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9是橘子的生日。傍晚時分下了場雨,下班前的十分鐘來了位不速之客。青遠的的行程表上原本安排的是明天上午九點會見。那個女人說,她是治芝,明天實在不能按約定過來。
“治芝?”青遠還以為是一位男士的名字。對方想請青遠幫她打一場離婚官司。
“你叫我治芝就好了?!迸舜┲簧黹L黑裙子,兩邊同樣是長袖子。面容姣好,入嫁于豪門之家。
“我看了你的資料,是被家暴了嗎?”青遠再次確認。
治芝點頭,“官司不好打嗎?”
“并不是這樣說?!?/p>
“我想給你看樣東西?!敝沃プ箢櫽遗?,確保玻璃窗的帷幕和門已關閉。她站了起來,往下拉了裙子的鏈條,裙子滑落在地上,眼前的治芝光溜溜。青遠瞥過了頭。
治芝緊張地說,“沒什么,你看一看,聽別人介紹你很有實力,我只想打贏這場官司,結束這場婚姻?!?/p>
青遠扭回頭,打量著治芝,從脖子以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手腕和腳腕有兩指寬的鐐痕,身上多處鞭痕。
青遠鐵定地說,“官司會打贏。”
“抱歉,我實在過不下去那種天天被虐待的生活。”治芝撿起了裙子,擦掉了眼角的淚,“我該回去了,有證據,我會偷偷拿出來?!?/p>
橘子發來短信,一切準備就緒,什么時候回來慶祝生日。
青遠放下了手機,朝治芝追了過去。青遠喊住了她,“治芝,既然這樣,干嘛還要回到地獄去?!?/p>
治芝抿嘴微笑,“謝了,不回去,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我還有個三歲的女兒在家里等著?!?/p>
“要不去我家?”青遠說,“你女兒不會有事。畢竟你女兒是他們家的血肉,你先待在我家一陣子,等這場官司打贏了?!?/p>
治芝說謝謝。顯然她沒打算接受青遠的這份好意,她還是很在意女兒。青遠說,“如果你不想官司打贏前就被人虐死?!敝沃ネW×四_步,放肆地在他面前哭了起來。她坐上了青遠的車。他執意去商場為她買些換用的衣服。
回到家里已近20點,他電話里對橘子解釋,讓橘子和季慷不要等了,他晚點回到家。橘子打開了門,治芝先開了口,“生日快樂?!?/p>
橘子說謝謝,并對青遠說,客房幫忙收拾好了,希望一切能夠順利解決。
生日慶祝會草草結束,青遠開車送橘子和季慷回去。
橘子目送著青遠的車開出拐角,心里頭有些悶悶不樂。他喊上季慷去酒吧喝酒。季慷說,“伶發來簡訊說,想出來陪你過生日。她怕你當面拒絕,所以私底下跟我說。剛才在青遠家,我就不好意思開口?!?/p>
“你怎么跟伶說的?”
“我說,橘子在我這里,她覺得生日派對沒意思,房里一個人待著。”
“那伶怎么說,”
“她說晚點把禮物送過來,叫我給你,說是我送的?!?/p>
聽完,橘子給香伶打過去電話,請她出來慶祝生日。在酒吧等待香伶時,季慷問,“青遠這么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明知今天是你的生日,還帶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過來?!?/p>
“他說了,治芝人遭受家庭暴力,回去就是死路一條?!?/p>
“那么可以先讓治芝在酒店待一晚,明天再帶過來也行。他不會看上了治芝,怎么說治芝看起來確實漂亮,和伶比起來真不遜色?!?/p>
“你別扯些亂七八糟上去了?!?/p>
“我是替你心塞?!?/p>
橘子端起了酒杯,兩人碰了杯。這會,香伶到了,從背后輕輕地抱住橘子,說聲生日快樂,送上了她精心準備的禮物,一條親手縫制的褲子。香伶落座后,叫了杯白蘭地。距離零點還有一個小時。
季慷樂笑,“你們真沒變,一個喜歡威士忌,一個喜歡白蘭地?!?/p>
香伶說,“什么時候娶了我家橘子?!?/p>
“那還得問你家橘子?!奔究墩f,“她都不怕放太久變爛了。話說伶最近的身材越來越好了,真是變得更緊致了?!?/p>
香伶曉得季慷嘲諷她。香伶說,“變爛了的橘子,你就不想要?”
