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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十八分,手機突響。電話那邊張云宿醉后沙啞的聲音告訴我他還在回來的出租車上,希望我能在他到達之前替他留神一下邊口稱重。
合上手機,我開始輾轉難眠,院子對面的車間里傳來鍋爐的轟隆聲響,已經在開始燒刨豬的開水了。
身體依舊困頓,意識卻在從模糊的泥沼中點點抽身,心臟有力的跳動著為約定的五點鐘一秒秒倒計時。
我坐起身子,依靠在床頭閉眼沉思。將等會兒將要發生的事情先在腦海中演練一遍。我會帶她從最左邊的側門進去,入眼是一座高高的機器鍋爐,矗立在縱橫交錯的軌道中間。鍋爐里冒出騰騰蒸汽白霧,爐口處散落著一堆堆帶薄皮的豬毛,水霧推散出一陣又一陣豬屎和血腥混雜的氣味。
鍋爐的左邊是一條狹長的水泥池子,裝有一排排鐐勾的履帶鏈從池子上空經過,連通了鍋爐與待宰圈。工人用電夾將一頭頭豬電昏,再將鐐勾穿過豬后腿的踝骨。
履帶在機器齒輪的拉動下帶著一頭頭倒懸的昏豬來到池子的一頭,池子兩旁將會站著兩個赤裸著上身,系著塑料圍腰,穿著膠桶鞋的精壯大漢。常年的屠殺讓他們看起來兇神惡煞,麻木不仁。他們各手執一柄狹長鋒利的尖刀,刀身由于每日都會在百余頭豬的喉間進出磨礪,已變得雪亮光滑,不留血跡。
當被電暈了的豬來到池子這頭時,大漢便會利落的將刀身整體沒入豬的喉間迅速劃斷喉管與氣管,兩人交替著動作,刀身進出的前后不過兩秒鐘的時間。整把刀只有鋒刃上帶著有一串血跡,從刀尖上牽著線兒消失。
鮮血如同瀑布一般從殺口里噴涌而出,匯入池子,飛濺在屠夫的漆黑圍腰上,閃著光。這時血還未流盡的豬已被履帶運到了刨爐,工人將它們取下,一頭頭扔入機器中的沸水里。它們此前大多還未完全斷氣,真正了結它們的還是鍋爐中的沸水。
當池子里裝滿半池豬血時,后面傾瀉而下的血流會在其上撞擊出一陣陣叮咚的聲響,猶如星星碰撞,清脆悅耳。但同時也會猛的擴散出一陣濃濃的血腥,溫熱卻剜心。吸入一口這空氣,好似喝下了一碗鮮紅炙熱的血。胃里直抽搐。
我猜想,對這池鮮血充滿美好向往的姑娘彼時見了一定會驚叫著抱緊我的胳膊,調頭離開。想到這里,我渾身激動得顫栗。
車間里傳出了第一聲豬叫,機器的轟鳴加重,齒輪開始嗞嗞轉動,鍋爐里的水已經沸騰。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四點三十一分了,大約二十分鐘后就會開始稱重。
我在窗外投射進來的一束已變得昏弱的燈光中點燃了一支煙。火紅絢爛如玫瑰朵一般的煙頭在黑暗中起伏閃亮。
于是我又接著在腦海中演練。如果姑娘忍受住了那折磨良心的惡心感,那么我會帶她離開這間熾熱的車間,向右,下一間里正有三四十個工人手持厚背砍刀、薄刃尖刀,刨開豬腹,砍開脊骨。一頭豬在十分鐘左右的時間里便已一分為二。
再往下,手持水槍和小刀的工人負責修割掉不上秤的筋絡血管,沖洗血塊。
出了這間車間的邊口便是等待上秤的最終成品了,不允許買主再來修割。
在這里,姑娘也許會因為數百塊白花花的死豬的尸體整齊懸掛而驚悚尖叫,也許會為整間偌大的屠場地面遍布了一層鮮紅的血水而惡心嘔吐。
姑娘如果還能咬牙堅持,我會帶著她踏著那一層薄薄的血水在倒懸著的肉林中尋找那些仍還會抽動的豬尾巴。她若初次見著這些血已流干,身體已從鼻梁上整齊的一分為二的豬尾巴仍在抽動,卻能淡然自若的話,那么我真得對她崇拜得五體投地了。
因為我初次隨我父親來屠宰場見到這些半邊豬的尾巴仍在晃動時,就曾嘔吐不止。
父親告訴我那是因為豬的肌肉神經在這短短的幾分鐘里并未完全死亡。后來我還曾見到過工人在為刨完了的豬開膛破肚時,那只豬的眼睛仍在轉動。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暗暗笑了,一躍身,掀被開燈,下了床。
微涼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水霧,踩踏著腳下松動的石板,擠壓出噗呲水響。車間里照射出的強光擠破水霧,將旁邊的那叢玫瑰照耀得極其清晰。玫瑰在霧靄中搖擺著,風情萬種。
然而玫瑰叢旁卻空無一人,姑娘還未來。
凌晨四點五十一分。夏日雨后的清晨舒適至極,我想姑娘也許正留戀著更加舒適的被窩而掀不開床被,或許她早已在午夜入睡時的疲倦中忘記自己許諾下的約定,此刻正酣然長睡。又或許她是未能回避開她的父親,才遲遲沒來。
她為什么會不愿她父親知道她要進車間去逛一圈呢?花倫是這個屠宰場的主管,玫瑰從小生活在這里,為什么會從未進過屠宰場?
