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傻瓜吉姆佩爾

　　小霍塔被這突如其來的愛撫驚得不知所措，他驚嘆于自己并不反感這種輕輕的撫摸，好像在為他彈去衣角的塵土。他感到心中蕩漾著一條溫熱的溪流，渾身都放松自如。

　　“這個奇妙的小男孩來自哪里？他好像會施法一樣。”小霍塔疑惑的想著，“他的笑臉天真又純樸，像圣像中的小天使。”

　　“可憐的小霍塔，我知道有人欺辱了你，把你扔進黑寂的枯井里，不聞不問。所以我趕來做你的朋友。”小男孩歪著頭微微一笑，眨了眨閃光的大眼睛，金色的睫毛非常動人，“哦，你愿意我做你的朋友，像這樣拉著你的手嗎？”他用雙手握著霍塔冰涼的右手，他的指甲又長又黑，手背上還被蹭破了皮滲出血跡。

　　小霍塔注意到這差別時自卑羞慚的要把手縮回來，但他觸碰到他柔軟的掌心，又舍不得失去這樣的溫馨，只能羞怯的眨著眼睛，不回答他心中愿意與否。

　　“你還帶了本書？”小霍塔瞥見了他擱在腿上的紅皮書，想起剛才心中泛起的關于“知識虛妄”的想法，不由得沉下臉來。

　　“是的，我帶了一本書。”小男孩驕傲的晃晃紅皮小書，他一撒手小霍塔便賭氣似的把手背在身后，用此表達他的憤慨。

　　“啊，我親愛的朋友，你看見過烏云就不愿再看見藍天了嗎？要是有一只小狗咬了你，不代表它壞，也不代表你壞，這種無法辨別對錯的情況是存在的。”小男孩說，“你有一雙多么真誠的眼睛，我若不是從中看出了誠懇，正直和善良，難道我會出現嗎？”

　　“人人都說我眼里只有傲慢。”他聲音哽咽道，鼻子一酸眼淚便簌簌而下。

　　“傲慢是個可惡的詞，但這不比貪婪和殘暴好得多嗎？”小男孩溫和的一笑。

　　“這也能得到同情嗎？”

　　“哦，可憐的小霍塔，你哭的多傷心，因為你既不愿誰來同情又想得到哪怕一丁點的溫情，你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傻孩子，難道你不知道我會愛你嗎？”小男孩說，他挨近了小霍塔，把手自然的擱在他的膝蓋上，側著頭深情款款的望著他。

　　“你多懂我的心！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有個人深情的跟我說這些話。”小霍塔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誰也沒跟我說句：小霍塔，我知道你不是個壞孩子，你又愛學習又愛你的母親，為了偉大的事業愿意犧牲一切。但他們壞透了，我恨不得一下子死了，也不愿再和他們打交道。”

　　“擦掉你的淚水吧，如果你一邊想傷心的事一邊忿恨的發泄，就聽不清楚我要給你講的故事了。”說著，他一本正經的翻開書，平放在膝頭，“我們來讀一讀《傻瓜吉姆佩爾》的故事，小霍塔，苦難的人能從其中體會到不幸與幸福，我們得把心敞開，痛苦的東西才會流走，歡樂的情緒才會住進來。”

　　偽善的人并不是對誰都掛著一副假面具，只有在與他利益相關的人面前，他們才收斂起嘲弄，惡毒，擺著諂媚或者楚楚可憐的面孔。而在剩余的于他毫無幫助的人，他從不屑于費力的進行遮掩，這么做毫無必要，只會令他感到掉價。

　　辛丑對瓦平心中所持的就是這樣的態度，他才不會感激她收留自己的行為，這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個部分。他濁黃的小眼睛陰沉的掃了眼這簡陋的房間，不耐煩的搔了搔稀疏的頭發。雖然眼前的狀況錯綜復雜，但他心里明晰異常，他心里有一張詳情規劃的圖冊，從開始到現在他一步都沒有脫離軌道過。這份意料之中的成功使他禁不住得意的抖動肩膀：“一群鼠目寸光的蠢驢，看不起我，就因為我才十八歲，他們還陰陽怪氣的取笑我的身材，說我不過十三歲！由他們去吧！蠢驢們！”

　　他確實已經十八歲了，比瓦平年長一歲，但他的樣貌既單薄又稚嫩，無怪乎造成人們的錯誤判斷。他的行為舉止僅限于一個偏激的孩子，對求而不得的東西大哭大鬧，而他真正的想法卻比他表現出來的陰暗的多。有的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他究竟在追求一種什么性質的東西，可這樣的反躬自省使他心中郁結難耐，他便拋開這些無力的分析，一心專注于手頭的行動。

　　他從一次次的成功中獲得了滿足，畸形的思維漸漸的越轉越快，那些敗于他手中的孤魂野鬼，使他獨身一人時放肆的冷笑：“我得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他把自己看成得天獨厚的天才，從不承認他的軟弱與錯誤，在這條黑暗沉淪的沼澤地上行走使他心醉神迷。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具有毀滅性的人，他一路走來令一切人與事物無一不加重了他這種天性，使他成為一個真正可怕的人。

　　烏云密布，空氣低沉的夜晚，寒風掠過樹林發出凄惶的嗚咽聲。辛丑躺在狹窄的床上，無不自豪的伸出一只手掌在眼前，他沉浸在神經質的滿足中，欣賞著自己蒼白，骨節細小，脈絡清晰的手：“就是這只手，又不負眾望的推翻了一個反叛者，它多么靈巧和有力，生來就不是與誰握手的，它有更大的用途，掃除敵人！干掉臨陣脫逃者們！它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而我是它最權威的主人！”

　　雖然他認為不用和瓦平裝腔作勢，但他顯然愿意同她和平相處，雖然他打心底里看不不起她：“她能有什么作為？一個稚氣未脫的黃毛丫頭，遇事只會咋咋呼呼，我的頭發！你扯著我的頭發啦！你要是讓她泡杯茶，她倒會端端正正的送來一只被子，但你要求她給敵人一個榔頭，她能嚇得昏死過去！我也不指望從這種人身上獲得什么樂趣！”當他若無其事的看著瓦平在房間里兜兜轉轉的打掃衛生時心中思量著：“更何況她還懷抱著落空的希望呢。”

　　而瓦片對辛丑的態度就坦誠多了，她同情他孱弱的身體以及不幸的遭遇。她愿意為他奉獻一種手足之情，使他逐漸擺脫舊習慣形成的習性。她看不慣他躲躲閃閃的眼神，他眼睛有輕微的斜視，加重了這種鬼鬼祟祟的神態，好像他無時無刻不在覬覦點什么。

　　關于家具店老板加于辛丑的責難，瓦平一概不予置之，她恨死那個袖手旁觀的陰險者了。“要不他就什么也不知道，要么這其中還有他出手的地方呢！”她心里合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