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她的后邊,第一次很深情地看著她,只為我一個做飯。
18年來里,我對她映射最深刻的莫過于那句,等你滿18,我就直接把你扔到23號街。18和23,這兩個數字便時不時地蹦出來。小孩子的幼年嚇唬,一直會伴著小孩到暮年、
我喜歡18,也討厭是18。喜歡是因為我可以離開她,而討厭是因為我害怕失去她。23卻與18完全不同。23代表著她的拋棄和會被拋棄的我。
“今天你準備了什么?”我想和她來一次心靈的對話。我是一個男子漢,是時候,也是應該有所行動保護她。她對我的愛雖說比一般的淡,起碼還是有的。
“18!”她淺描淡寫地說。
“看起來,很有深刻的含義。”我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語氣,“你能說說看嗎?”
“到時你就知道了。”
“給一些提示。”我沒有放棄。我盡可能地想跟她多說些。即使我知道,她再也不會對我說什么。
窗外的顏色漸漸暗了下來,天際的晚霞成放射狀擴散開。我透過窗,望著血紅的天,一通夕陽,正好懸掛在遠處屋頂上。我好想唱歌,唱一首給她的歌。我最喜歡的調,是我八歲時,我發了一次高燒,她在我身邊輕輕哼地那個曲。
夕陽,只剩下了一半。
“是不是我吃完這頓飯,你就可以把我丟到23號街上。”我隨意地一問,卻對結果很看重。
她停住了手里的動作,把圍巾接下來,放到一邊的椅子上,順手拍拍我的頭,“快吃飯了,你的那個女同學,還沒有來?”
哦,妮子不會真的來吧?是的,依她的性子,不來才怪。門鈴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妮子來了。
妮子看上是特意換了一件裙子。我看看她旁邊有沒有多余的人。幸好就她一個人。
“穿這么漂亮。”我禮貌性地夸夸妮子。
“我也就這件裙子。”妮子作得意狀,“猜猜,我給你帶來什么禮物。”
我看到妮子背著的雙手,狡黠地一笑,“誰知道你的鬼主意。”我裝出伸手過去搶,“讓我看看。”妮子的身子一轉,我自然撲了個空。
“難不成你就讓我這么站在這里。”妮子淺淺一笑,很自主地走進去了。我跟在她的后面。妮子的美,是不容易察覺的。她的裙子看上去是很舊的,舊得你能夠一眼就明白這條裙子對于妮子有多大的重要性——或許,每次聚會,這條裙子就是她的必需品。你會發問,為什么妮子不去買條裙子,接著,你就會問,她的家里到底怎么了。
一條舊裙子的秘密。
我還能夠說什么,所說的一切都難以抵得上現在的這樣一幅畫面。妮子像是熟悉我家的門墻,我家的桌椅,我家的碗筷,我家的盆罐……我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她們倆。小小的四方空間里,第一次沒有飄出剁椒魚頭的味道,第一次有個陌生的女生來到這里,第一次歡樂地傳出動人的笑聲。
我第一次覺著,這里才像個家。我聽著這兩個女人在廚房里的時而歡聲笑語,時而竊竊私語,我似乎看到了幸福。我靠近她們,看著一幅溫馨的畫面,永遠的,就這門么一直,靜靜地欣賞,不去破壞,不去做任何的介入。
我有種錯覺,仿佛多年后我期許的生活提前降臨到我的面前。我有種心跳,我多么希望妮子就待在這里、陪著我。我開始喜歡上這個姑娘。
我不能懷疑我的情感,我不能背叛我的情感。很多時候,不是世界拒絕了我,而是我壓根沒有讓世界進來。
窗外的燈光在夕陽最后一抹陽光消失時華麗麗地登上了舞臺。
真美!
真的好美!
