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是第一個背我的男生

第四章 你是第一個背我的男生

募捐款數字出來了，總共是六千六百二十塊。這六千六百二十塊是鵬飛這兩學期的救命錢，李曉馨老師小心翼翼的把它鎖在書抽里，到時按期發放給鵬飛，騙他說家里的錢寄來了！

考慮到鵬飛知道這件事后有可能會情緒波動，李桂昌副校長還特別提出讓高二（3）班的同學這個學期加班到春節前兩天才放假。估計那時鵬飛的阿媽也許會有些好轉……

過后的幾個星期里，鵬飛到哪里吃飯都會跟李夢媛“不期而遇，”李夢媛總是找各種理由讓鵬飛“幫忙”自己，讓鵬飛吃掉自己“吃不了的飯菜。”

捐款所剩下的二十二塊生活費早就用完了，可家里卻遲遲不給自己匯錢來，沒法，他只好去找李曉馨老師借一百塊做生活費。

李曉馨老師笑著對他說：“哦，我忘了，其實，這個月的生活費你父母已經給你匯來了，是我忘了拿給你。”

鵬飛疑惑的看著李曉馨：“我阿爸把生活費匯給您了？平日不都是直接匯給我的嗎？”

李曉馨：“哦哦，我想，你阿爸是想借給我匯款的機會寫信跟我側面的了解一下你的學習情況吧？”

李曉馨老師從小到大都是個誠實的人，編謊對她來說確實是個天大的課題，這次對鵬飛說個善意的謊，她也費盡腦汁鼓了很大的勇氣，盡管如此，這個謊言還是漏洞百出詞不達意。好在她是鵬飛最信賴的人，這才沒有露出馬腳。

鵬飛默默的接過李曉馨老師遞來的一百二十塊錢往教室走去。

又一個星期一的晚飯時間到了，鵬飛拿著飯盒去打飯，他打了五毛錢的飯和五毛錢的菜，又和做飯師傅買了一毛錢的米湯，獨自到另一個僻靜的角落去吃。——他不敢再到平時吃飯的地方去，怕李夢媛又跟來讓他“幫忙吃飯”。

他也知道李夢媛這樣做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不愿欠別人太多的人情。

他怕李夢媛“跟蹤”自己，走路的時候特別留意后面，見后面確實沒人，這才蹲在一棵落光了葉的樹旁吃起來。

剛往嘴里喂了兩口飯，一聲熟悉的“嗨”又在身后響起。

鵬飛不愿傷李夢媛的心，強顏一笑：“嗨，你好夢媛，我們又在這里相遇了。”

李夢媛笑道：“是啊，我們真有緣分，無論到哪里吃飯都能遇到你。”

鵬飛轉過身面向李夢媛：“既然有緣，我們就一起吃吧。”

李夢媛也蹲了下來：“謝謝你不趕我走。”

鵬飛繼續吃自己的飯：“我干嘛要趕你走啊？”

李夢媛笑道：“也是哦，都是好朋友，一起吃飯有什么不好的？！”說著，向鵬飛遞來一張廢報紙：“喏，拿這個墊著坐在上面吧，蹲著吃飯多不舒服。”

鵬飛不接報紙：“謝謝，還是你墊著坐吧，我已經習慣了。”

李夢媛硬把報紙塞在鵬飛懷里：“干嘛硬要蹲著吃？坐下來吃不好么？”

鵬飛只好把報紙鋪開坐在上面。

李夢媛也把報紙鋪開坐在上面：“這才對嘛，蹲著吃飯多不雅。”

鵬飛幽幽說道：“我是從貧窮落后的大山里出來的，吃飯從不講究雅不雅？我會站著吃、走著吃，邊干活邊吃。蹲著吃飯對我來說不算什么。我的阿爸阿媽在家干活有時連飯都來不及做，頭天晚上就把第二天要吃的玉米面粑粑做好。”

“有時還可以把粑粑熱一下，實在沒時間，就邊干活邊啃又干又硬的玉米面粑粑，再喝上幾口山泉水。這就是我們山里人的生活。我在這里蹲著吃白米飯，已經是享福了。秋收的季節特別忙，又要收又要種的，也不知我的阿爸阿媽累成什么樣子了？”說著說著，語音有些哽咽。

李夢媛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的看著鵬飛，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

鵬飛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來吃自己的飯。

李夢媛突然說道：“鵬飛，這個寒假我跟你去過春節好不好？我……特別想見見叔叔阿姨。”

鵬飛連忙搖頭：“我們山里的生活你過不慣的，那不是你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我們山里的生活很苦，苦得你無法想象。”

李夢媛：“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親身去體驗一下。”

鵬飛的態度很決絕：“不行，我們明珠離通河足有一百多公里呢，到時你想家了，怎么回到你們明甸？”

李夢媛打開了飯盒：“這些事以后再說好不好？我們先吃飯。”

鵬飛：“對，先吃飯。”

鵬飛剛才一邊和李夢媛說話一邊吃飯，剩在飯盒里的飯菜已經不多。他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飯，準備一吃完飯就溜，不愿再跟李夢媛糾纏不休。盡管李夢媛對自己特別的好。正因為這份“特別的好”，鵬飛心里覺得很不是滋味。他吃完了飯，端起搪瓷缸喝米湯。

李夢媛見了，說道：“能給我喝一口嗎？我也想喝米湯。”

鵬飛有些尷尬：“可是，我已經喝過了呀，你怎么不早說？”

李夢媛笑道：“沒關系嘛，你又沒有傳染病。”　

