘋了似地旋轉起來,那樣狂妄恣肆,美艷絕倫,不同于蕙風的急緩有致,氳姐姐的舞煞是張揚奔放。其實云舞不止是“舞”,更是”武”,甚至招招制敵,所以練它可以修為大增,大多修成上仙的云仙也皆是通過練習云舞而得道。

  這一招“白蛇吐信”,她為了讓動作花哨些,飛身而出的白綾,直有百尺之長,險些打中遠遠桌上的琉璃杯盤。

  “果然名不虛傳,筠云上仙之位得其所哉!”天帝和王母很滿意。

  蕙風早早準備好的一切,卻在瞬間,崩塌在心底:她怎么會這一招,偏偏這個,他沒想到。罷了罷了,畢竟已是上仙之位,倘若她真的表現出什么都不會,反而是說不過去的。

  筠兒看蕙風驚愕的眼神,得意一笑。

  “蕙哥哥,我便就是要讓你看看我自己得的本事。”她心里賭氣。

  早年氳姐姐跳舞,她那時雖小,學不會卻記住了,直到蕙風打通她的經脈,她便應用自如。此招乃姐姐自創,氳姐姐當年便是用這一招,將龍卷徹底折服。

  也唯有這一招,蕙風不曾教她,也就不曾知曉。

  她想證明什么,表達什么?蕙風應該知道。

  縱然是情急之下,她還不忘告訴自己,是要給天下看自己的舞姿,卻更要證明給他看自己的心。

  五百年的依戀,絕非朝露之情。

  也許是太激動了,以至于血染三層臺階她還沒有發現,亦許是五百年的血淚修煉,她早已忘了腳上還會痛。

  青霄驚恐地飛身去扶她。不想筠兒體內早已虛脫,只一剎那,原本還在一片血泊中亭亭玉立的她,直直地墜下高臺。

  很軟,很軟,卻也冷得很,被什么接住,避免了重重摔在地上。

  蕙哥哥么?可蘼蕪香呢?

  她睜眼,看到那雙充滿無奈與愧疚的眼。

  龍卷,你當年若能這般去救姐姐,該多好!她不想再指責、懷疑什么,風國的一切,果真皆是虛無縹緲之物,來去無蹤,唯留道道傷痕。

  龍卷也不說話,漠然地把她放在階上,等候青霄過來。

  眾仙一時唏噓起來,八方之風雖然氣惱,卻也無能為力,更不敢再提訂親之事。

  “蕙風!”青霄厲聲叫道,“你……”

  “眾仙可看見了?這一招本非我所傳,乃五百年前的氳云上仙自創,筠上仙你莫非連天帝也想瞞過?”

  蕙風轉頭對天帝說,“啟稟陛下,筠上仙之所以修為出眾,不過是承襲了氳上仙的皮毛技藝,如今怕是急火攻心,才不慎功力大損。這樣修為的女子,又怎能解除人間大旱?”

  周圍大大小小的云仙議論紛紛,想著那氳上仙都死五百年了,這筠兒卻早早就得她親傳,看來之前真是小看了她的心機!

  議論聲和鄙夷的眼神一點點侵蝕過來。筠兒在高高臺階上倒望著蕙風的臉,他的嘴在上眼睛在下,確實是不認識了,忽然一下全不認識了。

  “蕙哥哥你……”她無力地閉上眼。

  “我蕙風一世修為,此生也只娶千歲的霜雪女神。人間旱情危急,筠上仙沒什么大本事還是呆在云國好自為之吧!”他說完,也不望一眼地上不斷顫抖著的筠兒,拂袖而去。

  千歲的霜雪女神?眾仙一愣,論實力,恐怕除了青霄和已故的氳上仙,云國是再難出一個了!

  白茫茫一片,朦朧不清,筠兒癱在白玉階上,素凈的衣裳,邊邊角角都染了苦痛的鮮血,她卻仰頭笑了。

  是自己的錯,是自己不慎走失功力。要怨,就怨自己。不怪他,不怪他!

