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雕花石柱

　　花園入口的左右各有一根白色雕花石柱，是兩根同樣的雕花石柱。

　　我在春夏季節經常進入花園中，那時各種花競相開放。那時我從未在意兩根石柱，因為花園中有極為絢麗的色彩。

　　石柱在這個季節被無限蔓延的青藤糾纏，雕刻的花被青藤的枝葉遮擋。青藤的綠與石柱的白融為一體，融入整座花園，守護著整座花園。

　　初秋的風還沒有十足的寒意，而花園內已是一片荒蕪。我因貪圖春夏時花園中百花爭艷的盛景，沒有種下凌霜的菊，也沒有植入傲雪的梅。在這沒有生機的枯黃中，我回身望見了那兩根雕花石柱，兩根在秋風中依舊潔白的石柱。

　　我扯下石柱上已松弛無力的藤蔓，待一場秋雨洗滌后，那兩根石柱成了整座花園的唯一景色。

　　我走近石柱仔細端詳，發現雕刻出的花十分精美，甚至超過了真實的花。白色的枝葉襯托著白色的花，枝葉永不凋落，花瓣永不枯萎。

　　雕刻的花沒有芬芳，也沒有奪目的色彩，卻得以永恒存在。我常常喜愛探討永恒，我總認為這永恒應存在于萬物無休止地循環往復中，這應是不斷變化的永恒，是不可改變的永恒，是此消彼長的永恒?？墒窃谶@秋日的微寒之中，在我輕撫這雕花石柱時，發現了另一種永恒。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永恒，是一種亙古不變的永恒，是一種不可磨滅的永恒?；▓@中的花因斷了季節的交替而變成秋冬時節的荒園，而石柱上雕刻的花因沒有生命卻得以在各個季節幸存，達到自身的永恒。相比之下，這是生的短暫，是死的永恒；是暖的短暫，是寒的永恒；是變幻的短暫，是凝滯的永恒。

　　在風雨的不斷侵蝕后，終有一天這兩根雕花石柱會被抹去精美繁雜的紋飾，被遺棄在同樣被遺棄的花園中。那時的春夏還會有百花競開，那時的石柱還會成為青藤的寄居地，只是花園已不再是曾經的花園。在同一片土地上，是同樣的花開，但卻因為賞花人不在，而成為了荒丘的延續，凄夢的拓展。

　　草又綠，花仍在，那兩根石柱上的雕花終究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綻放。這樣也好，在被雕刻出的那一刻綻放，這綻放不曾經歷花蕾的孕育；在風雨侵蝕后凋謝，這凋謝不曾經歷花落的傷痛。

　　只在無聲無息之中，你無法看見這變化，你只會看見，石柱上曾有過的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