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潯

　　她是一個舞女，一個有著傾城容貌的舞女。

　　那日一舞畢，臺下那個白衣男子站起身緩緩走上前，她看著他，有一剎的失神，這個人外表溫潤得如玉一般，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儒雅的氣質。

　　他走到她面前，緩緩伸手，“愿不愿意跟我走。”他笑起來很好看。她的手卻垂在那兒不敢伸過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他一襲紅衣嬌艷似火，聲音動作中透著傲視群雄的放蕩不羈，他也朝著她，伸出了手，臉上的笑容很是張揚。

　　一左一右，一紅一白，一個張揚一個內斂，一個熱情如火，一個溫潤如玉。

　　她雙手顫抖了一陣，眼神掠過紅衣男子，緩緩朝著白衣男子伸出了手。。。。。。

　　他原是啟國君主，便帶著她回了啟國。

　　離了故土，她整日悶悶不樂，他為博她一笑，命人在宮內趕制樂坊，供她跳舞取樂，她跳舞時總能笑得如孩子一般，彼時，他就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她，總是不自覺地也自己笑開。

　　她說她不想要孩子，他說好，但仍舊只寵著她一個。

　　她說她想念故土她栽種的那樹梅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晚，他便命人去她的故國移那棵樹，為了讓士兵進入她的國家，她故國的君主提出的要求是一座城池，會讓他的國都唇亡齒寒的一座城池，他應了。

　　當她在王宮里看到那棵熟悉的梅花樹時，她落淚了。。。。。。

　　“回去吧，他不會為難你的。”他靜靜地坐在那兒，不去理會門外的刀光劍影。

　　她跪在他面前，“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當年那個紅衣男子就是蜀國帝不是嗎？”他看著她，眼里仍舊滿含柔情。

　　她咬著唇，“為何不殺了我。”

　　“舍不得。”他帶著些許笑意緩緩伸手，撫上她的臉。常年握劍的手生了老繭，在她細嫩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她卻無意間發現，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溫暖，而當年那個讓她瘋狂的紅色的身影已經漸漸淡卻。

　　他正收手，卻突然被她緊緊地抓住了，她道，“當年，看上我什么了？”

　　“唔，你的舞，很美。”他看著她，說得很認真。

　　她不禁破涕為笑，放開他的手，徑自站了起來，“今日一舞，只為你而跳好不好？”話畢，她舞動衣袖，在他面前翩翩起舞。他眼前有些模糊，正如第一眼見到她一樣，不容置疑地撞進了他心中，與其說他恨啟國帝奪了他的國，他更感謝他把她送到他身邊。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

　　不求亂世稱雄馳騁天下，只看一舞道盡人世繁華。。。。。。

　　完

　　他隱忍十年，終究在今日兵臨他人城下，勝利在望。城樓上，男子挾持著她。待城下男子看清，大驚，他說：“放了她，我愿做你劍下亡魂，背負小人之名，還你城池，如何，殘雍？”她笑了，掙開殘雍，縱身跳下城樓。她的聲音隨著風傳進他的耳朵：愿君坐擁天下，守得這場繁華。殘雍看著她的下墜，眼眶濕潤，他說：“你終究愛的是他。”說完隨著她墜落的痕跡飛躍而下，血色迷茫。城樓下，他自語：我本欲為你奪江山，如今，你已去。這江山不要也罷。隨后，劍隨風飛起，刺入他心臟，他安然一笑，墜落馬下。

　　【最終，江山如畫】完

　　“叛軍打進來了，我沒能守住先祖的基業。”他走上雀臺，全身浴血，神色中是說不出的疲憊。

　　她端坐在臺中，絕世的風華，睜開眼看著他，“我可以怎么做？”

　　“離開吧，你本就不該承受這些。”他體力不濟，單膝跪在地上，用劍支撐著。

　　她站起來，走到臺邊，看著底下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淡淡地開口“我為何要走？他起兵大半的原因是想得到我，我要是留下來，一定過得不會比現在差。”