　李夢媛的這句話戳到了鵬飛的痛處，鵬飛的阿爸有一個咳嗽病，山里人說那是肺癆，鵬飛知道那是肺結核。他不愿李夢媛看到自己難過的神情，轉過頭說道：“你真要想喝的話我給你去另打一碗。”說著，起身準備去打米湯。李夢媛趕緊起身拉他：“不用，我就喝一口，真不愿意就算了……”話沒說完，突然用手按住右下腹“哎喲、哎喲”喊叫起來。

鵬飛以為李夢媛是想再次騙自己吃她的飯菜，所以裝痛。本想不理她轉身離開，但李夢媛的呻吟聲更加大而急促起來。他轉頭一看，只見李夢媛滿面通紅，額頭上布滿了細碎的汗珠。鵬飛一看之下有些慌神：“怎么啦夢媛？肚子痛么？”

李夢媛點了點頭：“是……是。痛得厲害。哎喲，哎喲。鵬飛，你扶我起來。”鵬飛彎下身拉起李夢媛的手讓她摟住自己的脖子，連托帶扶的把李夢媛拉了起來。李夢媛的右腿也不聽使喚，呻吟的聲音越來越急，身子還有些顫抖。鵬飛相信李夢媛是真的病了，也顧不了那么多，扔下飯盒背起李夢媛就往醫院跑。

二十分鐘后，鵬飛滿頭大汗的把李夢媛背到了縣醫院。

經過醫生診斷，李夢媛是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手術。

一個胖胖的男醫生問鵬飛：“你是這女孩的什么人？”

鵬飛：“同學”

醫生：“我們必須馬上給她手術，你去交四百元的押金，辦好住院手續。”

鵬飛囁嚅道：“醫生，我，我沒帶那么多錢。”

醫生皺著眉頭問道：“那么她在這個縣城里有沒有什么親人？”

鵬飛連忙道：“有有，我們學校的李桂昌副校長就是她的親叔叔。”

胖醫生笑逐顏開：“這就好辦了，你趕緊打電話通知你們的李副校長，讓他來為這女孩交押金辦住院手續。”

鵬飛：“醫生，哪里可以打電話？”

醫生沒好氣的答道：“辦公室。”

鵬飛不知辦公室在哪里，但又不敢再問這個脾氣暴躁的醫生，他想：“我一層樓一層樓的找，總會找到的。”這樣想著，邁開步子往二樓的左邊走去。

胖醫生在后面喊道：“辦公室在四樓的右邊第二間。唉，算了，還是我自己去打，你回來照顧你的同學吧。”

聽了醫生的話，鵬飛又轉身返回，往急救室走去。到了急救室，看到李夢媛已經好了一些，但臉色依然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見鵬飛進來，李夢媛掙扎著從手推床上坐起來，微笑著向鵬飛招手：“過來。”

鵬飛向李夢媛走去：“你別起來，躺著可能會舒服些。”

李夢媛：“我已經好些了，不像剛才那樣疼痛。謝謝你，鵬飛。”

鵬飛一愕：“謝我什么？”

李夢媛莞爾一笑：“謝謝你把我背到醫院里來呀，傻瓜。”

鵬飛也笑：“這有什么好謝的？假如我病了你也會把我送到醫院來的，不是么？”

李夢媛點了點頭：“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看到鵬飛離自己一公尺的地方站定，嗔道：“離我那么遠干什么？我會吃了你么？來，坐在這里。”說著，用手拍了拍手推床。

鵬飛向李夢媛邁近兩步，看著手推床皺起了眉頭：“手推床那么高，坐在上面我的雙腿不得吊起來？”

李夢媛看著鵬飛問：“雙桿和手推床比起來哪樣高？”

鵬飛：“當然是雙桿高些了。”

李夢媛：“我時常見你坐在雙桿上，難道坐在我身旁就不行？”

鵬飛無奈，只好雙手后撐坐到了手推床上：“這樣行了吧？”

李夢媛笑道：“這就對了嘛。”頓了頓，又輕聲道：“鵬飛……”卻無下文。

鵬飛：“嗯？”

李夢媛突然伸出雙手握住鵬飛的右手：“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背我的男生。小時候我爸爸背過我，我舅舅背過我，我叔叔也背過我，十歲以后就沒有人背過我。真的，你是背我的第一個男生。”

鵬飛的右手被李夢媛那軟綿綿的小手握在里面，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沒有勇氣抽出來，這時聽了李夢媛如此說，不由得滿臉通紅：“今天，今天是情況特殊嘛，如果你好好的，我為什么要背你？”

李夢媛：“我是你背過的第幾個女孩？”

鵬飛：“第一個呀。好端端的我背女孩子做什么？”

李夢媛悠悠道：“我相信你。”說著把頭倚在了鵬飛的肩上：“鵬飛，你知道嗎？你背著我往醫院跑的時候我覺得特別的幸福，好想永遠就這樣被你背著，永遠都趕不到醫院，就這樣一輩子被你背下去。”

鵬飛正色道：“胡說，趕不到醫院怎么治療你的病。”

李夢媛吐氣如蘭：“真的，我在你背上的時候覺得我的病已經好了，已經一點都不痛了。”

鵬飛：“別騙人了，進急救室的時候你還‘哎喲哎喲’的哼個不停，這時卻說不痛了。”

李夢媛：“那是因為離開了你的緣故，我在你背上的時候你聽到過我的呻&&吟聲嗎？”

鵬飛用左手撓了撓頭：“這個，這個倒確實，似乎沒有聽到你呻吟過。”

李夢媛：“因為我在你背上覺得好舒服好舒服。”

鵬飛剛要說什么，突然聽到外面有雜沓的腳步聲傳來，里面似乎還有李桂昌副校長的說話聲音：“我家夢媛身體一向都很好的，怎么突然會得了闌尾炎？”

鵬飛趕緊抽出被李夢媛握住的右手，幫她扶正了倚在自己肩上的頭，踴身跳下了手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