“人家爛橘子還看不上我呢?!?/p>
三人眉開眼笑,樂出了聲。只有三人都在場,氣氛才能緩和了。如果橘子是酸,香伶是堿,那么季慷是兩人的調和劑。季慷天生有種娛樂精神。他們喝到了打樣,走在路上七拐八扭。凌晨五點的街燈,冷峻地凝視著三人?;氐郊究兜某鲎馕荩髯宰淼乖诘匕迳?。
治芝坐在青遠的面前,中間隔著一張茶幾,兩杯清茶沒動過幾口。她說一句停一句。她講述了婚前和自己的男人相親相愛,但這種相親相愛在婚后完全變了模樣,尤其是她生完女兒后。她男人對她感到無法滿足,最后發展成了虐待。
青遠問,“你們婚前有類似的嗎?”
“我受不了的時候,他會停下來。”治芝說,“現在,他已經不管我了,只求一人的快樂,我差點被他弄死。他懷疑我在外面有人。他說這是在懲罰我的背叛?!?/p>
“那你有嗎?”青遠問。
治芝搖了搖頭,“我覺得他精神肯定出了點問題,”
“怎么說?!?/p>
“因為有一次我們外出游玩時,發生了場車禍,他腦袋受了傷,醫院沒檢查出問題,可是自從那次之后他就變得不一樣了?!?/p>
“不一樣了?”青遠注視著治芝。
“是的,他超過一般人所能忍受?!敝沃フf,“不僅如此,他似乎再也不需要睡眠也不知道疲憊,整晚睜著眼睛?!?/p>
“他自己沒感到自己的不對勁。”
“他記憶力減退了,車禍前的事記得清楚,車禍后的事,隔幾天都記不得了?!?/p>
青遠說,“要是這樣的話,我建議明天我應該先幫你找一間住所,如果讓你繼續住在這里,你丈夫要是看到,會認為你在和別人偷情。”
治芝皺著眉毛,“我還以為?”
“不,可能你誤解我了,我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的家庭暴力,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讓你留在我這里,我可以保護你。但現在看來,你要繼續留在我這里,會讓問題變得更加復雜?!?/p>
治芝兀地站了起來,“謝謝你的好意?!?/p>
她徑直往屋外走去。
青遠沒有追出去。從律師助手到合伙人只用了三年,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更知道后果的嚴重性,律師千萬不要和當事人扯上關系,尤其是離婚案件中的一方。他站在窗邊看著治芝坐上了的士,遠遠地開走。她那一身黑裙子印在他的腦海中。他決定明天就把這個案子轉交給所里的其他人。他把買給治芝的衣服扔到了垃圾桶里。即使跟橘子說和香伶結束了,他還是不能從心底里忘掉香伶。他會不知不覺地想起那半年的時光。過去一年,他有很多次站在南柵路香伶的門前,偷聽到里面刺耳的聲響。
一個月內,治芝沒到青遠在的律所。他以為這個案子算是告一段落時,那條黑色長裙子又出現在律所里。人比上次還要瘦一圈。只是接待這個案子的律師換成了別人。青遠透過玻璃窗帷幕的縫隙窺視著治芝和別的律師交談,起初還是挺順利,而后能看到兩人起了爭執。實話說,這個案子并沒有什么大的難題。要離婚的百分之百能成功。可是從治芝所陳述的,她不僅想要離婚,還想要分得大部分財產,更有一些她不肯告訴律師的目的。
青遠走了出去,調和了他們兩人,請治芝到自己的辦公室來談談。
治芝說,“我真的受不了了?!?/p>
“如果你只是想離婚,我最多兩個月內讓你們倆結束這段關系?!?/p>
