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慷來到這座城市的前兩年,他和橘子在社交網絡早已相熟相知。他有試圖努力回想一開始兩人的對話,發現怎么也想不起來,保持長久關系的開頭應該會比較特別吧?或許是,等想起來了,往往多數相較無趣。他便放棄追溯起初的緣由。
刻意去想些什么,所謂的什么就跟你玩起了迷藏。往往走在某條不曾在意的路上,搭乘某條不常坐的地鐵線,看著某個陌生人的臉頰時,那些似乎消失了又復蘇了,從三三兩兩的延伸到了細枝末節,然后脈絡慢慢地架起整個往事。
而現在,季慷心情低落,焦躁不安。
他在這座城市某出租屋居住到一年三個月,確確的講還差15天,在這座城市拼命工作換來升職的第20天,他再次打算離開這座城市,從未如此堅決,就像一開始為了橘子而沖動地拋棄了所有奔赴而來。
季慷當初不顧一切、毅然決然來到這座城市,唐突的到訪令橘子驚訝得不知所言,慌亂地領著饑腸轆轆的他找尋食物,橘子開心得毫不掩飾。她自然地抓著季慷的手,帶他游覽她成長的城市。因為是橘子的過去,季慷便想從過去的點滴中想多了解,平白無趣里添了愉快,一塊磚頭一片瓦礫一個十字路口都生動了。他記住了許多毫無緊要的碎語,跟著橘子從一個區往另一區,吃過一家店到另一家,見過一個人到另一個人。
起初,季慷只是對橘子說來旅游而已。如果橘子見他的第一面不是站著打聲嗨,而是相擁或者換另一種更為親密的方式。也許他就會立馬直言他是為了橘子而來,并打算長久地待下去。他承認本身的思想過于天真。哪怕橘子多一點搖擺,他真就吐露出來。橘子分明察覺出他此行的初衷,的確為了橘子而來。橘子緘口不言罷了。
季慷中午電話約橘子晚上吃個飯,這是他隱含的告別。
他挑了見面的地方,一個能安靜小酌幾杯的餐廳。
他穿上了西裝,橘子說他身著西裝很迷人。在鏡子面前認真端視,保證臉色看上去沒有嚇人的憔悴。他在酒吧里開始只是個服務生,用了一年的時間勤奮刻苦學習當上了首席調酒師。他反復檢查有何不妥,瘦弱的軀體映襯不出一度修身的剪裁。他要風光滿面地和橘子吃上這頓飯,然后瀟灑地埋單結賬。這似乎表示他想償還橘子請他的第一頓飯。他的行為舉止似乎同樣映照著這一動機。不僅僅是一頓飯,想要償還橘子曾對他的好,那么他離開時心也就能果斷利落點。無論如何,他光鮮亮麗地出了門,下樓時碰到房主正給新房客介紹,叫了輛的士開往中心的繁華區。
橘子比他先到了餐廳,季慷來的路上起了車禍,一輛BMW追尾了Volvo,無關乎他的事,他僅僅是匆匆而過的旁人。對于遲到,他愈發低落,情緒隱藏在臉下,準備了一堆話語,橘子到了眼前,又不知先挑哪句才算漂亮地開了口。落座之后,橘子沒有詢問的意思,落落大方一笑之后,繼續翻著菜譜。他看著橘子,重新挑好了首句話,卻被橘子搶走了先機,“我點好了,你看還要什么。”
侍者端上一杯溫開水,橘子繼續說,“你病沒好全,少喝點酒嘍。”話里頭說一不二。
他注視著橘子,默示地應允了對方的擅作主張。橘子點了往日常吃的那三兩的菜。他程序性地看了菜單,搖了搖頭,別的菜式提不起他的興致。橘子點完了單,端起酒杯“恭喜你當上了首席調酒師,之前電話有說過,當面表達還是更好些。”氣氛略微尷尬。
想來兩人一個月沒見了,雖然有電話聯系,畢竟上次見面結束是大吵一架,還動過手腳,破了相,流了血。橘子問,“最近過得好嗎?”