妮子突然發出一身驚叫。妮子手中的鏟子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妮子右手使勁地甩著,左手捂住了臉。老母顧不得火燒得正汪的小菜,一手緊忙地拉著妮子往外走。我錯愕地看著,等我明白了前因后果,老母用有史以來最惡劣地聲音嘶吼著,小子,愣著干嘛!老母失去了天她不曾失去的從容。
我扶著妮子,看著她的右手肘的地方紅成一片,她的左手顧不上右手,一直捂住臉。她雖然什么都沒有說,我可以從她顫抖的身體里感覺到痛苦萬分。傷口的灼燒感一步一步侵入他的每一個神經元,到后來,臉上的疼痛更加地嚴重了。妮子禁不住用傷了的右手加以捂住。
我不敢問她任何一句關于疼痛的事,我怕我任何一句不得體的話都會加深我對她的傷害。我不能不問,因為所有的借口只是借口。
我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了句,忍住,過會就好了。
妮子快哭地說,疼,倒沒什么!我怕以后沒有人娶我。我要是毀容了,誰還要我。
我聽著她的回答,我放了心,即使答案是那么的世俗,也盡顯了她的可愛。
我頓了頓,不會的,上天不會讓你毀容的。
妮子故意地說,任九九,我以后要是嫁不出去,你會不會娶我?
我看著妮子半捂住的臉,濕濕的眼眶,很認真地說,娶!
妮子看著我的臉,她的眼里又出現了我,明顯而強忍地擠出一句,你,別當真!
妮子笑了。老母這時從房間拿來了燒傷藥,她用棉花棒小心地一點點蘸些到妮子的臉上,均勻地抹開。當藥上到妮子的臉上時,她疼得嘴里倒吸涼氣。藥沒來得及往右手上,一道很強的火光迅速從廚房里闖出來。
妮子比我和老母都快,一個箭步竄過去。首先擰開了水龍頭,廚房冒著黑煙,里面是陣陣地咳嗽聲。煙一會比一會冒得更大。我向面喊,沒有人回應我。老母跑到外頭,大喊救火。
我再也顧不上什么。我跑進去的時候,肺被嗆得難受,而且迎頭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有個聲音再怒斥,但我明明聽到了怒斥里的脆弱和哭腔。我看不見什么東西,憑著知覺和信任,沒有停止我該做。
不曾有人告訴我,怎樣做一個真正的男人。這一刻,有一個才認識一天的女孩告訴我,一個男人就應該有擔當。什么樣的擔當,就不該有什么樣的責任。這些都不是笑話,或者不是大言不慚。
火是被后來趕來的鄰居滅掉的。在那群人急急忙忙拎著大桶小桶趕來時。我記得,妮子在里面罵我的幾句話,你混蛋,你進來想尋死嘛!我出不去干你何事!
妮子多可愛,時而溫婉,時而驕橫,時而大條,時而精靈……
那晚,妮子被救護車拖走了。我是在兩個星期后,看著妮子悄悄地從教室的后門進來,靜靜地坐在坐位上。我發現她的右手肘留一個疤。疤的印記不是很大。我看著它,想了好多。
我寫了張字條,問妮子,你的傷口還疼嗎?這壓根就不是我真正想要問的,我要問的是,為什么這么久了才來學校;為什么第二天我去醫院找你的時候,你不見了人影;為什么你現在來了對我如此的冰冷。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
