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漁夫和人魚

　　漁夫正準備出海打漁。

　　太陽紅著臉，從海的極遠處慢慢踢踏到半空中。浪的脊背上泛出一朵朵美麗的泡沫。

　　漁夫將小船推進海里，解了纜繩，檢查了一遍工具，便整理船帆離開了海岸。他向著太陽的方向漂去，岸漸漸在身后變得模糊遙遠，最后終于從視野里消失。漁夫憑著記憶向深海駛去，那里有大馬哈魚，還有金槍魚，運氣好的話，一天的收獲可以為他供給好幾天的生活了。后來太陽從前方跑到了頭頂，氣溫熱起來了。漁夫光著膀子，開始了勞作。

　　他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圈微微的波瀾，正在慢慢移動，陽光的照射使得那一灘顯得格外耀眼。難道是浮在水面的大魚嗎？這個想法讓漁夫有點沉不住氣，他調整帆的位置，讓小船向那一攤波瀾的所在緩緩漂去。越來越近了，漁夫手搭涼棚望過去。視野逐漸聚焦在那里，這時候，他看清楚了，他的嘴巴張得像飽滿的椰子。我的天，他在心里驚呼，這，這難道是人魚！有那么一瞬間他呆呆地一動不動地注視水面。人魚的美，讓他驚呆了。淺藍的尾鰭，金黃的軀體，像花季孩子的臉頰，就如同從安徒生的想象里走出來的。

　　但是，我們的漁夫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他開始想到一個問題，假如自己得到了這條人魚，可以帶來多少利益。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買一幢大房子，余生不用再繼續為生活奔波。漁夫幻想了許多捕獲這條人魚的好處，所以他馬上就調整船帆的方向，小船如被一個巨大的手推著一樣，飛快地沖向了人魚。

　　但是變故發生了。在距離人魚不到一海里的位置，漁夫發現了鯊魚群。鯊魚群的目標竟然也是人魚。

　　水面足足浮出五條背鰭，它們像五條潛艇一樣悄悄靠近人魚。而我們的人魚還在陽光中享受地翻滾，絲毫不知道危險的臨近。五條鯊魚對一條人魚的殘害即將上演，這將是一幕血腥的悲劇。漁夫在這個關頭陷入了猶豫之中，他也想得到人魚，但是五條鯊魚的危險將是毀滅性的。久在海上，他們懂得避開鯊魚是多么重要。曾經就發生過鯊魚撞翻漁船，咬死漁夫的事情。攙和鯊魚的事情，絕對是件禁忌。

　　鯊魚分開陣型，呈現圓形包圍了人魚，然后包圍圈漸漸縮小。人魚發現了危機，她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呼嚎。后來漁夫在向村民講人魚的故事的時候，總是提到人魚的叫聲多么像一個孩子的哭聲啊。他說，我一聽到人魚的叫聲，就感到特別悲傷，覺得一定要將人魚救下來，不然就感覺像做了幫兇。

　　于是我們的漁夫加快沖向人魚，一邊大聲吼叫。鯊魚群顯然聽見了漁夫的怒吼，但這群天生的劊子手們連瞧都沒瞧漁夫一眼，它們的眼珠死死釘住那個美麗的獵物。豈有此理，這幫鯊魚竟敢輕蔑我們的漁夫。漁夫拿出魚槍，瞄準最近的鯊魚射過去。一灘紅色逐漸被海水洇開。漁夫滿意地看著這樣的結果，自己的射魚的本事可是最出色的呢。

　　鯊魚放棄了人魚，它們包圍了漁船。人魚獲救了，她馬上逃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漁夫望著人魚美麗的身姿消失在目力所及之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現在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選擇所帶來的后果了。四條鯊魚虎視眈眈地圍在小船周圍。可是魚槍已經帶著鯊魚的尸體沉到了海底。

　　鯊魚們狂怒地沖擊小船的側翼，漁夫一個踉蹌險些摔下去。這幫畜生，不給你們點教訓，你們不知道天高地厚。漁夫拿起釣竿，用粗的那端狠狠地砸向一只鯊魚的頭部。鯊魚的頭部真硬，魚竿打上去就像打在鐵塊上面。漁夫的手麻了，而鯊魚在打擊之下更加憤怒。小船像一塊飄搖的浮萍，隨時都可能傾翻。漁夫打累了，魚竿已經開裂。船上并沒有多少可以用的東西，漁夫把一切能用的東西都朝著可惡的鯊魚抽去，漁網、纜繩，甚至吃飯的碗。有一只吃痛的鯊魚狡猾地游到了船底，時不時的，漁船就會被頂得一震一震的。

　　漁網被扯斷了，纜繩打下去一點都不起作用。船上再也找不出可以用的東西了。漁夫精疲力盡地靠在船舷上，他是否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了呢？鯊魚們的計劃就要得逞了吧。小船被鯊魚們撞得已經偏離了預計的航線，船的一側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不管怎樣，自己是很難回到村子了。太陽拖著血色的腳步，已經快要沉沒到海中。黃昏帶著最后的余暉，凄涼的審視著這個漂泊在大海上孤立無援的漁夫。

　　船又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終于那個裂縫開始往船的內部滲水。漁夫扯下衣服堵在缺口上。他的心里很凄涼，但是他看著那一群囂張的鯊魚瘋狂的模樣，他又獲得了一些力氣。我怎么能就這樣妥協呢？是的，我才不會被這一幫壞東西打敗。漁夫索性下了船帆，用船帆又跟鯊魚們搏斗。

　　如果戰斗就這樣持續下去，我們的漁夫就注定在某一刻會隨著被撕碎的漁船葬身在魚腹了。但是，善良終將有報。

　　那尾被漁夫解救的人魚，一經逃離罪惡現場，就用種群特有的聲音呼喚自己的群體。越來越多的人魚聚集起來，是的，人魚沒有忘記她的救命恩人。一大隊人魚們開往了小船的位置。月光下，人魚們卷起的層層波浪恍如翡翠。她們朝著鯊魚咆哮，并且拍打水面發出警告。鯊魚畢竟在數量上占據劣勢地位。形勢突然發生了逆轉。漁夫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多的人魚，他看呆了。

　　在這一刻，他想到的卻不再是很多的錢、大房子、舒適的生活。他的心里被崇高和神圣填滿，這一些人魚是多么的稀有，又是多么的美麗，她們讓人心里的邪惡一下就不見了蹤跡。

　　鯊魚們終于選擇了撤離。

　　被漁夫救下的人魚游到小船前，快樂地躍了一下，其他人魚也在水中跳躍，畫出一個個弧圈。眼淚靜靜淌下漁夫的臉頰。

　　第二天，晨曦灑滿了海面。早起的村民們看著漁夫在一大群人魚的護航下從海面上返回。有一個老頭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掐了掐自己的臉喃喃地說了句，這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