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遠躲著不見治芝,下班了就去找橘子,在季慷的酒吧里喝酒,告訴橘子,治芝正待在自己家。橘子不冷不熱,說青遠熱心腸啊。青遠自討沒趣,他看出橘子在生悶氣,又不明白到底是為何,他向來聽不懂橘子,橘子的話總是話里有話,再套上話。青遠希望橘子對他明講,可是為什么別人說起狡詐的話,他依舊能從容不迫地識破。
季慷說,“今天要不要嘗嘗我新調的酒。”
青遠說,“那就試試唄。”
“那家伙的酒可烈著呢。”橘子說,“你都這么說了,那就試試吧。”
季慷讓他們等等,調酒需要點時間。
橘子問青遠,“你不會喜歡上治芝了吧?”
“怎么連你也這么問?”青遠用食指摩挲鼻尖。
“難不成她親口問你是不是喜歡她?”
青遠說,“治芝也這么問我。”他雙手握拳放在吧臺上,側對著橘子,“為什么你們會這么認為。”
“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就把人領回家,除了喜歡,哦,對了,還有像你這種菩薩心腸,實在找不出第三個理由。那你到底喜不喜歡。”
“我是瞅她像香伶。”青遠說。
橘子心碎了一地,“香伶到處去混男人,你就忘掉她吧。”
“你怎么知道她到處混男人。”青遠問。
“不是你說你求婚的時候,她正在和別的男人廝混。”
橘子松了口氣。
“那能那么容易忘記,都說她是個魅惑的女人了。”
“這還非她不可了。”橘子不想看他的臉,轉頭看見季慷正過來。端盤上的兩杯酒的顏色從上到下依次是三原色紅黃藍,紅黃銜接是橙色,黃藍銜接是綠色,共有五種顏色。橘子接過酒杯,呷一口雞尾酒,甜酸的,太出乎意外了,“這酒取了個什么名字?”
季慷說,“情不自禁的喜歡。”
橘子說,“太矯情了,能換另一個嗎?”
“要不叫橘子吧,”青遠說,
他難道不知道這是橘子的名字嗎?還是有意為之。
橘子和季慷面面相視,不知如何是好。
青遠說,“怎么了,是我自作主張了?”
“那就以橘子的名字命好了,我也覺得挺好。”季慷說,他深切地看了橘子一眼。
而剛喝下酒的兩人表情突發的擰曲,雙眼緊閉,原本甜酸的雞尾酒脫胎換骨,變得辛辣苦澀,味道久久殘留在口中。接著感到異常的精神抖擻,陡升的興奮,迫不及待地想再嘗一口,愛罷不能。
橘子長舒一口氣,“這是個什么東西。”
季慷偷著笑,“再等等。”
才說完,眩暈感強烈襲來,像是嗑藥。橘子和青遠身子一軟,斜靠著彼此,眼神變得迷離,慢慢地頭抵著頭。他們能感到對方沉重的鼻息,嘴唇貼到了一起,卻沒有力氣扒開。他們貪婪地吻著,只是不到三分鐘,面前的人像漸漸清晰了。他們窘然地松開了嘴唇。
季慷吃醋地看著。
兩人沒繼續喝完剩余的酒。凌晨前,季慷換了班,他們三人就離開了酒吧。酒吧外的冷冽撲面而來。昏黃的街燈孤獨地打亮了無人的道路。擺在櫥窗里的假模特像披著人衣的鬼魅,鞋店的各式鞋子如藏匿魔獸的洞穴,拉下卷簾門的商鋪拒絕一切不速之客,24小時營業的售貨員哈喇子流出了嘴角。走出了街道,接著進入一條長長的公路。望眼過去,公路兩旁一成不變的綠化樹,盡頭等待的是黑不見底。很久才轟鳴地駛過一輛外籍的轎車,點亮了遠處的夜色又快速地暗了下去。路上不時聽到野鼠嘰嘰治芝響。
三人似乎都沒有回去的意思,溜達在長占公路到了凌晨兩點。青遠第二天有假期,睡醒過來已經是早上九點。這些日子,如果沒有昨夜那種狀況,他照舊幫治芝涂抹祛瘀的油。那種噴涌的一點都沒減弱,治芝的傷痕恢復得不錯。餐桌上擺好了早餐,見不到治芝的人。青遠有點不太習慣。吃完早餐出去了一趟,午后才回到家,治芝依舊不再。晚上八點半,治芝敲開了青遠的門,她全身憔悴,一下子撲到青遠的懷里,嚶嚶地哭了起來。她回家了一趟,又被虐待了一番,她不過想看一下孩子。
她哭著說,“要是能一直留在這里多好。”
青遠安撫她,叫她先去洗個熱水澡。他熱了點飯菜給她。他看著治芝小口地吃著飯菜,“他怎么同意你這么晚出來了。”
“我逃出來。”
青遠說,“明天我就幫你起訴離婚。”
“不了,我不離婚,離和不離都一樣,我沒有希望,不想再添堵。”治芝趕忙說,“希望你能讓我多待幾天,我準備離開這座城市,去往另一個座新的城市,重新生活。我一刻都不想多留在這里。”
晚餐結束后,治芝同樣叫他到自己的房間給她抹油。青遠看著她的背部,上面新添了傷口,“今天下午被打了?”