季慷喝了口溫開水,“挺好。”
“撐得下來嗎?”橘子說,“升職是件好事,怕你身體吃不消。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好不容易才拼上的職位。”
“說得也是,你太賣命了。”
“不拼命,難道你養活我。”
他們笑了笑。
橘子說,“看樣子你將要在這座城市安定下來。我看不久你就能搬離出租房,換一套新房。”
“剛來時總怕容不下,想著還有你在,倒不至于流落街頭。”
“你一直很棒啊,我幾乎沒幫上什么忙。”
季慷愣愣地瞧著橘子。
橘子說,“我每次提的建議似乎沒啥建設性。”
季慷說,“你跟我說過百老爹的牛肉很好吃,還有上衫家的蘭州拉面特有嚼勁。除此之外,合身的西裝很重要。”
“是嗎。”
季慷說,“我第一次去應聘,穿得還是你買的西裝。雖說只是應聘服務生,但你說起碼是個職位,不能讓人小瞧,穿得好,看起來舒服。”
“后來你應聘回來講,人事部夸你精神,穿著西裝很帥。”
“托你的福,然后那晚你第一次帶我去的百老爹。”
“你有了工作,很開心,那晚喝醉了,出來吐街上,夠丟臉。”
“你不是同樣,兩人躺在公園草地上過了一夜。”
“白天醒來,錢都被偷光了。”
“錢是沒了,還可以賺。”
“你身上的那件西裝是不是我買的那件”
“嗯?”季慷詫異,笑了笑,“嗯。”
“剛進來時,遠遠我就發現了,我以為你又新買的同個款型。”
“還是原先的。”
“我眼光不錯吧。”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溫開水
“話說你都升職了,再買一件講排場的西裝是不差錢了。”橘子說。
“有了新的,就趕著把舊的扔了?”季慷回。
侍者端上了菜。季慷剛來這座陌生城市,只有餐桌前的橘子和兜里一千多以及卡里預存的一萬,像一株在池里風中搖曳的浮萍。到現在眼看要離開了,這座城市依舊生疏,反而更不舍了。
吃飯的間隙,季慷問,“你對青遠是認真的嗎?”
橘子從來沒有跟季慷表明過兩人的關系。
橘子的頭埋在飯碗里,沒有正面回答。
一個月前,他們吵了架,因為橘子的圈子里突然出現了青遠。橘子在朋友圈里發布兩人生活的狀態。季慷想不起他們爭吵到底是為了什么,才發現是些雞皮蒜毛的事情,一般不可能發展到爭吵的層面。事實上,他們爭吵了,還吵得不可開交。他是如此想要和橘子在一起。可橘子不斷地強調只是朋友,他和青遠也只是朋友。是他太自戀了嗎,誤解了橘子對他的好嗎?還是他心生的嫉妒。橘子口口聲聲說他是好朋友,但這不能否認在青遠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們同床而眠,赤身**,一切親密止步于合歡,每次快要突破之時,橘子總是拒他千里之外。這超越了橘子的情誼,又達不到戀愛的狀態,除了大團圓結局,其余的真是痛徹心扉。他永遠都不可能張開口對橘子說:嘿,我是為你來到這座城市。這毫無價值,對彼此而言,倒像是一刀尖銳的刀捅到各自的身上。對方都說了只是朋友。他不會在再問橘子,我到底在你心中算什么,這問題已然無趣,他明智的選擇應該是離開。
橘子思忖了會才說,“或許吧,”
他點點頭,“是啊,長得很不錯。”他自討苦吃,非得讓對方親手拿刀子捅一下心口才甘心。不管怎樣都要強撐著瀟灑地吃完飯。
在青遠出現之前,橘子從未說起過青遠的事,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有青遠的存在,橘子的朋友們也同樣未說起過。突然而至的青遠,仿佛是他們爭吵后應運而生的產物。如果真是這樣,他倒希望如此。
橘子說,“對了,瞧我這記性,剛剛我怕遲到,一著急,把送你的禮物落在車里。前些天我和青遠去商城。我就給你挑了條領帶。”