  疼吧,繼續疼吧,這樣心就不痛了。是我無能,是我無知,卻還癡心妄想,自作多情。

  潑墨似的長發鋪在白煙似的長裙上,也傾瀉在白玉的石階上,殷紅的腳印血跡像綻放的花朵,映得天宮艷美凄厲。

  天宮之外,卻有兩個身影相持不下。

  “這一招你可真......”龍卷飛身出去追上蕙風,“你護了她五百年,卻要把一切再殘忍收回么?今日之舉你雖屬無奈,卻也太過無情了。我知道你想掩蓋她的鋒芒,如此天帝便不會賜婚。可她不知道自己被封了功力,這樣的情況下一旦那么激烈瘋狂地起舞,你應該知道有多危險......

  “那也比枉死要強!”

  “她的修為千年難得一見,應龍當年跟我說,會有一位云仙,拯救云國,拯救我們大家......”

  “不要說了!又不是只有她才救得了天下!”蕙風突然怒喝打斷,那樣傲慢,那樣不羈。

  早料到今日會如此,昨夜他一揮手,輕輕點在她額間,早已封住她的大半功力,卻不料,她為了逞強,落得如此。

  “怎么說,她也是你畢生的心血。”龍卷語氣中透著不忍。

  “她不是任何人的心血,她有自己的心血、生命,還有自己的運命。”

  第九回雙玉合璧

  瑤池那一宴,折了位修為精深的云仙,也吹了樁本應完滿的姻緣。筠兒被青霄接回去,暫在她那兒養傷。

  青霄心疼地倚在筠兒床邊,看著她蒼白的面容,“這么久了,你倒是說句話啊……”她已經擔心了三個多月。

  “我只是想真正舞一次,在他面前。如今再不必了。”她漠然地抬起頭,“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當初他要幫我修復姐姐的血玉簪,為什么要教我云舞?蘼蕪、竹聲、水聲、風聲都是假的么?即便我配不上他,卻又為何要這樣羞辱我,讓我顏面喪盡?”筠兒只覺得萬念俱灰,了無生趣。

  “血玉簪?”青霄又重復了一遍,三個月前瑤池宴上她就注意到了。

  “讓我看看。”

  筠兒伸出手,掌心是一條歡脫的墨玉蝌蚪,只一瞬間,筠兒看到青霄手中是一條形狀近乎一模一樣的白玉蝌蚪。眼見青霄顫顫巍巍地將兩塊玉并在一起,黑白相間,完美契合,儼然是陰陽合一的太極玉盤……

  青霄幾乎失聲:“應……應龍哥哥!”她滿眼含淚,卻笑靨如花,仿佛等了快一萬年的人就要在眼前似的。

  “我終于等到了。”

  筠兒的眼光凝滯了,她從沒聽過快一萬歲的青霄喊過誰哥哥,還那樣滿含著怨懟與思念。

  “青霄你……”她第一次看見青霄哭,那淚,流到哪里,便是一片災難。

  臉上厚厚的濃妝再不能支撐。原本白中帶粉,唇紅如血,飽滿而魅惑,卻一一被淚水化開,待青霄轉頭,展現正臉,卻著實要讓筠兒嚇昏過去。

  滿臉皺紋與耷拉的皮膚不堪入目,仿佛海邊遭受千年剝蝕的石頭,滄海桑田一一展現在臉上。

  “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一抹凄涼的笑意在嘴角浮現,“或許他回來的那一天,才是我最恐懼的時候!”

  青霄啊青霄,或許除了他,再也沒有誰,能知道你年輕時有多美麗清純了。筠兒嘆息著,她比自己還要不幸。她伸手想去觸摸青霄的臉以示安慰,卻被青霄本能地躲過了。

  幾千年以來,她的臉誰都不敢給碰。

  “云仙自是能長生不老,但我為霜雪女神多年,為著天地節氣,不得不耗費大量功力,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容顏了。”青霄收起脆弱的眼淚,轉過頭去淡淡地對她說。

  筠兒想起自己在荷塘小園聽氳姐姐講那個少年和老嫗的故事,原來真的會有這般無奈的可憐人。情之至也,真的要這般苦虐么?