治芝不相信地看著他,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離了我能分到多少財產,他是豪門家族,你確定你能做成?!?/p>
“分多少,我目前無法給你答案,但離婚是能夠。”青遠說。
治芝猶豫了一下,“沒有別的方法了嗎?如果什么財產都分不到,我是說他的財產絕大多數是他父親享有。他并沒有多少財產。”
青遠心里頭有些窩火,“那我真辦不到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還有其他工作。”他恭恭敬敬地請治芝離開了律所?;氐铰伤?,同事開始議論起治芝,說不僅這女人的丈夫腦袋有問題,八成這女人也是有問題。青遠不發表言論,回到辦公室里沉默不已。他拿出行程單,上面留有治芝的號碼,他看了看,放回原位。
治芝從律所回來后,他丈夫不由分說狠狠地折磨她一番。完事后,她下了狠心,遞給他一杯安心養神的水,她在那杯水中投入一大瓶安眠藥。很快,她看見那個男人安靜祥和地睡在床上。她感到難以言喻的自由,為何她余生要拘束于這種人的手中。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愛情了,她在他手中只有存活的思量。她從心底里憎恨他,唾棄他,連同那個孩子也引起她的厭倦。她拿了一把鋒利的刀,在他手腕靜脈上割了道口子,鮮紅的血涓涓細流,低落在地板上的血成了無數原點,慢慢凝聚成了一個大圈。她跪倒在床邊,黑色的長裙染上了她丈夫的鮮血。她腦袋里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這都是被逼的?,F在她自由了。躺在嬰兒床上的孩子嚎啕大哭。她把剩余的安眠藥沖進奶水,喂給三歲女兒?! ?/p>
整個世界寂靜得可怕。
她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一朵正在盛開的花兒凋零,成了枯枝敗葉。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她從來就沒想過要殺死那個男人,從沒想過自己的女兒葬身于自己的手中。一切積累到某種迫不得已的程度,她雙手染紅了罪惡,以此來泄憤。她愛過那個男人,幻想著婚后過上美麗的生活,子女幸福安康。她和她的男人在愛河中曾經是如此著迷,但這都演變成了地獄。她想著自己吞掉剩余的半瓶安眠藥,這樣世界才能真正平和。可是她不愿意,在她生無可戀時,竟出現了另一個男人,原比死去的男人更富有魅力,就像餓死鬼臨終前來份饕餮盛宴。
她顫抖地用手機給青遠發了短信:下午6點能在卡吶咖啡廳見嗎,位置在金朝路236號二樓5號位。
青遠回復好的,而下班前再沒有收到對方任何回訊。
青遠到了卡納咖啡廳,5號上坐著一位女士,那就是治芝。她帶著墨鏡,身上還是那件黑色的裙子,她雙手拘著裙擺。青遠點了兩杯咖啡。知道這家店的人為數不多。治芝躊躇了半會,拿掉了墨鏡,右眼有塊淤青。她說,“我回去被打了。”
青遠懷疑地看著治芝。治芝唐突地說了句,“你是不是喜歡上我?”
青遠說,“沒有?!?/p>
治芝繼續說,“我找了很多個律師,別人要不是嫌難辦,要不就覺得我有毛病。幸好有你還肯幫我。”
青遠說,“如果我能幫到你”
治芝心驚膽戰地說,“我給他下了安眠藥,估計他得睡到明天才能醒來,我可以去你家借宿一宿嗎?”
青遠生疑地看著她,“就一宿嗎?”