　　他冷冷一笑，“也是，他能給你的一定比我更多。”

　　“所以？”她轉身，看著面前的他。

　　他看著女子絕美的臉，緩緩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被血沾染的手撫上她的面龐，聲音如此溫柔，“只要你平安地活著，怎樣都行。只是，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畢竟，我此生摯愛，唯有你。”

　　她扭頭，不去看他，卻靜靜地開口，“你放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那就好”，他看著她，淺淺一笑，“來人，安全地把夫人帶回她寢宮里！”

　　他身后的兩個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她，走下臺階。那時，他看著她的背影，笑得嘴角滲出血來。

　　等她被兩個士兵帶到了雀臺下，抬頭看那高聳入云的雀臺時，那里已經是火光沖天。那一刻，她轉身，柔若無骨的手緊緊地拽著胸口，痛得淚如雨下。。。。。。

　　很快，叛軍入宮，一個王朝走到了終點。當晚，而以容貌絕世名揚天下的她當晚便被送入了新君的寢宮里，很快成了新君后宮中最寵愛的夫人，亦成為了天下人口中侍奉兩朝帝王的蕩婦。這些話傳遍了王宮，她卻不以為然，仍舊陪著皇帝夜夜笙歌。皇帝因為她失了起兵之時的殺伐果斷，只知夜夜深陷溫柔鄉。不久，皇帝廢了他原來的皇后，封她為后，封她的兒子做了太子，從此，她成了天下人口中的妖后。。。。。。

　　十六年后，皇帝薨，她的兒子，當朝太子理所應當地即位，太子的父王因為他母親荒淫不理政事，這個太子卻是被他母親教的很好，從小天資聰穎，勤勞刻苦，即位后，勤政愛民，很快取得百官的愛戴，得了天下臣民的心。

　　再十年，天下在她兒子的治理下，國泰民安，而她，絕色的面龐上已經顯露了歲月的痕跡。那年冬天，她登上了當年被他燒毀后又重新修葺過的雀臺。正如叛亂那年一般，她站在臺邊向下面看去，緩緩流下淚來，朝著一片虛無緩緩開口道，“看，我幫你奪回了天下，當年，我懷了你的孩子，他現在把你的天下治理得很好，我花了十年的時間幫他穩固了地位，掃清了障礙。”

　　她笑了，又往前走了幾步，“現在，我可以安心地去陪你了。。。。。。”那一刻，她化作一只嬌艷的鳳凰，飛下雀臺，凄厲，絕美…

　　完

　　“你便是這么愛他，這么想離開我嗎，整整七年，你對我沒有絲毫感情？”他手指一旁的白衣男子，看著躺在榻上的她，雙眸泛紅。

　　她慘白著臉，笑著，“沒有，你知道的不是嗎？”

　　“如今不惜以死相逼！？”他低下頭，凌冽的目光剎那間被哀傷淹沒。

　　她不去看他的臉，“因為下定了決心要走。”

　　“好，我答應你，走得越遠越好，從此，不要再踏進國都一步！”他毅然轉身，揮袖而去，正如她第一面見到她時，那般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白衣男子俯下身子，抱起她，“舍得嗎？”

　　她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笑出淚來，“與他相伴七年，夠了。阿離，走吧。”

　　“好，我們走。”阿離輕吻她的額頭，轉身消失。

　　一旁溪水潺潺，阿離坐在溪邊，靜靜地抱著她。

　　“其實，其實，他也許是想陪著你走到最后的。”阿離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親眼看著他父王死，親手在那場叛亂上處死了他母親，眼見著唯一的弟弟死在戰場上他卻無能為力，我怎么忍心再讓她親眼看著我離開他。”她靠在他懷里，氣息越來越弱。