  “你氳姐姐的血玉簪,你修復好的?”青霄猛地一抬頭。

  “是啊!”筠兒點點頭,“原先是一枚玉簪,后來修復好就是現在這樣了。”

  “不可能,不可能……竟然是你!可是……”青霄緩緩伸出手挽起筠兒的長發,看著她全然不同于五百年前的面容與身姿。”

  “青霄,你怎么了……”筠兒覺得不對勁。

  “唯云國功力最強二者,可復其原狀,得其神助。”青霄凝望著她,“可你如今......”

  筠兒一怔。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筠兒,隨我來吧,或許一切,才剛剛開始。”青霄溫婉地笑了。

  應龍曾對她說過,雙玉合璧后,不管發生什么,都要帶著那位云仙,同往礱礪山。

  第十回礱礪之山

  世間常有“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之曠達清遠,也有“碧海青天連一色”之遼闊廣袤,可白茫茫一片云山相接之景,怕就難以為世所知。

  正所謂“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因這山,這山景,皆恍若清霜所覆,近看遠看皆一片空曠,無從尋跡,更不知所蹤。而那入云的山頂已近天宮,正是“高處不勝寒”。

  是的,確乎是冰山。銀白色的垂柳凍結了,高峻的瀑布也凝滯在空中,果真如靜止的白練綢緞。都是玉骨冰肌的白色,白得玲瓏剔透,寒意逼人。沒有動物的行跡,只有連風吹過都不會顫抖絲毫的枝枝椏椏。

  山中一切景色,乃冰雕之作。待青霄攜筠兒攜著太極玉盤落入這冰山時,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是應龍與我說過的凡間的‘礱礪山’,千萬年冰雪之地,頂峰是凡間離天宮最近的地方。”青霄好似囈語。

  筠兒未及答話,只聽得身后一塊“哐”一聲巨響,待兩仙齊齊回頭,只見一道石壁訇然中開......

  很多年以后,每當筠兒再想起那一幅壯麗之景,還會忍不住捂住心口,一點點感受那世間極致寒意中的極致美麗。也永遠無法忘懷無數年前冰山頂峰處,一動不動卻又飄然欲仙的絕世面容。那些或垂首或仰頭,或凜然或淡然,或羞怯或活潑的面容,永世難忘。

  一座座美人冰雕立于冰山之巔上,花容寂寞,亭亭玉立,若瑤臺上的月露清影。那是怎樣的身姿,怎樣的面容呵?即使是閱美無數的青霄,也驚得目瞪口呆。真正攝人心魄的,是它們的靈動之態,仿佛只要輕輕的一聲呼喚,她們便能化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的仙子。

  這世間令人驚艷得魂飛魄散的冰雕美人,都是誰雕琢出來的呢?

  冰雪天地,萬物沉寂,唯有陣陣料峭寒風刮來。青霄和筠兒躲在角落里靜靜觀察,卻看見那些吹來的風兒竟運著似有若無的氣,在冰雕的臉上一點點改造著,那樣細致,仿佛在雕刻自己心愛的一世伴侶。

  筠兒從沒有見過那樣認真而專注的眼神,更沒有領略過那樣深沉而真摯的情感。他們仿佛是對著一件藝術品,又仿佛是面對著一個獨立的靈魂。

  忽然,幾滴神水從天而降,在那些美麗而空洞的眼眶里打轉,只是一瞬間,如青霄所想,真如畫龍點睛一般,冰山頂上一座座雕塑突然光芒四溢,瑩白滑亮的冰發被染作月黑風高夜的漆墨色,蒼白的冰膚有了一絲紅暈與生氣,僵硬的胳膊扭轉起來,只是衣帶絲縷,仍舊素得發亮。

  便這樣,千年寒冰變幻成了活生生的小仙女。

  而那些風兒們則更加歡欣鼓舞,一個個穿梭在青天之下,循著云仙飛升的軌跡,也逐漸化出神仙形態,一同飛升。

  “原來我最初,是這樣的!原來云國的所有云仙,皆源于神水點化而成。”筠兒心口揪得更緊了,“而且是風,是風們塑造了我們最初的形態!”