治芝沒吱聲。青遠跟往常一樣,把祛瘀的油抹在手心,再輕輕安撫傷痕,從背部朝下到了臀部,再到雙腿。治芝的身子抽搐了下,那種克制的顫抖。青遠再次察覺到了森林之地的泉水。而治芝說,“抱歉,我身體有點敏感。”
這句話刺激到了青遠,曾經香伶也跟她說過,不過是另一種方式。香伶說,她身體很敏感,最好不要碰她,否則不得好死。
治芝說,“青遠,是不是再也沒有人來愛我了?”
青遠沒有回答她,他繼續按摩著那些粗細長短不同的傷,手法越來越嫻熟,逐漸演變成了愛憐,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他繼續輕柔著,呼吸變得不太通暢。趴著的女人扭動著,不時哼出了細微的聲音。他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治芝的房間。撲面而來的罪惡感。治芝是個值得同情的,為什么還想著弄她。
青遠拿起了威士忌的酒瓶,還沒喝下一口。治芝就從后面抱住了他。
治芝說,“我愛上了你。”
女人脫下了他的褲子。這動作如此令人懷念。
他把雙手放在治芝的頭上,閉上了雙眼,任憑那張嘴放肆,就像放任香伶在他身上把玩,仿佛應征了香伶的那塊*刺青,不管正面反面,或者橫著豎著,任憑香伶來弄他。他急忙拉上褲子,到了洗浴間。
青遠夜里再次離開了家,又再次同樣想起了橘子離開的那晚,感到明白了些隱晦。青遠去了律所,在律所度過了漫長的一夜。
整整兩個星期,他沒有回家,沒有找橘子,待在律所里,接了很多個案子,完成了多個官司,手頭上的錢增添許多,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越來越感到落寞,終于在夜深人靜,他忍不住給橘子打了電話,“我好想念香伶。”
橘子一句都說不出來。橘子實在開不了口說,香伶還在南柵路,你去找她,她也許在等你。
等掛了電話,橘子到了季慷的酒吧,埋頭買醉。而季慷看著他,從不寬慰,在橘子不省人事之后,扶回出租屋安頓好。
香伶簡訊過來問季慷,橘子不回她簡訊,最近橘子過得好不好?
季慷回,一切穩妥。
治芝身上的疤痕退掉了大部分。在青遠家的客廳,青遠問,“你這么久不回去,你丈夫不會著急。”
治芝說,“我干嘛還要去理他,回去我就是遭殃。”
“那你打算?”青遠希望她明白他想讓她離開。
“我知道你想讓我離開,我這會就走。”治芝說,“我身上也沒錢,大不了就流落街頭好了。實在混不下去,就去賣身好了。”
青遠說,“我先給你錢,你去找個地方暫時住著。”
“既然趕我走,又給我錢,你以為我會接受你的施舍。”治芝說,“謝謝你的慈悲為懷。”她沒有移動腳步,而是盯著青遠搖擺不定的眼神。他們兩個人在較量,這時候她絕對不能主動退讓一步,必須看著眼前的男人。治芝站得筆直,堅定地凝視他。
青遠不敢看她,畢竟當初是自己好意,現在演變成這樣,他心里也是過意不去。青遠說,“那你什么時候想走那就什么時候走吧。”
“謝謝,我真的無家可歸了。”治芝心懷感恩地說。
青遠邀請橘子和季慷晚上過來吃飯喝點小酒,他不愿意單獨和治芝處在一個屋檐下。治芝很用心地準備晚宴,青遠又不能直說不讓她幫忙,況且治芝確實能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對于烹飪,他停留在那份尚可以入口的西紅柿炒蛋。
治芝自來熟了橘子和季慷,他們聊得很是興奮,像是那種相見恨晚的故友。青遠想,也許治芝真的只是想留在這里,去到別的地方,也沒有一個傾吐心聲的人。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晚上,治芝俯下身的姿態,難道治芝真愛上了自己,治芝是不可能對她的丈夫存在感情了,那個男人對她而言就是魔鬼。
送橘子和青遠回去的車上。橘子問青遠,“看你們兩人談吐挺親密,你就這樣給另一個男人戴上綠帽了?”
