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富起來的鄉親們

　　也弄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大概也就在張小辰參軍以后，大概四五年以后的那些歲月，張小辰家鄉開始慢慢變化著：人們早已不甘落后，村里的幾個活躍分子聚到一起湊齊了幾萬塊錢，奔赴大型鋼廠、油田尋找生計。

　　那幾年，一些大企業的集約化程度還不高，雖然在努力地學習和改進，但相對粗放的生產方式還是很多。由于這些村民學歷不高，大部分只有初中文化。可即便是這樣，文化知識學得也不怎么樣，要是學得好不就念高中、上大學了。但是文化低，不等于什么都不能干。

　　慢慢地，活干熟了，他們就琢磨著學電大、夜大，學的都是些立竿見影的知識。學完了，再到實踐中去檢驗。簡單的活會干了，就找復雜的干。漸漸地，一些業務也能整個流程的干下來了。

　　當時，企業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現象已經屢見不鮮，但他們這根本不存在這個概念。承攬工程一開始，企業就根據工期的長短，先預付工人工資的百分之八十，剩余的百分之二十，等工程驗收以后全部結清。為此，他們經常感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他們不僅掙了錢，還收獲了情感，感覺很溫暖。時間長了，他們就和企業的干部成了好朋友。

　　三年五載下來，這幫村民胃口大了，也要像城里人那樣有自己的公司。資金少，可以想辦法，可這學歷不高，可是要命的事。有了，可以在社會上招聘高學歷人才，讓他們憑知識和才能入股。招聘廣告一打出去，應聘者絡繹不絕。

　　資金的事，他們回來向村兩委的領導一匯報，王書記高興地說，村民平時積累下來的資金正發愁沒有用武之地呢，咱們就成立小額貸款公司，把大家的散錢歸攏起來，找好擔保人，給需要錢的人用不就行了。大家一聽直豎大拇指，王書記真是老江湖，思想夠前衛的。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就這樣，也沒幾年時間，村民們自己設立工程公司的就有好幾個，智慧的農民也靠著自己的力量成就了自己的事業。

　　富起來的他們，首先考慮的就是包裝自己：蓋高樓、開豪車，送孩子到城里讀書，自己走過的彎路可不能讓孩子們再走。

　　但他們沒想到，他們從事的事業沒有可持續性，大部分是高耗能、高污染，以后要是企業不轉型，他們也得改行，否則就會自毀前程。

　　起初，張小辰每次回老家都很高興。替鄉親們高興，替他們感到榮光，就連縣城的出租車司機都知道滿廂村，還說是全縣首屈一指。

　　父親曾因兒子是一名軍官而感覺無限榮光?？蛇@些年，只要一回家，極愛面子的父親夸贊兒子的話語少了，更多的是誰家又蓋了三層小別墅，誰家又換了輛豪車。母親倒是說兒子在部隊，為咱們看著國家的大門，光榮。雖說工資不高，可夠吃夠喝沒問題，這就行了，不要聽你爸的。

　　漸漸地，他從父親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異樣。小辰不傻，他能悟出父親的意思，漸漸地，從個別同學的話里話外也感覺到了些許另外的東西。

　　這些年，村民們在黨的政策引導下，不畏辛苦和艱難，從面朝黃土背朝天，靠天吃飯、土里刨食的有些不堪回首的過往中掙脫出來，搭上國家經濟快速發展的快車，主動想辦法、找出路，日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他們難道變了？變得自己也看不清了？怪不得哥哥經常說，村里的事情也比以往復雜多了，有的事情處理起來超過了鄰里感情這個讓人溫暖的稱謂。

　　哥哥是個做事很穩健的人，盡管也富了起來，可日子過得依然很簡單，為人處事依舊保持著那份憨厚和真誠。一次外出做生意，合伙人把他騙了，幸虧涉及的錢不多，他也沒在意。后來那個合伙人因一樁生意被廠家告上法庭，他又出資保釋，做得真是仁至義盡，感動得那個合伙人痛哭流涕，說要一輩子唯哥哥馬首是瞻。

　　哥哥也說，父親最近幾年也是怪怪的，他不說哥哥的車檔次低，只是說誰誰又換車了。哥哥便和父親開玩笑，我這車檔次也不丟人啊，他人的車再好也不是你兒子，你就認了吧，有事呀還是得靠我，你和母親年紀大了，沒事上個集、趕個會、串個親戚啥的，有這個車夠了，有錢不能往這上面搭那么多，再說了，我這車也十幾萬，不錯了。

　　每次回家，張小辰都是火車轉客交，乘車的人多，只能帶一些簡單的東西表表心意。

　　有一次愛嵐一個人帶孩子回家，張小辰讓她別帶那么都東西，和老人住上幾天、盡盡孝心就行了?？蓞菒蹗共宦牐怯X得父親是個愛面子的人，不好意思空手回家，就大包小包帶了四五個。中途轉車時，差點把孩子弄丟了，回來讓小辰訓得直哭，索性以后回家什么都不帶了，到了老家再說。

　　張小辰和吳愛嵐感嘆著，要是有輛車就好了，回家也許會體面些?？蛇@些年，拎在手的始終是個空空的行囊啊。

　　所以吳愛嵐回家心里總是澀澀的，滋味很不好受。張小辰就勸她別太在意，說我對你好就行了唄，可心里一直盤算著自己那些私房錢何時發揮作用。

　　回來后，和父母聊聊，健健康康的就放心了。接著找幾個同學、發小喝場酒，可從不讓他們買單。

　　同學們會說你正那倆錢，還不夠買白菜呢，還是我們請吧。

　　張小辰則說，這酒喝了不能白喝，父母年紀大了，哥哥經常出去做生意，我又不在家，有事需要你們往前站。大家說不過他，也就不說別的了。

　　以后的幾天，自己就呆在家里，要不就去趟姑姑家看看，順便聽聽那些可愛的鴿子的叫聲，看看它們在空中盤旋飛舞的樣子，好換來一些好心情。

　　要走的時候，頭一天到到大娘家告別，當天早早起床，等做到開往縣城的班車上，給同學們發個告別的信息，而后像吃了敗仗的士兵般——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