我開始思考關于她的一切,之后又暗罵自己太過于沉迷在對姑娘的幻想中,約定的五點鐘不是還沒有到么?
可是我直等到五點二十七分張云和老雷蜷縮在外套里從巷道外進來,也未曾等到姑娘出現。
期間花倫騎著電瓶車從巷道外匆匆進來,他回頭瞥了一眼徘徊在玫瑰叢旁的我。
我隱隱斷定姑娘今晨是不會前來赴約了。懷著一種莫名的惆悵和失落,獨自一人從盛血的池子開始,將我預先在腦海中安排了的路線游覽一遍。
才走過鍋爐旁時,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人群躁亂的聲音,有人凄厲慘叫,有人高聲叫罵。
我聞聲快步趕去,一群人在稱重的車間里圍了一個大圈子,勸阻著兩個人。
叫罵的人正是張云!他的手中拿著一把修割筋絡的尖刀,刀上有一團鮮紅的血。他兩眼冒著怒火,火焰將他因缺少睡眠的眼球灼得通紅。
慘叫聲是一個戴著一頂油跡斑斑的皮帽的屠夫發出。他的左手按著右手,手縫里滲出一股鮮血。喉嚨里撕裂的聲音堪比正在被屠殺的豬叫。
“老子去你媽的!你這死老東西!不是人做出來的!老子要砍了你!”張云咆哮的聲音勝過失去了理智的野獸,老雷和一大群人正在合力攔住這頭野獸。
花倫來了,他面色凝重,和張云交談了一番后,人群便散了。工人繼續工作。
老雷過來告訴我等會兒會動身回去得晚一點,張云惹出了麻煩,要解決完了才能回去。
對于張云惹下的這件事我不甚關心,因為我的感官早已被因姑娘的失約而賜予的無限惆悵和失落所蒙蔽,再來這些見紅的爭端在這屠場里也是常有的事。
七點二十分,天已經大亮了。我從收發款室領完錢出來,抬頭仰望著在云層上擠出道道口子的金色陽光。心中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臟亂的形象沒有給姑娘留下好感。想到這里心中又難免漫起一陣自卑。自己何德何能,奢望能得到姑娘的青睞呢?
我又低頭哼唱著那段幽怨的旋律,轉過墻角門廊,忽然聽聞到遠處傳來了一陣琴弦聲響。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在唱著歌,聽到的歌詞是:
還沒好好的感受,雪花綻放的氣候
我們一起顫抖,會更明白什么是溫柔
還沒跟你牽著手,走過荒蕪的沙丘
可能從此以后,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寧愿選擇留戀不放手
這清脆得絲毫不做作的聲音竟有一種更為奇異的哀怨之力,因為它將正在哼唱著幽怨曲調的我瞬間沖擊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再次令我在須臾的瞬間,回顧完了自己從記事以來大大小小的經歷。美好與苦澀,短暫相聚和生離死別。
感慨過后卻又是莫大的驚喜,因為我拐出夾道時,透過房屋前的樟樹林,看見屠宰車間前的一片水泥地上放著一條長凳和一個茶幾。
長凳上坐著今日凌晨未能赴約的姑娘,姑娘的懷中抱著一把木紋如浪的吉他,吉他正在歌唱,姑娘也正在歌唱。
她身后的車間大門早已被卷簾鐵門鎖上,金黃的陽光投射在卷簾鐵門上,成了金色的幕布。
我想開口叫她,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叫了她又該從何說起。質問她為何未能按時赴約?假惺惺的詢問這首歌叫做什么名字?