妮子很認真地聽課,什么都不回答我。妮子的眼神很專注地看著老師,視線隨著老師腳步從左邊尋向右邊,在折回來。她手中的筆勤奮地記錄著課堂上老師所教的精華。即使缺了那么多天的課,這絲毫不會影響到她對內容的理解。我想,事實告訴我,真的是我想多了。人家堂堂名校前十,想怎么著,連老師都管不著,自己何必去瞎想。
課還沒上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個陌生的男子站在窗外。他的個頭很高,頭發很卷,很亂。他給人的第一眼就像是被拋棄的小狗,無家可歸。他的衣服也是很邋遢。總而言之,這樣的男子的形象已經被我推向了一個“很”的境界。縱使如此,你從這名男子的眉目之間,還是可以窺見一片不同于外表所塑造的世界。這樣的世界,無法言喻的。
他正是朝著我的方向看過來。我以為我被發現了,可是這男子盯著的只不過是我旁邊的妮子。妮子的神態一點都沒有發生變過。我已經被外頭的男子引起了不小的好奇心,而妮子在刻意地漠視這名男子。教室里的同學除了妮子,幾乎對這個奇怪的男子瞥了幾眼。
男子轉了身,從他的花式寸裳的背影,我猜想,男子的世界絕對是一個無比生動的故事。我有想過去聽聽他的故事,不過,我一般不會主動去了解別人。
男子的手臂很瘦小,他抽著兩三塊錢的爛煙。這樣的煙,嗆得他時不時的咳嗽幾聲,或是清清嗓子。男子的手很纖細,除了鋼琴家才有的,我很難去下決定說一個如此沒有形象的人會有這樣的妙手。
那個男人居然出現了,正是我的物理老師。物理老師的表情是如此的難看,他對男子的態度,從舉手投足間,明顯地看出了那份生生的厭惡感。而男子對物理老師顯然是一種愛理不理的表現,確確的說,就是在向物理老師挑明——你虧欠我那么多,現在想耍賴不成。
到最后,物理老師陪著笑臉,討來的是男子的一陣冷漠。物理老師試圖通過肢體語言來緩解著尷尬的氛圍,卻不料男子壓根就沒有買他賬,硬生生落得自己的不是。物理老師的角色演得越來越像是罪人。
盡管我沒有聽出這一幕的對白,然而妮子就是在物理老師來時,轉頭看著這名男子的。妮子是認識這名男子的,我敢打定。
妮子用一種難言的表情看著我,她彎著背。她痛苦的表情還未流露出來,我就已經明白。
我壓著嗓子說,你怎么了。
妮子不好意思的說,肚子痛,
我說,還能忍得住嗎!我比劃了上廁所的手勢
妮子搖搖頭。
我正要起身,向老師打報告。妮子拉了我的衣角,我看著她。不知道是她不想出丑,還是別的原因。
妮子的額頭冒著冷汗,她抓住我的衣角的力氣越來越大。我的上衣被大幅度地往下拽著,我說,妮子,別嚇我啊!
妮子拽住我衣服的手最后使不出力氣了。她的另一只手,深深地壓著小肚子的地方。我兀然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
妮子來月經了,而且還是痛經。
來不及的是,她的椅子上開始暈紅一片,最后是她的藍色的校褲也變黑了。她的嘴唇被牙齒咬得發紅,接著就變得蒼白。應該是整個人的面部表情都變得嚇人。
我知道,女孩來那個的時候,會流很多血,我也知道,女孩痛經是很痛苦的。這些知道,僅僅只是在科普書里看過。而從知道轉為幫助,我一點都不懂。
妮子用那口壓著的氣命令地說,你別出聲!