青遠不知道怎么回答橘子。
一旁的季慷說,“橘子,你真是多管閑事,治芝要和她丈夫離婚。”
橘子說,“怪我思想陳舊,我是覺得青遠應該配一個更好,而不是。”
“那治芝哪里不好了?”季慷說,“除了嫁過人。”
“這算我沒說行吧?”橘子很不耐煩。
季慷說,“你不是不懂,感情這種事,不是誰優秀就要配上優秀。”
“那我就喜歡看青遠找一個更好,這礙著你了。”
“我這不是看你一邊。”季慷吞回話,“我是說,那是青遠的事,他要喜歡誰,作為他的朋友,都應該支持。”
“我是覺得治芝有種,怎么說,看起來不錯,有禮節。”
“再怎么說,你也是看不到我的存在了。”
“為何扯到這事上。”
他們兩人起爭執,說些青遠聽不懂的話外話,但是跟他有關。
季慷問青遠,“你怎么看治芝?”
青遠說,“其實有一件事我想說,前些天,治芝給我口了。這事怎么講,你們肯定沒法理解。”
旁邊的人驚了一下。過了會,橘子喊,“停車!”
季慷說,“大半夜的,這就不鬧了行不?”
車熄火了,橘子摔上了車門,走在漆黑的公路上。青遠問季慷,“這都怎么了?”
季慷說,“你真看不出來?”
“我看出來幾個意思,我還問你。我也不希望我看出來的意思”
“那就繼續看著好了。”季慷說。他下了車,跟著橘子走向無盡黑色的公路,車前燈照著的背影慢慢遠去。青遠郁悶地拍打了轉盤,車笛聲響了起來,在夜里出奇的響亮,“這都是個什么事。”
季慷追上了橘子,陪她走到了天明。
青遠驅車折回去,引擎的聲音弱了,車輪摩擦公路的聲響消失了。回到家,青遠拿了威士忌到自己的房間,沒喝上幾口,氣氛地扔到墻上,嘣的一聲摔得清脆。治芝敲了他的門,“我陪你喝會?”他不搭理她。
門輕輕地扭開了,治芝拿了兩個酒瓶,還有一瓶伏特加。她說道,“威士忌沒有了,要不喝伏特加吧。”
青遠說,“不是還有白蘭地嗎?”
“我向來喝不慣白蘭地。”
“那就算了,我也喝不慣伏特加。那是留給客人喝的。”
治芝沒有移動腳步,用她擅長的姿勢,沉默地打量著青遠的牢騷。
青遠說,“伏特加就伏特加。”
治芝緩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領著他到了陽臺邊,看著夜色中宏偉的貫振橋。她既不問他為何大動干戈,也不問為何又答應喝伏特加。等酒入青遠的肝腸,對方不再怒火中燒后,她一字一句地說,“要是我說我愛上了你,你會不會不信。”
青遠轉回頭看著她的雙眼,放下了酒杯,俯下身吻了她一口,“喜歡嗎?”就像香伶在他耳邊說‘喜歡嗎’。他左手勾起治芝的下顎,右手的拇指輕輕地順著她的眉毛,就像香伶坐在他雙腿上順他的眉毛。他咬了治芝的下唇,貪婪地吸允,就像香伶一樣,纏繞著,吞吐著。他放下了左手,臉離開了對方的臉,轉過頭去看著貫振橋,“明天我就去幫你起訴離婚。”
“不,不行。”治芝焦急地說。
“不離婚,憑什么說愛我。”
“愛你和不離婚沒有必然關系。”
“我可不想成為破壞者。”
“這已經壞了,談不上是你的緣故。”治芝說,“你愛我嗎?”
