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風雨瀟瀟,林風瑟瑟。一睜開眼就注定了今天沒有好心情。果然,武夷山下品茶莊,大紅袍二兩,足足地將我排斥在了謝小瑩和胖子的世界之外。一場茶宴,十六種濃淡茶飲,謝小瑩細細地品,胖子慢慢地啄,我全當烈酒直脖飲下,一片凄苦,索然無味。
我坐在莊前的竹椅上發呆,想著我的船艦模型,心里涌現一種大漠孤煙直的悲壯。
在他們眾里尋你我他千百度的時候,我想念著我奶奶做的東坡肉。
以前與胖子相處,他也是這樣動都不動地玩意境,可是那是他玩他的,我玩我的,兩個孤獨的人各自為營,不覺什么;現在卻只我是只身一人,卻覺得宇宙世界都把我拋棄了。
納罕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心理。
好不容易等到回程。一路上誰也沒說話。謝小瑩自己坐一排,我和胖子做一塊。我偷瞄了她一眼,戴著深藍色眼罩,睡的不恭一世,長發柔軟而又熨帖地躺在胸前,沒在笑嘴角卻是上揚的,美極了。
走的高速,一馬平川,時不時經過一個服務站放大伙兒下車自行方便。
謝小瑩就這么一直睡著,偶爾換一邊側身,卻不醒來,也不肯摘下眼罩。胖子在一邊寫寫畫畫,又是規范文稿一篇。我突然覺得謝小瑩很像高山上的一方湖,不是綠的,而是藍的,比天空還藍,比世紀還藍。
汽車漸駛漸晚,我漸漸可以看清車窗上倒映著的自己,我發現我長的不賴,就是有那么點兒招人嫌的痞氣,我從沒像那一刻一樣希望自己變好,我突然想到我還有個條件不算差的老爹,如果我變好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吧,對,這一年來他們好像一直以我為榮。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扶了扶我的眼鏡,生平第一次有了對未來的計劃和渴求。
一覺醒來,眼鏡歪到了鼻子下面,車已駛入我的城市,這個城市沒有夜晚,所以看不出是夜深還是淺。謝小瑩已不見了蹤影,胖子還在酣睡,問了下導游,說在附近的一個地鐵站下了車。我打開手機,并沒有發現消息。下意識地摸出胖子的手機瞅一眼,看見了擺放在未解鎖屏幕上的兩個字:已回。
記得那一個升學假期的末尾我都沒有再理會胖子,他的升學宴我也沒去。開學后胖子又抱著一張大大的證書來見我,說:“你看,爺的杰作!”我看著他們肥碩的一家人和那只瘦小的西施狗,還是忍不住過去摸了摸,然后抱了起來。我媽很自然地湊過去和胖子他媽聊起來。我踹了一腳胖子,一個假期自顧自給憋的積怨頃刻云散:“你丫的這么長時間不來找我就干這個去了,必須請我吃飯。”胖子笑了,笑得很有意境。
告別了家長,我倆就奔二食堂去了。我們學校的二食堂比街邊的餐廳要價都高,有機菜、轉基因,魚龍混雜,反正一個字兒,貴。我拉著胖子就奔著那頭去了。
然后遇見了我和胖子都害怕遇見的一個人。
還是那條中古藍的短裙,因為身高的改變使得裙擺上收了不少。她把頭發扎的很高,本來發梢的小卷被拉得筆直。徒增一種凜冽的感覺。
我故意低斜著頭,假裝專心致志地在和胖子說笑話,謝小瑩路過的時候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林山?”謝小瑩看見我倆,叫著胖子的名字,很自然地過來打了個招呼,“好巧啊,你們也升學啦,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啊?”聽謝小瑩這口氣顯然沒有料想到我等學渣也可以順利升學。
胖子隨心地應付著,謝小瑩不時地點頭,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默契。
開學伊始,謝小瑩很自然的便與我們為伍。她沒有貼心的朋友,不過我覺得這并不奇怪,因為一般的女生在謝小瑩見血封喉的氣場下都會顯得像個小丫鬟一樣。
很快我們就變成了校園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七、
剛剛開學學校里就上演了一場社團納新的百團大戰。
謝小瑩只在會場上逛了一逛,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我們學校的校花。廣播臺,學生會,幾乎都被免試納進。胖子做護花使者比我稱職多了,哪兒哪兒都尾隨其后,我由于興趣愛好和他倆相差太大,在報了一大堆數理科技的冷門社團之后,納罕地發現我們早已兵分兩路。
我們仨有一個微信群,名字叫做“你我他”。毋庸置疑,我就是那個他。