  每一朵云,都曾是風的雕刻品。

  他們給她們婀娜的形態,姣好的面容。雕刻了她們,也磨練了自己的耐力。然后他們雙雙得道升仙,在風云國的世界里,再續前緣。

  云長大的模樣,風會永遠記得,哪怕再變幻莫測,所以千年之后云仙成年時,風可以在云國找他的云,而云卻無法......。

  原來如此!筠兒垂下頭,她其實很想知道雕刻自己的是誰,可她更想知道的,是蕙風雕刻了誰。

  放不下,還是放不下,雖然知道不可能是他雕刻了自己。

  到頭來鏡花水月一場空,不是你的,終究得不來。

  “筠兒,我帶你來此,便是為了告訴你,你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是天地的精華所聚。你若自棄,便也是棄了這天下。”青霄溫和地說,“堅強起來,你是云仙,還是美麗的上仙!蕙風和別的云仙如何對你都不要緊,你要好好對自己,否則如何對得起這天地生養?”

  見筠兒仍不出聲,青霄便輕輕撫弄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可還記得當年么?”

  當年?筠兒依稀記得最初的時候,自己一身淡淡青衫、薄薄羅綺,越升越高,直向天宮,入了云國。青霄等在那里,一身盛裝,唇間深紅如血,衣裳紅得放紫,真是“一枝紅艷露凝香”,像要出嫁的娘子。她欣慰地說:“此后修煉,看各自造化,愿你們心懷慈念,褔澤蒼生......”

  “因果皆掌握在自己手里,誰都無法改變。”王母娘娘那時候意味深長地說。

  赤腳踮在柔軟的云團上,腳底霧氣彌漫,被腳下的云朵吸收,那是對新來云仙的洗禮。升仙之后,一切仿若新生,重新來過。晚風輕輕吹著她身上輕柔嶄新的飄帶,剛剛擁有的飄逸長發,和幻化出的一張嬰兒般的甜美面容......

  心懷慈念,褔澤蒼生?

  空蕩蕩,空蕩蕩了,眼見這冰山一時間又寥落起來。大約每隔幾百年,便會有一次天降神水,點化那些由風兒在漫長歲月里磨礪出的云女。

  青霄也不說話,就那樣看著筠兒,忽然間一幅錦書飛來。青霄筠兒定睛一看,卻見寫著:

  “風云歸合,萬物復生。姻緣之際,封界至微。”

  筠兒迷惑地看著、琢磨著,而青霄的臉上,卻早已是波瀾萬重。

  第十一回天降神鳥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余馬兮安驅,夜晈晈兮既明......”

  第二天,日神東君出來,冷寂的礱礪山,終于迎來一縷陽光。

  趴在雪玉一般的山上,屏息凝神,俯瞰著第一縷光線到達的地方,筠兒感受到別樣的溫暖與撫慰。

  青霄走出冰雪山洞,看著臥在高石之上曬著太陽,揉著惺忪睡眼的筠兒,溫暖的微笑又浮現出來,掩去了眉頭的憂慮。

  是啊!片刻的寧靜,片刻的安穩,對于這樣單純的心,也是極珍貴的。

  “筠兒......”她垂下頭,有些愧疚于奪了她此刻唯一的享受,“如今,我們可該回去了。”

  蜷著身子,抱著雙膝,筠兒把頭深埋在臂彎里,只留潑墨秀發長長耷在外面,掩飾著她的不愿。空氣中淡漠的氣息忽然消散得緊,一陣陣奇特的香氣襲來。明朗開闊的天空之下,卻有了些許陰影。

  “啊!”筠兒突然大叫一聲,什么東西從天而降,正砸在毫無防備的她眼前。青霄忙沖上前去,筠兒低頭一看......在金燦燦的赤紅的光芒覆蓋下,傳出一個極盡清朗的聲音“別過來......”,卻似乎每吐一個字都極其虛弱。