青遠沒有回答她。他喝掉了剩余的半小杯伏特加,說時間不早了,各自回去休息吧。他徑直地離開了陽臺,不曉得背后的雙眼充滿了幽怨和急切的占有欲。他完全對治芝失去了興致,她根本不能和香伶比。即使美貌相差不大,但就是比不上香伶。至于具體到底是什么,這確實無關緊要。畢竟伏特加就是伏特加,這一世都不能跟威士忌和白蘭地混為一談。因為伏特加的緣故,他腦袋有點沉,躺倒床上便入睡了。
治芝一宿沒睡,她那恐怕的欲望操治芝著她。她朝著鏡子苦笑起來,怎么就真的愛上了青遠。愛情真是個沒有邏輯的東西。她這個餓死鬼像快要被人送上斷頭臺,卻眼巴巴看著最后一口肥肉溜走。她越想越不甘心。她不愿意人生那么傷痛地離開。她淚流滿面。清晨五點,她推開了青遠的門。
床上的人正面朝上睡著,呼吸沉穩均勻,下面支著帳篷。她脫掉了自己衣裳,靜悄悄地爬上了床,輕悄悄地掀開了被單。
青遠驚恐地喊道,“你這是干嘛!”
她長長地‘嗯’了一聲,身子往后一坐。
青遠的心抽了一下,身子也顫抖了下。他能感受到對方的顫抖。治芝雙手捧著他的臉,那表情說不出是痛苦還是享受,但肯定是拜托,她已經不管不顧。
那種藏不住的喜悅,瞬間溢滿了全身,幾乎要爆炸出來。
他忍不住‘啊’了一聲。
青遠極力地推開了治芝。他逃離了那張床,留治芝一個人卷曲著身子,她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她嘴里呢喃,她快要死了,她快要死了,然后哭泣起來。
青遠急匆匆地穿上褲子,驅車開往不知何地。
早上十點,他打電話給橘子,問他能不能立馬出來見他。他說,“你要不出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好了。”
他們在府晝路見了面。橘子問,“你怎么連上衣都沒穿。”
青遠說,“我把這事情告訴你,你保證不能跟昨晚那樣。”
橘子聽完了青遠的敘述。
青遠問,“你說怎么辦?”
橘子說不出話。
青遠說,“你倒是說句話啊?”
橘子說,“我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他們兩人一言不發地待在車里,車窗外隔一會開過一輛車。
青遠說,“跟我去找他丈夫。”
他們去商店買了件上衣,接著去到了豪宅,連個看家的都沒有。大門沒有上鎖,他們進了住宅,里面沒有活人的氣息。
橘子問,“你確定這是她家?”
青遠說,“我問過她住在哪里,是這里沒錯。”
“她有沒有騙你。”
“騙我?”青遠重復道,“騙我。”
“你不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橘子說,“說是被家暴了,要離婚,又不離婚,然后現在又跟你啪上了。”
“我沒跟她啪上。”青遠說,“你要覺得啪上那就啪上吧。”
他們走出了豪宅。橘子問,“你現在要去哪?回律所還是回你家。”
“律所早上請了假。”
“我看你最近的情況很糟糕。”橘子說,“別到時弄丟了工作。”
“我還是回去當面問她。”
橘子想跟青遠說,要是想見香伶的話,他希望青遠去見她。他送別青遠離開后,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青遠回到家,治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端著茶一口一口地喝著。她對青遠的回來熟視無睹。青遠站在她的背后,“你有什么沒對我實說的嗎?”
“有啊,”治芝繼續喝她的茶。
“那請你告訴我,”青遠說,“要不請離開我的家。”
“我會離開,只是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那你想什么時候。”青遠說,“非得讓我當面趕你走嗎。”
“你這樣說就是當面趕我走,不是嗎?”
“你要是這樣想,的確是。”
治芝站了起來,轉過身正面對著青遠,“你是愛我的,對不對,為何要拒絕我。”
“治芝女士,我重申一遍,我沒有。”青遠鄭重地說道。
治芝坐回沙發,“不愛我也沒關系,反正我睡過你。”
“我睡過的女人不只有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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