妮子的頭趴在桌子上。她疼得接近了暈厥。她的**還在繼續地流血。
我蹬地一起身,背后的椅子被我沖倒地哐啷一聲,我抱起了妮子,我的手肘處有一股暖流在爬過來。我想,這就是妮子的血啊!我奔著奪向校醫室,什么喧鬧聲都顯得無關重要。
妮子,就算你恨我。
我也不會后悔這樣做。
三
妮子躺在床上。她的雙眼有些疲倦,看著與什么都無關的天花板。
屋里關著燈,黑暗恰到好處的掩飾了妮子的表情。誰會讀得懂妮子臉上的表情,她當初為什么會如此奮不顧身地沖進任九九的廚房,她為什么第二天早早就離開了醫院。誰都沒法從妮子的表情里能尋出答案。
妮子周周地看著自己的房間的四周。黑夜再黑也抵不過妮子對它們的熟悉。正對床的那邊放著瓢盆碗罐,沿著的左邊是一個煤氣爐。一個一米寬長的飯桌靠著她的床,她的床靠著她父親的床,父親的床靠著門,在門外就靠著是另一戶人家。很多戶人家畸形地處在這個一個平樓內。平樓外接著的是世界的光怪陸離。即使地方很小,起碼還可以遮風擋雨,起碼還可以睡覺吃飯,起碼還可以不用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活得自由,這地方便是可愛的家。
妮子不會抱怨那么多,因為沒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即使有,再多的抱怨還只是抱怨。抱怨不會變成夢想。
窗外的月光漸漸淡了下來,不是天亮了,離天亮還有好長的一段時間。這只不過是夜初深,人未眠。來的是一陣云,正逢妮子心意地遮地住了清冷暈黃的光線。
人的心情在糟糕的時候,更容易喜歡一些深的、暗的、靜的,如果是淺的、亮的、鬧的反而不太舒服。誰都不要企圖在別人心情不爽的一開始,就加入一些振奮人心的話,結果往往會南轅北轍。
妮子的心情糟糕透了,說的不是任九九的問題,而是今天在教室外那個高瘦邋遢的男人。他就是妮子的父親。
妮子的父親鼾聲起起伏伏。妮子看著父親睡得像張弓的身子。之前的怨氣,此刻悄悄地溜走。這個男人有太多的不容易。
什么樣子的不容易,妮子想不出那個詞可以形容。妮子就算能找出這樣的詞來,也勉強地去形容自己的父親。妮子的父親看起來竟是糟糕透了,這份糟糕里是帶有懷疑的。他的眉宇和舉手之間,讓你情不自禁地對他的形象表示置否。
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然而妮子的父親也就能睡一個小時。妮子的父親在凌晨三點就抹黑出門,要去哪,要做啥,要跟誰。妮子一度的詢問,得到的是父親的一句,什么時候拿個第一回來。妮子就住嘴了。
妮子右手的傷疤原本不會留下來。那天,妮子睜開眼的第一幕看到的是,自己的父親抱著任九九的母親。
妮子的父親失了神態。他的嘴里念叨著些什么,碎碎的只言片語,也能看得出被迫隔別已久的深情。妮子沒有吃驚,吃驚的是,那抱著的這對男女。
男人的眼神里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情人,他的臉,他的手,他的胸膛,他的雙腿,都在述說著纏綿的思念。他捋起那個女人的前劉海,認真地看著女人的瞳孔,他要的是從黑色的眸子里追問,你的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仿佛就是男人對年來壓抑的控告,你看看,到最后愛你的還是我,你到底有沒有后悔。這又像是男人對女人的伶惜,那時你若是跟了我,現在你我都會過得好些。而到最后,男人沒有讀懂女人的眼睛。
女人撫摸著男人的頭,她的指尖里有神奇的魔力,知道怎樣撕開讓這個男人糟糕的外表,顯露出他歲月里還未殆盡的俊俏。女人的心疼,告訴了妮子,她愛過這個男人,而且之前愛得深,愛得濃,愛得失去了自我。但是她無法和眼前的這個人長守,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他們之間有一道壓根就無法跨越的鴻溝。她的心疼不是在惋惜沒有走到一起的兩人,而是心疼這突然而至的邂逅,突然的沖擊——關乎青春和中年的故事。
男人的身體尊順著內心的最真摯的沖動。這個四張病床的狹小空間,“明目張膽”地張顯著外人看似美好的久后重逢,而在妮子的眼里是赤裸裸的背叛。
妮子看著父親,那個與他日月相處的男人,用著她第一次難得一見的柔情,對著一個她才認識不到一天的女人。妮子再看著任九九的母親。妮子得好好看著他們。
這個女人比自己死去的母親好看得不得了。妮子對她的美,早就在看見的第一眼被主動吸引。中年女子的美,不在于保養的有多好,不在于身價有多高,而在于“靜”。任九九的母親靜得恰到好處,一點不顯山不露水,靜如處子。人人怕的往往是中年女子的躁動。一個女人月經停后,有很多會發生質的改變。而這種改變叫做“更年期”!