  “你......你是什么?”筠兒疑惑著。

  那漂亮的植物轉了一轉,忽地驚叫:“怎么是你?我,我是一只......”虛弱的聲音顫顫巍巍。

  “這山‘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你是哪兒來的?”青霄質問著。

  然而還不等她們倆反應過來,那影子便金光似的閃起,掠過她們眼前,然后如一把金鑲玉的寶劍,再一次直挺挺地扎入碎石堆中,又哐當倒在了地上。金光四散,再不動彈。

  筠兒嚇壞了,連忙上前去,輕輕翻過那靈物,又一點一點理順那有些凌亂的草葉,生怕有什么破損。卻在理順無數草葉藤蔓之后,看見一張純美無瑕的臉、一雙緊緊包裹在蚌殼里的珍珠似的眼,還有油亮如牛角的利嘴,唇吻翕辟,干枯得幾乎皴裂。

  唉!原來是一只可憐的小鳥啊!

  她嘆口氣,極憐愛地撫摸著那微弱金光包圍之下的羽毛。尤其那尾巴修長如藤蔓,原來這是羽毛,難怪這樣干燥柔軟而堅韌有力,不似草木弱不禁風。這靈物生得真是金碧輝煌,俊美華采。

  “青霄,我不走了。”筠兒忽然抬起頭蹣跚地走到青霄面前,“就讓我留下來,養著自己的傷,也順便照顧他。”

  “行,我等你想明白。”青霄自知多說無益,“罷了,那待我回去,便宣稱你需閉關靜養些時日,能瞞一時是一時。這樣你還有回天的機會。”

  “謝謝!......”她累了,散漫地垂下頭,輕輕撫摸著那柔軟的羽毛。

  青霄衣袖一擺,把玉蝌蚪還與筠兒,便飛身而上。

  第十二回飛天之夢

  待青霄回天后,這鳥兒的陪伴便成了筠兒孤寂生活中的一絲聲響,一縷色彩。

  她日夜照顧著他,他渴了,她便用自己的體溫融化雪水給他喝;困了,便施法消去外界雜音,給他一刻寧靜;百無聊賴時,筠兒便變幻成各種造型逗他開心。

  只是他一直虛弱得無法說話,偶爾會向她輕輕揮一揮修長的羽毛,那一瞬間仿佛整個礱礪山都成了金碧輝煌的天宮......

  有時候她甚至會忘記自己是云,還以為和他一樣,有著漂亮的長尾和翅膀。

  “你,原來真的是你......”他身體漸漸好起來,有一天看著筠兒水晶般的大眼睛,終于開口,羽翼周身的金光愈來愈明亮。

  “啊?”她高興他能說話了,“我叫筠兒,你呢?”

  “鹓...鹓鶵。”他垂下他金色的羽毛。

  “鹓鶵?我好像聽說過......”她不斷回憶從氳姐姐和其她云仙那里聽來的傳說。

  “鳳凰生五胎,是為五方神鳥,青者青鸞居東,赤者朱雀居南,紫者鸑鷟居北,白者鴻鵠居西,而黃者鹓鶵居中......”

  “啊!你是鹓鶵!那就是鳳凰,是吉祥神鳥嘍!”她眼神發亮。

  “哈!吉祥神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捋捋自己金碧輝煌、令人窒息的王者之羽,“我雖是鳳凰所生,算是神鳥之后,卻必得等到登天后才能化為真正的吉祥神鳥。所以我到這礱礪山來。只要能登頂入天宮,那便如鯉魚跳龍門了。”

  “你這樣的天分,這樣的資質。那還不是板上釘釘。”

  他心里一緊:“你可知至今為止幾萬年,還沒有一只鳥兒能真正登頂,化為吉祥神鳥,或許,真的永遠登不上......”

  “啊......”她自己過去雖然也壯志凌云地想要成為霜雪女神,卻也不至于以命為賭注。

  “我何嘗不想像其它鳥兒一樣,瀟灑自在,想著生年幾何,干甚么苦苦熬干自己。可這是天命,不遵循天命,我們便不再是我們......”他眉頭緊皺,“‘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我們可不想像蜩鳩之輩,隨意了此一生。對于我們來說,命運看似殘忍,實則永恒。”

