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四面環山，南面是雷堡山，聽說抗日戰爭年間盤踞過土匪，專搶方圓百里內地主惡霸，沒欺負過附近一戶人家；西面是兔馬寨，山頂有個破道觀，卻常年住著一個精瘦和尚，香火倒也鼎盛，山下有一條新修的水泥馬路，供村子里的人與外界聯系；北面是尖頂山，山上布滿了墳墓，樹木茂盛，人跡罕至；東邊沒有山，只是一大塊平地，雜亂地長滿了各種各樣的大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小滿說他遇見我之前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東邊的森林，死了之后也在沒有回去過。我問他想不想回去，他略微思考了下問我想不想去森林里面看看。我當然想去，只是考慮到小滿不能離開老黃葛樹……

　　“別擔心，半小時內回來我就不會有事。”小滿說著，順著樹干滑下去，順順當當地立在地面上，而我則慢慢悠悠地爬下來。

　　小滿說他也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記得當年的熟悉的路。我們從森林西面進，一直朝東走，小滿說往東走能看見很多不同種類的樹，往北走能看見許多不同種類的鳥。

　　一邊走，小滿一邊給我介紹樹木的名稱，偶爾聽見一兩聲鳥叫，小滿便會戳起嘴唇學著鳥叫，等鳥飛過來的時候，小滿就指著我看，說這是麻雀，這是錦雞，那是請水道婆……

　　“什么是請水道婆？”我問。

　　“一種永遠不會背棄森林的鳥兒，喜歡在夜晚叫，白天偶爾也叫幾聲，要是請水道婆經常叫，就說明要下雨了。”小滿撥開前面的草，又折了一支枯樹枝上下揮動，說是要攪破蛛網，這座森林很少有人來，到處都結滿了蛛網。

　　我很好奇小滿在森林里怎么生活，他說外人不懂，只有住在這里才知道。

　　“這座森林里住了很多人？”

　　“人的話……就我一個，但是我住在這里的時候，”小滿轉過臉看著我，第一次露出了尚帶稚氣的笑容，“所有的動植物都是我朋友。”

　　或許真的是因為我沒有一個人住在森林的經歷，甚至我都從來沒有一個人獨立生活過，我并不能準確理解小滿話的含義。

　　小滿不是詩人，不需要言語上的羅曼蒂克，他說的話不是修辭，一定是事實。正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理解這個事實。

　　“小滿，你是住在一棵大樹上嗎？”我想起了昨晚的夢境。

　　“嗯，”小滿拉我坐在一大塊巖石上，“這巖石從我出生就在這里，沒想到現在還在。”

　　“那棵樹在哪？”我急切想知道昨晚夢境有多少是真實的。

　　小滿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只想背后，“北面，離著有點遠，以后有空我再帶你去。今天先回去了吧，出來有一會兒了。”

　　我這才注意到小滿嘴唇有點蒼白，額角也開始滲出汗珠。走到森林出口的時候，小滿突然消失不見了，我到處找不到他的影子便急急跑回老黃葛樹，在樹下等了許久都不見小滿的身影，不禁有點擔心。

　　“喲，小嶼在呀？”溫遠提著好幾個塑料袋走到我面前，“來，幫哥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