他認真地打量橘子,“那真是謝謝你的一番心意。”
“吃完飯出去,我拿給你。”
他吃下的每一口飯菜,都索然無味,僅疲憊不堪。
吃完飯,橘子邀請他到處走走,走在河單路,走在問前展路,走在鐸晨路。走出餐廳時,橘子牽了他的手,他甩開了,橘子抓了回來,不放開他。他來到這座城市后的第四個月,他想要離開這座城市,橘子的搖擺不定令他難受。他跟橘子當面告別,橘子不讓他走,就像今晚橘子牽住他的手,不肯松開,橘子想讓他留下了,那種迫切的渴望。他心軟了的結果只是留下的事實,并不代表他們關系能怎么樣翻天覆地地更為親密,或者說他們現在的狀態已是最親密了。
他疑惑,這能不能可悲地稱之為一場柏拉圖式的愛情,還是看清狀況這就是場欺騙,那剛脆橘子要了他的身體就可以打發冷落他,為何橘子沒要他的身體而擁有了他的靈魂,橘子是能感受到他的意思。橘子同樣是相同的意思。所以,他們才開始了同床和赤身相見。
走在路上時,橘子的手心出了汗,他拼命地認定橘子好渣,渣得玻璃碎片都找不到,因為那些碎片割破了他的肌膚,滲透到了血液里。又為何想抱住眼前的人,大概自己承認自己也渣,渣得很心酸。
季慷說,“你不怕青遠看到了會吃醋?”
橘子沒有理會他。
他們在全家買了煙和酒,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橘子像在買醉,他不會試圖去阻止橘子。橘子幾瓶酒下肚后,捧著他的臉吻了起來。
季慷說,“你不是挺喜歡青遠的嗎?”
橘子松開了他的唇。他和橘子看著街道上的人,一根煙抽完之后,他們又繼續走,像是要消耗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他還在懷念那個吻,這不是他們的第一個吻。第一個吻在他來這座城市的第二個星期天的雨后傍晚的公園,就被橘子快速地拿走了,緊接著第二個吻有些粘稠,旁邊的人都看著他們,那個吻似乎很長,橘子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第一次牽著季慷的手,走著,繼續朝前,就像現在,但那時不是為了消耗。
他停住了腳步,前面的人被他拽住。橘子沒有回頭看季慷。
季慷問,“那青遠呢?”
橘子照舊沒有回答他。季慷說,“今晚就到這吧。”
橘子說,“不。”
那是一種不允許反抗的命令。
他甩不開橘子的手。
橘子轉回了頭,暴力地吻他。季慷給了橘子一巴掌。兩人愣愣地看著對方,都在僵持著,就像爭吵發生后的第12天,兩人在他出租屋打架前的場景一樣,憤恨地看著對方,后來兩人打得都很兇,橘子磕破了頭皮,拿枕頭捂住了傷口,傷口的血染紅了枕頭,而季慷的鼻梁打歪了。難道要在這條街道再次上演。季慷想起來那時候打架也是因為青遠。他們原路返回,上了橘子的車,季慷來開車。
橘子說去季慷的出租屋。
到了季慷的出租屋。橘子徑直**了自己的衣服,還連同季慷的扒光了。橘子強迫他,十指相扣,像一把鐐銬囚禁他。
季慷趴在床上,頭枕在猩紅血跡的枕頭上,繼續問,“那青遠呢。”
橘子壓在他的身上,一動不動。
他聽到了橘子的哭泣。
后來,等橘子睡去,才聽到了季慷的哭聲。
半開的窗吹進冷風,麥色的窗簾輕輕搖擺,衣架上的湛藍色大衣晃動,扔在上面的領帶掉在木板,旁邊丟著三兩條長T恤,行李箱上堆著牛仔褲。床柜上擺著季慷和橘子的照片。剛來這座城市的第一晚,兩人吃完火鍋后拍得油光滿面,笑容在大快朵頤后尤為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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