最后只好決定裝作未曾注意到她,兀自怡然的沉醉在自己的哼唱中向旅館房間里走去。
三間房屋里都空無一人,全去看張云和那肉販怎么處理殘局了。
“嘿!冷布璜!”姑娘叫住了我,漫天飄散的琴鳴歌聲剎那間消失得不見蹤影,
我轉過身,姑娘在招手示意我過去坐。
“你剛才唱的那首是什么歌?和昨晚你哼唱的是同一個旋律吧?旋律真好聽!”
真沒想到會是姑娘率先對我問出這句話,這本是我先前所想的準備用來向她打招呼的其中之一。
“呃——我隨便哼的——你還會彈吉他??!”我有些羞澀的走上前。
“真是神了!你太有天賦了!”姑娘的眼神忽然一亮,猶如發現了一座金山。
“什么天賦?”
“作曲天賦??!你真該去好好的學學音樂!你寫的歌旋律一定很好聽,很抓耳!”
我抿著嘴笑了笑。
“嘿嘿——那個——不好意思啊,今天早上我出不了門,我媽媽醒得早,我必須得照顧她——”姑娘似是醞釀了很久才終于說出這句話來。
說不在意那都是騙人的,我發誓從早上五點到姑娘剛才說出這句乞求原諒的話來之間,我都在對此耿耿于懷。
但一聽見她那惹人心憐的語調,心中凝結了兩三個小時的介意便都與我一筆勾銷了。
“沒關系的,也沒有耽擱我什么事情啊,我一直都是四點多起床去車間的?!?/p>
“聽說今天早上車間有人打架了?還砍傷了人?”姑娘煞有介事的問道。
“嗯,肉販違規修割,被賣主砍掉了兩個手指尖?!?/p>
姑娘花容一皺,將抱著吉他的手攥緊了藏在吉他下面。似乎是在擔心那早已發生了的一刀會穿越時空落在自己的手指尖上。
“嘖——太慘了!”
“生意上的糾葛,常有的事,其實也只能怪那肉販做得太過了,昨晚上他便攪和了賣家的生意。”
“你認識那個賣家?”姑娘好奇的問。
“嗯,認識,我們是一個小鎮上的,也是一起來的。”
“昨夜他沒和你在旅館住???”
“呃——他要住更舒適的旅館——”我撓著腦門別扭的回答。
“嘿,你知道嗎——我媽媽今天早上給我講了你的故事?!?/p>
姑娘說著這句話時,看著我的眼神忽然柔和憐憫了起來。就像一個善良的小女孩望著街角滿身污漬傷痕的流浪貓。
這句話,這個眼神,讓我從心底從背脊蒸騰蔓延起來一陣寒意。這并不是姑娘一句話釀造出的異感,這感覺本就潛伏在我的骨髓里。此刻又蘇醒過來罷了。
昨夜還讓我融化,令我沸騰的姑娘,今晨卻又無意間使我重回到了冰冷的窟窖。
“我——我有什么故事?”
我避開姑娘的目光,迎著朝陽,讓她看不清我的臉。但我知道自己此刻并沒有什么尷尬的表情需要回避。當我察覺到自己與姑娘相識不過一天,卻因她的熱情和失約而沸騰或失落,因她的接近和遠離而緊張或期盼時,我已恍然明了自己陷入了一種怎樣的境況。由此心中坦然,不再心存膽怯和畏懼。亦或是我早已清楚自己心中萌芽出的這一新奇異感是什么,卻又不愿直視面對,承認和接受。
多少年后我才會明白,那幾乎是每個人在15歲時都會對一個特別的異性對象產生的好感,卻又對此心存芥蒂,甚至引以為羞恥,不敢開口傾訴衷腸。
那一刻我終于釋然了,一股模糊朦朧的力量牽引著我從膽怯中鎮定站起。
“我聽說了你的經歷,你一個人買豬做生意和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看著姑娘的眼睛:“你怎么會打聽關于我的事?”
姑娘意外的有些羞澀,低頭擺弄著懷里的吉他,遲疑了幾秒,回答道:“因為我在寫小說,對一些很特別的人都比較好奇,我想要了解他們的故事,取作素材。所以我才會向我媽媽提起你的——昨晚上和你聊了之后,我發覺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別,很不一般的人。”
“可以給我仔細講一講你的經歷嗎?”姑娘用兩道渴望得到同意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腦海中閃現出的第一意識之光是:有何不可呢?
將自己囚禁在這孤獨漆黑的心牢中如此長時間,也許我早已習慣了和自己對話暢談的生活。但當銹跡斑駁的心扉之門首次被人敲響,層層蝕片吱吱落地,并且來者還很誠懇的問道“我能進來嗎?”