任九九的母親的“靜”又迥然不同,應該是更上一程。如果一般的女子見到熟人時,第一個反應是聲音,接著是笑容,最后是行動。那么任九九的母親見到熟人時,第一個反應是挺直的身子骨,那腰板就在告訴對方,她的全身都充滿了熱情;接著是笑容,不張揚,不放肆,不含羞,不嬌饒。最后才是聲音,簡單的有親和力的問候。任九九的母親有一種韻味,越看越著迷,也有一種酒味,越品越饞人。說到底,她的韻味和酒味也只有九成,缺了的那一成反倒讓人生出愛惜之情。若是非得用一種花來比擬,也著實沒有哪一種花可以符合。
妮子的父親附在任九九母親的耳邊,嘴中的氣息吞吐,“紅豆,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把你想得好苦。常常夜里我就覺著你在我身邊,白天我耳邊好似有你的聲音。我想,我是病了。我知道,你早就不在我身邊,我欺騙我自己,就像個神經病,反反復復地要把你忘記而又記憶深刻。當年……”
“久時,”任九九的母親打斷了男人的話。她還是挺直著腰板,眼里的深情不在,替代的是一股不畏怯的直逼心坎的眼神。
在這幾分鐘里,紅豆的眼把她和這個男人情緣走完了。在刻意要求些什么,都覺著生硬。附在紅豆耳邊的男人就像一件被強制穿在紅豆身上的廢棄衣服。既然是廢棄的,過多的猶豫就會讓廢棄物有重生的欲念,而這樣的欲念到后來才最折磨廢棄物。
紅豆推開了久時,她的心臟和他的心臟只有半臂的距離,然而彼此的心是陌路的。
她走過了久時的身邊,用只有久時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你的女兒很乖巧活潑,我很喜歡。她平時要是想來我這邊和九九玩,我非常歡迎。”久時聽著,每一個字都往神經元的最活躍處,再轉到情感的弦上,看彈出的是否是悶音,或不是。若是,則彼此彈不出什么;若不是,就該改變些什么。
紅豆接著說,“久時,你女兒因我家的事所傷。抱歉之類的話說得再多也不濟于事。所有的醫療費用我都付清了。我請了個人替你看護著。一個星期后,妮子就可以出院了。我保證不會留下什么傷疤。”紅豆站在病房的玻璃墻旁,望著外頭。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沒有說。
久時沒有回頭看著紅豆,他的神經元里沒有他所要的字眼,他的情弦就是個悶音,悶得徹頭徹尾。
久時咬著牙,上齒和下齒交鋒的聲音咯咯作響,臉頰骨很明顯地上下起伏。他的胡須以一種蠻橫的姿態抖動著。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他一直都處于被拋棄的掙扎里。他試圖爬出這樣可怕的泥沼,可是他的離世妻子曾經又把他拉回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他用痛恨的情緒暗地地咒罵了上百回。
久時覺著不公,他們都活得那么輕松自在,為何只有我孤苦,只有我不幸!所有的苦楚被放大幾倍之后,原本什么都安然無事的也會掀起幾杖波瀾,拍得浪花朵朵。
他轉身走向紅豆,一把抱住,以接近發瘋地語氣喊到,“你他媽說的都是狗屁,為什么剛剛一開始你會,”久時找不到精準地形容詞去描繪,只能接著逞強,“我知道你愛我的,你快說,你愛我!”久時把頭埋向紅豆的脖子處,他以為紅豆會心軟。這樣的以為也只是他夢里常常出現的,或白天里的臆想。
“啪”的一聲,紅豆右手一甩,一巴掌拍在久時的臉上。久時還沒有放應過來,就往后踉蹌了幾步。
“夠了!”紅豆堅決地回了一聲。
