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二歲

　　三

　　這是余正晗上初中的第一天，他爸爸有點激動地幫他整理書包，“帶本本子在書包里撒，萬一老師布置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記下來；對了，鉛筆還要幫你削伐？應該是不要的嘞，都上初中了……你說老師今天會不會上課？草稿紙幫你放一沓在書包里要的撒？”他爸爸一直絮叨著，余正晗卻睡回籠覺去了。“起來起來——”他爸爸直接掀了被子，“第一天就要遲到，給老師留個不好的印象，以后就有的你受了。”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爸爸沒看到，只是將書包塞到他手里，“看看，還少什么？”

　　“爸，只不過開學第一天，有必要這樣么？”

　　“話是你說的哈，到時候少了什么別怪我沒提醒哈！我真是前世做孽，又給你當?shù)纸o你當娘的，給你找個阿姨你還往別人鞋子里放圖釘……”他說著，拿出二十塊錢塞給他，“拿去，買早點。第一天開學，早上吃好點。見到老師要說老師好。還記得撒？”余正晗猛點頭。

　　爸爸把他送到學校門口，叮囑了幾遍叫他“去初一七班，千萬別走錯了”，就離開了。爸爸走后，他一步三搖地慢慢向前走著，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余正晗！”他一回頭，是陸俊杰。他看到陸俊杰的父母一左一右地牽著他，便喊“阿姨好，叔叔好”。

　　“啊，俊杰，他就是你那個小學的好朋友啊？好巧啊——跟我家俊杰考到一所學校來了，以后一定要互相照顧啊！對了，同學你哪個班的？你爸媽為什么沒來送你？”俊杰媽媽問道。

　　“初一七班。我爸媽去上班了。”

　　“俊杰，你看人家多獨立，你看看你還要爸媽來送你報名。下回你也自己來。”他媽媽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余正晗掃視了一圈，就他一個人是沒有父母送的。

　　“哪有哦，俊杰能考到六班，我是無論如何都考不到的。”進這所中學前要進行一次摸底測驗，根據(jù)摸底測驗的成績分班。六班是最好的班，七班最差。

　　“你不要這樣說，俊杰那是狗屎運。再說了，我聽說七班的老師也挺好的。我老聽俊杰講你的事呀，他說你總是考得比他高，這次不曉得怎么搞得他居然比你高，他自己都不相信。再說了，俊杰說你是臺灣過來的對撒？臺灣人都好聰明的嘞，前幾天我看新聞，說臺灣人各種厲害，我當時就跟我家俊杰說，讓他多向你學習……”

　　陸俊杰的媽媽一路說到了六班的教室門口，他媽媽正準備告別了，這時候他爸爸才開口，“那個，同學啊，等下我們不來接俊杰了。你跟俊杰一起回家方便嗎？”

　　“方便，我們以前就一起回家的。我還擔心上了初中沒人陪我回去呢，現(xiàn)在不擔心啦！”他媽媽笑了，“俊杰啊，你看看人家小孩多會說話，學學撒……”

　　與他們一家分別后，余正晗走進教室里，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發(fā)呆。后來班主任進來了——這是個50多歲的女老師，在學校是個出了名的事媽，也相當愛講廢話——此刻她已經(jīng)站上了講臺，開始講話了。最開始余正晗還耐著性子在聽，后來他實在受不了了——講了一上午還沒放學也就罷了，關鍵是還不知道她在講什么。終于挨到放學，一出門，他看到六班門口的走廊上只有陸俊杰一個人站那，看來他們班早就放學了，他在等他。陸俊杰問他，你們老師說了什么說這么久。“鬼曉得他說了什么！嘮嘮叨叨地煩死了！神婆啊簡直就是！”

　　“好咯好咯，消消氣。今天早上讓你見笑咯，我媽媽有點神叨，你別搭理她就是，我自己在家也不理她的……”

　　“我要有你這樣的媽媽倒好了，我就是命不好……”

　　“不說那些操蛋的事了。小黑吧走不走？”

　　“走走走，煩死我了。我得趕緊尋點樂子。今天我爸才給我20塊錢，20塊錢夠玩什么啊我的天！你說這操蛋的日子過得容易么……”

　　【媽媽，我決定從今天起認真起來——是的，我承認，之前寫的都有點敷衍了事。但是，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啦！

　　因為，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名初中生啦！

　　今天老師在課上講了，初中生就相當于是半個大人了，那么就要學會去承擔責任。還有什么責任比愛自己的父母更大的呢？所以，媽媽，請你原諒我之前的年幼，以后，我絕對，認真地去寫每一篇日記！這是我對媽媽表達愛意的唯一方式了，如果連這個“唯一”我都去敷衍，那么我不就是不孝順了么！我絕對不能那樣。

　　媽媽，你還記得方文秀么？聽說她家里人花錢把她塞進市重點了。我挺羨慕她的，但又覺得很不該，畢竟我是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靠家里，即便是沒她混得好，也該是她羨慕我才對。媽媽你說呢？

　　對了，媽媽，爸爸給我找了個阿姨。他之前就帶過那個阿姨到家里來過，當時我很不高興，現(xiàn)在倒也稍微能接受一點——畢竟那個阿姨對我還是很好的。但是我心里就是有一個疙瘩放不下，那就是我爸爸這么對媽媽你，媽媽你會原諒他嗎？如果你能出現(xiàn)在我面前，哪怕是打個電話來告訴我你會，我也就會欣然接受這個阿姨。

　　媽媽，那天我看了一部電影，是日本的片子，叫《情書》。我記得電影一開始就是白雪皚皚的世界，不時傳來幾聲悲戚的哀嚎。遠處好像有幾間小木屋發(fā)出星星點點溫暖的光。我當時心里就想，天啊，媽媽，你真的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嗎？

　　媽媽，我聽說特別冷的地方，鼻子耳朵都會被凍住，碰一碰就能掉下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樣子。如果是，那媽媽你一定要注意保暖了，我不希望等到我見到媽媽的那天發(fā)現(xiàn)媽媽身上少了哪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