我當然很樂意與來著敞心交談,傾訴長時間來自己的孤獨與感悟。
在這之前,并非是我固執沉默,不肯訴說。而是從未有人叩響過這扇隔離之門。我早已受夠了周遭人那句“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認為我的所有承擔和忍受都是理所應當的鬼話。即使這確實是我理所應當該承擔的責任。
可是該從哪里說起呢?
我細細思索著,給姑娘繪聲繪色的講起了自己在農村里買豬時如何在灼熱的毒日下制服烈豬,如何在暴雨里焦急的趕路,如何在稱重是從秤桿上動手腳讓杠桿原理完全失效,如何和賣主玩心理戰爭執價格——
“你有那么大的力氣?能掀翻一頭豬?”姑娘難以置信的拍了拍我單薄的身板。
“這可是用巧力的,兩百斤以下的豬,我都能提起它們的尾巴讓它們后腿離地,這樣它再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然后再順勢往一邊甩下按倒。它就側躺下了,其他人再按住它的耳朵和側面——要訣是手要快速而穩定。”
“哇——”姑娘聽得睜大了眼睛,對此心馳神往,躍躍欲試的模樣。只要給她一頭豬,我相信她敢去嘗試的,能赤腳在血污里舞蹈的她,還會在乎這點形象?
當我停下來之后才驚訝自己竟也能口若懸河的與人訴說,但是當這條河流流淌盡了,我也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牢獄土崩瓦解,心靈深處的自己終于重見天日。但這牢獄之外的世界早已截然不同,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世界蕩然無存,重見天日的心神墜入了一片浩瀚無垠的虛空,茫然無所著落。
姑娘看著沉默下來的我,嘆了嘆氣。我已準備好了如何來接受她接下來的好言安慰。但卻未曾料想到她又還之以一個她自己家的故事。
也正是她在那時教會了我,這世界上安慰對方的最好方法并不是憐聲憫氣的勸慰,而是不露聲色的在對方的眼皮下展露出自己的傷疤——你看,并不是只有你才有傷,我也有,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傷痕,你不是最慘的,沒有最慘的,大家都一樣慘。
據她所說,他的爺爺最初是這屠場的主要管理人員之一。她的父親為了能和她的母親結婚只得接受岳丈的強勢,答應招郎上門,接受他安排在屠場里的工作?;▊愒谠勒擅媲安桓翼斪舶刖?。唯唯諾諾了十幾二十年。
“我父親真的很不容易,他在我外公蠻橫的脾氣面前忍耐得一點男子氣概都沒了。但我清楚他只是不愿和我外公爭執罷了,他不想給我留下家里雞飛狗跳的壞印象?!?/p>
姑娘的眼神里充滿了思索。
“也許這才正是他最有男子氣概的體現。”
姑娘嘆息著點了點頭。
“他送我到城里最好的學校念書,將我當個公主一樣看待,送我學習琴棋書畫。從不讓我進屠場沾染上半點污穢。他希望我始終能在優渥干凈的土壤里成長,最好能成為一個年少有為的人?!?/p>
“他是為你好,希望你能早日過上無拘無束的日子?!?/p>
姑娘皺了皺眉。
“但我知道他是有私心的,他希望我能盡早有能力帶著他離開外公的圈子。他現在獨自一人已經離不開這里了,家里的經濟來源全在這間屠場。外公雖然早已退休,但只要我父親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忘不了自己是在靠著外公的人脈和曾經的提拔吃飯?!?/p>
“但我還是很感謝我父親的,他對家里人都很好,無論外公怎樣對他頤指氣使。所以我要盡早寫出好的作品,希望借此能帶著我父親和家人離開外公的圈子。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目標,我相信你也一定會有的,并不像你所說的那樣迷惘無依?!惫媚飯远ǖ恼f。
我苦笑著點了點頭。
8
自此以后,我又來往了淮口十數次,期間也與姑娘相見暢談了好幾次。雖然我倆在一起待的時間并不長,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倆的情誼在一次次的交談中也愈加濃厚,那是一種迷蒙不可定義的情誼,在友誼和愛情之間模棱兩可,無所著落。
但這份交集卻在次年六月中旬時戛然而止。因為我的生意就此結束了,我升入了縣城里的高中,遠離家鄉小鎮,學業繁重,假日縮水。
家里再怎么需要我,我也得放棄這份生意。我清楚今后再無機會與姑娘見面。我們的交流只得像正在高潮處的二重奏突然無聲。
而我必須得感謝她的是,自從和她相遇相知了以后,我再未在寂靜中被往日的噩夢糾纏,拖往頹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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