所以在胖子和謝小瑩穿著西服出席校園各大活動的時候,我默默地呆在教室做我的奧數題解乏。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更加孤獨。就這樣,算著我的奧數題,看著謝小瑩在校會一路晉升,部長,秘書長,主席。胖子也緊隨其后。偶爾在周六一起吃個飯,談論的都是與我不相干的話題。整個高中我最怕的就是兩件事,體測和孤獨。
可是到了高三,我的人生中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她叫:馬小澗。
我們班的體育委員,為了我們班的榮譽,不惜舉著很重的大旗,穿著很短的校服裙,露出黝黑的大腿在操場跑圈的那種女漢子。
我是在一個春天的下午發現她的。
女孩子做事情一般都是有鋪墊的,有時候就像布局一個陰謀,得一步一步慢慢地來。所以在一件大事發生的前幾天,我的課桌上時不時地會出現一小揪琵琶,一小袋楊梅,或者是一個蘋果,有時候是桃子。我知道這肯定不是胖子或者謝小瑩干的。但也不想去發現是哪個女生。
可是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開完高考動員大會的我信心滿滿地從操場回來。路上我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想著自己十八年前也是在這個美好的日子里出生,心情好的不行。發短信約了他倆晚上來我家吃飯,便和同學往教室走去。無聊多注意了幾眼春天里的姑娘,一個個打扮的都很清新可人。突然無意間瞥見右后方一抹色瞇瞇的笑,渾身像中了一道閃電,腦子頓時清醒過來,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飛也似地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喘著粗氣。數學老師在教室走廊門口召喚那些蝸牛速度的學生,終于大家或快或慢的都被趕回了教室。馬小澗扛著班牌最后走進了教室,順勢轉身把班牌放在了教室的門后。走過講臺的時候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猥瑣而羞澀,我隱約聽到班里些許詭異的笑聲。
數學老師拿著最近的試卷講解那道只要有智商存在就都能夠答出來的立體幾何。我趴在桌子上驚魂未定,伸手想去桌子底下拿盒牛奶喝。就在抬起書桌蓋子的那一剎那,宇宙爆炸,生靈毀滅,洪水決堤,恐龍滅絕,世界顛倒,意識消失???整個人像被懸擱在了塵埃中。
“阿西吧~”隨著我的一聲怒吼,抽屜里飛出一大群蜜蜂,瞬間班級里一片嘩然,我的手指頭被一只長頭蜂狠狠地蟄了一口。
有一個女生在厲聲尖叫,真的是厲聲尖叫,班級里的恐怖感陡然上升。數學老師被嚇傻了,后來眼泡子上被蟄了一口,同我們一起去了校醫院。
這場嚴重的班級意外事故,一共導致了十人受傷,大家紛紛以為誰和我有仇,才會把一整個馬蜂窩塞到我課桌里了。
這是我畢生以來過過的最慘烈的一次生日。放學后我從校醫院返回班里去等“你”和“我”,打掃衛生的同學都已回去。我把課桌上的書挪到一邊,掀開課桌的蓋子,看見了數捧用蠟黃色的報紙簡陋包著的薔薇花躺在課桌里,都已經焉搭搭的了。我用直尺翻了翻花枝,看見了隱藏在花叢深處的小小的土泥蜂窩。最底下還有一份淡紫色信封的信。
我把整個課桌傾倒,薔薇散落一地。那份信箋也掉落在了地上。
信上的字也真是丑的可以,一看就是高考作文會吃虧死的字。勉強能看出抄的是徐志摩的《再別康橋》。這不是班上人盡皆知的馬小澗的成名作么。開學朗誦時因為太有感情入戲太深所以把話筒都給砸壞了。其實這也不算什么。可笑的是主持人給她換一個她掉一個,換一個她掉一個。于是成名。
我在心里輕輕地笑了一聲,不知道自己這是什么感情。這時胖子和謝小瑩剛好進來,胖子一把奪過我手中的信箋,我斜著眼睛偷瞄謝小瑩,見她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我們嬉笑了一會兒就走了。我把信箋悄悄地藏了起來,要是罪魁禍首被發現了,那定又是一場滑稽的慘劇。
第二天我來到班里,馬小澗見著我就閃躲,再也不敢那么猥瑣兮兮地直視我了。我拿著謝小瑩昨天送給我的摩托羅拉的復古經典音響,氣宇軒昂地在桌子上擺了一天。馬小澗坐在我左側的前兩排,這一天不知道掉了多少回的書,也不知道到后面扔了幾百回的垃圾。奇怪的是最近謝小瑩也總來找我,有時候甚至是因為上廁所路過我們班借紙這種小事,然而我知道她不是蠢到上廁所會忘掉帶紙的那種女生。
我們班的體育委員,為了我們班的榮譽,不惜舉著很重的大旗,穿著很短的校服裙,露出黝黑的大腿在操場跑圈的那種女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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