  筠兒輕輕靠近他,將他的頭枕在自己剛剛幻化出的云團枕上。

  “可是受盡這般苦楚,即使成了那舉世矚目的吉祥神鳥,除了些許風光,又有什么意義呢?”筠兒語氣中透著責怪與憐惜。

  “風光?哈!你可知,吉祥神鳥一旦出世,便是天地萬年的平順,人間無論旱澇,皆能平緩渡難。雖說這天下大旱并非一者之力可解決,但若與風云應和,太平勝景便會長久出現。”

  “原來這樣,你,你們......”她愧疚起來。

  我的存在可有可無,但我們的存在不可或缺,這便是意義。”鹓鶵凝望著她漆黑的眸中那水晶般瑩亮的光華,溫暖地笑了。

  “或許有一天成功了呢?一萬年的祥和,當真值得。一萬年前自那應龍神不在了,天地得到過哪怕千年的太平么?動不動就是這個旱那個澇。筠兒,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云仙,但萬物本沒有什么區別,勝任愉快罷了!你們嫁去風國為人間添些祥瑞之氣,不是一樣的么?”

  這一句說者無意,聽者卻感到羞辱至極。她嫁入風國享福,他們卻要忍受無名的隕滅,卑微地降落在荒郊野嶺千里白骨之中。她感到自己在鹓鶵面前很渺小,很卑賤,恨不得遁入塵埃之中,再也不要對這純如冰雪,高過天山的圣潔心靈有任何質疑與玷污。

  “自己的夢,若與天地生靈的夢一樣,當真是最完滿的事。這才是真正的傾天之夢,百世流芳。筠兒,你可懂得?”

  夢么?她也有過的,小時候她夢想氳姐姐永遠陪伴著自己,后來夢想著蕙風能永遠陪伴著自己。到頭來,她卻從來沒有真正獨立過,付出過。

  鹓鶵的眼神凝滯了:“筠兒,你身為上仙,卻要躲在這凡間逃避么?你是忘了,還是想要去忘?”

  她聽罷一怔:“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筠兒羞紅了臉,無地自容。她不是忘了,而是太珍惜這些朝夕相處的日子,不希望被別的什么打擾。

  “其實,應龍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

  “什么?不可能!青霄明明有他的太極玉盤指引。”

  “如果一個人等了你快一萬年,這一萬年支撐她活下去的就是有一天你的歸來,那么你還忍心告訴她自己永遠回不來了嗎?”

  “應龍,死了?”

  “這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應龍知道自己的職責,他必然會為他的離去,留下復原一切的希望。那太極盤,就是希望,雖然我不知道那具體是什么,但筠兒,我感覺,這一切你不能置身事外。”

  她聽了,嘆口氣,真誠地說:“其實,我也想為天下做些什么,但不是因為我有什么寬闊的胸懷,而是為我在乎的......”

  “你倒很像我從前認識的一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她也像你這樣。”

  ......

  安靜自在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一晃幾個月過去。鹓鶵的傷已大好,修為也提升不少,他倆整日呆在冰窟里,無話不談。鹓鶵畢竟是神鳥,不吃不喝倒也無妨,但筠兒總是固執地要去融化雪水送給他喝。

  一個靜謐的早晨,筠兒照常用自己的雙手融化著雪水給鹓鶵喝。鹓鶵不動,只是深深地望著她:“明日便要登天了,為我們祝福吧!”

  “明日?你們?”她驚了一下。

  只見鹓鶵對天長嘯一聲,霎時空山凝云。簌簌的聲音,蘇蘇的聲音,索索的聲音,都一齊鳴響。筠兒張大了眼,巴巴地望著灰蒙的天空中撒下許多“藤蔓草木”,齊刷刷向這里飛來。漫山遍野,壯觀無比。

  “小心!”他一把推開她,一只巨大的青鸞穩穩落在地上。

  “參見陛下。”她呆愣著抬起頭,看見他昂首站在冰窖外一塊冰石上,各方神鳥一齊拜在他腳下。色澤雖沒有他明亮,卻也是一等一的靈物。

  “西方鴻鵠呢?她還是沒有來?”鹓鶵長嘆一聲,“明日便要起飛,我與你們約定,每方留下年幼的幾位,若我輩成仁,他們還能在這礱礪山延續登天的機會。”他一改往日溫柔,聲音嚴肅而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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