治芝點頭。青遠帶著治芝到了他家。這一次,治芝變得主動起來,詢問了洗浴間在哪,里面的設備怎么使用,還有自己沒帶衣服,能否借青遠的T恤當睡衣,黑色長裙想今晚洗了烘干,明天還得穿回去。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辦案多年從未有過的焦躁。他喝了點威士忌,便回房休息。早上起來時,治芝的房門還關著。他留了份早餐給治芝,拿著自己的那份去了律所。傍晚時,治芝離開了青遠的家,回到自己家里。她身上穿著那條黑裙,黑裙子上沾著血跡不易察覺。等到了天黑,治芝趁著夜色,把她昨天下午弄死的丈夫埋在了后花園里。她離開了豪宅,留下不再是她的男人,不再是她的孩子,還有那件充滿血淚的黑色長裙,長眠在富麗的宅院里。她奔赴她最后的歡樂,她察覺到那個男人對她的意思?;蛘哒f,她對青遠產生了愛慕之心。
青遠晚上加班,回來時已經是零點,屋里的燈亮著。他想,果然,治芝沒有回家。他在屋外徘徊一會后才推門進去,裝治芝很驚訝的模樣,“你沒有回去嗎?”
治芝說,“我回去拿了一些衣物?!彼砩蠜]再穿那件黑裙子。
青遠不好意思開口趕她走。
治芝自顧自地說,“他想通了,我跟他談判了了一下午,我說我想出去待一段時間?!边@明擺著她要繼續待在青遠這里。
“是嗎?”青遠說,“那你應該找到新的住處了吧?”
“這里挺好的?!敝沃フf,“我是說你家的房子挺漂亮?!?/p>
青遠尋思她的話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在律所工作,每天見到奇奇怪怪的人,再怪異也不是個新鮮事。他琢磨治芝想對他干嘛。治芝說,“你應該沒有女朋友吧,如果說我暫時留住這里,會不會麻煩你?”
大半夜的要趕走治芝,這并不是青遠愿意干的事。他搖了搖頭,借口自己有點累,先去洗個澡,這里隨治芝的方便,畢竟房子很大,兩個人生活綽綽有余。治芝說,看青遠這么晚沒回來,她泡了杯緩解疲勞的茶,等會端過去。青遠謝謝她的好意。
治芝留下的第三天晚上,青遠正在查看手頭的案件。她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青遠能過來幫忙一下。既然對方都看見自己正在忙,還要麻煩對方,想必是一件不得已的事。青遠到了她的房間,治芝第二次在他面前露著身體。青遠略帶氣憤地說,“你這是在干嗎?”
治芝說,“抱歉,背后的淤青,自己實在無法,油在柜子上?!?/p>
青遠瞧著治芝趴倒在床上。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和鞭痕,但不得不說,床上的身材令他想起香伶,大抵漂亮的人身材都相近乎。他拿了去淤青的油,慢慢地在治芝傷痕上涂抹。治芝輕輕地發出了痛叫。他看著她受難的模樣,于心不忍地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治芝沒有回應他,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床單。他不敢觸碰腰部以下的位置,盡管那些位置的傷痕比上面的還要重些,有些傷口還結痂著。
治芝說,“連同下面的也一起吧,拜托了?!?/p>
他考慮再三,手涂抹了油,按摩在富有彈性的,上面都是橫七縱八的鞭痕和掌印。他繼續往下面,如果不是傷痛,這絕對是一雙漂亮的腿,沒有姿色哪能嫁入豪門。青遠不由地起了反應,他強烈地安耐住自己卑鄙的想法。他不小心瞅見治芝。他躁動不安地說,“行了?!彼焖俚仄鹕黼x開。
出了治芝的房間,他長吁一口氣。想起治芝前些天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難道女人的直覺如此靈敏。他真的不太喜歡,用的是不太喜歡,那就意味著存在可能性。他意識到自己兩個月都沒碰過女人了。在洗澡的時候,他用手自己解決了需要,然而適得其反,那種心癢的感覺更劇烈了。青遠躲在房間里。幸好今夜平安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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