病房里的其他病患及其家屬的目光都聚焦到這兩個人的身上。久時的臉火辣辣的,火燒般的感覺通滿全身。他往妮子的床上看了一眼,那個唯一的親人用一雙沉重的眼神驚恐地張望著。
“看什么看,沒見過嗎!發瘋,你沒有見過!還看!”久時對著所有的人咆哮著,門口擠來越來越多的圍觀者。他似乎被逼上了絕路,外頭的人已經再叫保安了。
這個男人的邋遢,他的狂叫,他的舉動,于外人來看就像是個實足的神經病。但對紅豆而言,她清楚地知道,不。他不是個瘋子,他只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是,一個愛過他的女人就算孤老也不再愛他。他還是個任性的孩子。
久時怒瞪著雙眼,“別以為你和他的事,能滿得一世,等著,我會雙倍奉還的。”
紅豆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久時知道了什么,“哼,剛剛還認識,現在就變樣了。”久時的愛該有多久,該延綿到何時,那一毫一寸都在他心坎里刻錄著。
他的戲足夠真實!他的淚給的不是別人,就是為紅豆流的。
久時順手拿起旁邊的保溫瓶欲要向紅豆砸過去,在半空的時候,他的手腕一轉,保溫瓶就朝別的地方飛了過去。他要的效果就是那么轉的一瞬,紅豆能看得到。“跨啦”的一聲,被砸到的玻璃窗全碎了。久時抱起妮子,他的手一滑,滑得所有的人都能清楚的看見他畸形的兩只手。
他的左手只剩下大拇指和小指,他的右手被剁掉了食指和中指。
門口立馬讓開了好多人,任他抱著個女孩離開…….
紅豆冷靜得可怕,她的眼神追著久時,一直向外。她的腦子開始盤算了什么。任九九說過,他沒有什么本事。但他媽有,有多大的本事,誰知道,她是一個神秘的女人。
久時的身影沒有迅速地消失在繁鬧的人群里,他的每一步都再告訴紅豆,你好好地看著,看著我走向那里,那里才是你可以跟過來的地方。別跟錯了,再錯一步,再錯一眼,就不再有這么好的機會了。久時怎么可能讓這樣的機會白白地錯失。不,這是多么難得的千載難逢機遇。
久時在接到醫院來電話的那一刻。那個聲音,那個語調,那個氣息聲,他愛過,恨過,剩下的就是要報復。他想了好多想法,只是所有的想法都找不到出口。因為想報復的那個人,直到這一刻才如此近距離。
久時壓低了聲音,他絕不能讓對方聽出他的聲音,他可不能把獵物給嚇著了,輕輕地一道,“不好意思,我家閨女給您添麻煩了!”久時明顯感到話筒那一邊的聲顫抖了一下。時若多說幾句,對方就能夠八九不離十地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簡單地說了一句,“我這就過來。”
久時掛掉電話,他笑了。笑聲里,他居然對那個女人的重視程度比自己受傷的女兒還高。他掄起了一旁的雜志,狠狠地砸在墻上,墻上黏得不牢固白色薄塊掉了一地。他雙腳跳到那些交雜凌亂的物體上,使勁地用腳跺著,攆著,踢著。他那雙殘的手,抓住了書又掉落手中,他多么想把這些書給撕掉了。他做不到,做不到。
久時毆嚎大哭,他多無能。他用那剩余的手指,握成不算拳頭的拳頭,直直地撞上墻。他的自虐,想上癮的嗑藥。水龍頭沖著他流著血的雙手,原本白色的變成了紅色,紅色的液體流成了白色。他有些暈,迷迷糊糊中囈語。
當久時到了病房門口,那個女人紅豆就站在那里。誰都是過了四十的人,之前的痛,之前的恨,全化成了濃濃的思念。他多無能,即使狠,也恨不來。
紅豆在久時抱著自己女兒離開沒有多久后,就緊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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