　　“你倒是忍心讓我親眼看著你離開。”阿離平靜的臉龐上滑下兩滴淚。

　　“對不起阿離，我死之后把我送回他身邊好嗎？”她說得很平靜。

　　阿離卻是一愣，“你說什么？”

　　她喘了一口氣，“他希望我一直陪著他，我也想一直陪著他，他說他沒有家，我沒有家，但是我和他有家。。。。。。我想回家。。。。。。”

　　她身子漸漸軟了，直到再沒了氣息，阿離抱著她，終于哭了出來。

　　“這是她留給你最后一樣東西，希望你好好收著。”阿離站在臺階上，看著眼前這個俯視眾生的男子。

　　他從阿離手里接過錦囊，“她人呢，為何只有你一個？”

　　“你滅了她的國，殺了她的父兄，她不想再見你。至少，至少今生今世不會再見你。”阿離漸漸握緊了拳。

　　“記著，好好留著她留給你的，若你敢將她弄丟了，就算你是天下之主，我也定然不會放過你。”話畢，那抹白色身影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那個錦囊帶著她獨有的香味，他顫抖著打開那個錦囊，卻在見到那些白色的粉末時心猛然一驚，隨即收起藏進胸前，面無改色地進了殿內。。。。。。

　　數年后，他一統天下，如阿離所說，成了天下之主。

　　那一日，飛花漫天，他登上城樓，握住懷中的錦囊，那一刻，這個馳騁疆場的傲骨帝王終于如孩子般失聲痛哭。

　　寧兒，我寧愿放你遠走他鄉，也不要你這樣留在我的身邊。。。。。。

　　【完】

　　那日，敵軍臨城，國破在即。

　　“公主，快走吧，如今的形式，保下一條命，為王室留下血脈最重要。”他一身血污，跪在她面前。

　　“父王和太子哥哥呢？”她顯得異常冷靜，眉眼間帶著些許男兒都沒有的殺伐果斷。

　　他皺著眉，“主上，主上自盡于太極殿，太子殿下已由韓將軍護送出了宮。末將，末將不放心公主。。。。。。”

　　“將軍，立刻撤回南門和北門守軍，追上太子哥哥，與韓將軍一同護他離開，留下我王室一條血脈。”她走下坐榻，站在他面前，聲線溫柔了些許，“將軍也好生保重。”

　　她明明只是一個柔弱公主，心里卻裝了家國天下。

　　“公主呢，不隨我一起走？”他抬頭望著她，他以前從不敢這么望著她。

　　“我處理一些后事，自然會離開，你我宮外再見。”她淺笑。

　　他低頭，咬破了下嘴唇，許久，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他毅然轉身，不曾看見她看著他背影時那溫暖的笑意。

　　撤回南門北門守軍，城很快便被攻破，那時他已經站在回望崖上與太子匯合，那里是一個看得見整個國都的地方。

　　不一會兒，偌大的的宮殿火光沖天，他猛然一驚，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有傲氣，不愿做亡國之奴，可你也不該就這樣結束自己，你若死了，我。。。。。。

　　他瘋了一般往宮里趕，只是，沒到王宮，他便看到了雪地上那抹嬌艷的身影。

　　“公主。”他沖到她身邊將她緊緊抱住。

　　“大玄宮是我歷代先祖的心血，毀了它也不能讓它落入敵軍手里。”她聲音虛弱不堪，嘴角仍是帶著淺淺的笑意，身上的血卻染紅了他的手。

　　“我知道將軍定會回來找我，可我不是說過嗎？我們宮外再見。”她拽緊他的衣服。

　　他不發一言，雙眸猩紅，只是緊緊地抱著她。

　　“我放不下。。。。。。”你。最后一個字，她終究來不及說出口。

　　這個鐵骨錚錚的將軍，猛然間落淚，“你放不下你的國，放不下你的兄長，我都知道，只我活著一日，定是會為了你守好這些。”

　　你的心中有國有天下，可曾為我回過眸。

　　我終究沒能親口告訴你，我放不下的一切中，有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