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單戀

　　鄭笛生第一次見到趙琦琳是在她來操場上大鬧的那天。

　　“笛生，快點把球傳給我。”好不容易闖到籃下的隊友揮舞著手臂，笛生反倒是退了幾步，站在線外投出了漂亮的三分球。

　　還未等笛生高興，就見到一個女生站在籃下，那女生用雙手接住球后將球朝著人群密集處拋去。

　　“小心！”笛生朝著人群喊道，同時跑向球落地的方向，可終究是跟不上球的速度，眼睜睜看到球砸倒了一名女生。

　　“葉彥文，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你憑什么甩我！”笛生停住腳步回頭，見到那女生正與身為隊長的彥文嗆聲。

　　“那人是誰啊？”作為剛入籃球隊的新隊員，笛生用手肘敲著身旁的學長。

　　“那是我們彥文隊長的女友，不過貌似現(xiàn)在是前女友了。”學長擦著額頭的汗，作壁上觀地和周圍的同學漸漸圍成一圈。

　　彥文卻好像不在意那女生咄咄逼人的氣焰，反倒是穿過眾人，去扶起了那個已經無人問津的被籃球砸倒的女生。

　　“啊？你的品味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差了？”女生漲紅了臉朝著彥文的背影罵道。

　　笛生這下看清了那女生的臉，莫名地有一種高貴的感覺。笛生突然有點好奇，若是不這樣發(fā)怒，這人該是怎樣一副漂亮臉蛋。

　　“并不是我的品味這么差。只是我寧可選擇這樣一個平凡的女生，也不想和你在一起。大小姐。”彥文就像是刻意激怒她似的回答道。

　　笛生沒聽清彥文接下來那些的話，目光鎖在了那女生柔弱的背影上。

　　笛生并不清楚彥文學長和她的糾葛，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時候的那個女生讓人心疼。

　　笛生突然想起了自己安慰家里的那條名叫“小旺”的狗的事情，雖然把學姐和狗相提并論很不禮貌，但笛生果然還是很喜歡照顧別人。

　　“學姐。”似乎行動比笛生的想法轉得更快，還未等笛生想明白，他就已經跑著去追上了那女生。

　　“雖然我不清楚你和彥文學長發(fā)生過什么，但是我覺得彥文學長說的更多的還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不用安慰我的。我其實早就應該知道這一點的。”女生一直都背對著笛生，“果然還是不想讓無關的人見到我哭的樣子。”

　　一陣沉悶的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而后就是一輛豪華轎車停在校門口。

　　“小姐，回家了。”一名魁梧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在見到女生臉上的淚痕后一把就抓住了笛生的衣領，“是你這個臭小子干的？”

　　“不是他做的。”女生深呼吸后平靜地說道，而笛生已經被抓得快喘不上氣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學弟。”女生在邁入車內之前背對著笛生問道。

　　“鄭笛生”，“趙琦琳”。

　　笛生開始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

　　上課時盯著數(shù)學公式的黑板，眼前會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琦琳學姐的背影；在操場打籃球時總會幻聽到琦琳學姐的聲音。

　　碰——，今天不知第幾次籃球砸在籃筐上，笛生沮喪地看著熟捻的籃球。

　　“笛生，你既然狀態(tài)不好就不要硬撐著打籃球了，先回家去休息吧。”學長關切地拍了拍笛生的肩膀。

　　笛生愣愣地點頭就要走，走到半路想起來書包還放在操場邊上，只好又折返回去取。

　　就算是分手了，那也是彥文學長的女朋友啊，笛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在意。

　　笛生在即將拿起書包的時候，看到了有人將一瓶礦泉水放在書包的旁邊。抬起頭來，見到了笑容燦爛的琦琳。

　　果然她笑起來的時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啊，笛生呆呆地看著竟都忘了說話。

　　“看到我就這么驚訝嗎？”琦琳拿著礦泉水瓶在笛生面前晃了晃，“原本是打算給彥文送水的，結果他幾天果然是在躲著我。”

　　“謝、謝謝。”笛生接過礦泉水，然后不知道該不該坐在琦琳身旁，只好無措地站在一旁。

　　“你這個學弟倒是有趣。好了，你既然拿了我的礦泉水，那么就帶我去找彥文吧。要是看到我一個人，他估計會無視吧。”

　　笛生點了點頭，不假思索地就帶著琦琳去找此刻應當在準備回家的彥文學長。

　　一路無話，走到僻靜的走廊里，控制不住情緒的琦琳一下子撲到笛生背上開始低聲啜泣。

　　笛生緊張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回頭，直等到琦琳停止了啜泣才繼續(xù)向前走。

　　“還有什么事嗎？趙琦琳同學。”如預想的一般，彥文開口便是冷淡的語氣。

　　琦琳的眼角還有些紅腫，顯然是哭了很久，但她還是緊緊抓著衣角強行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我是來表明我的態(tài)度的。”

　　笛生覺得杵在這里的自己特別尷尬，可又不能忍不住不去在意，所以假裝離開，實際躲在不遠的角落聽著二人的對話。

　　“哦。麻煩您快一點。我趕時間。”聽著彥文學長冷漠的語句，笛生又開始心疼琦琳學姐了。

　　“無論你是真的曾經愛過我，還是一直以來都只把我當作她的替身。我只想告訴你，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你不要想甩掉我！”

　　琦琳的聲音在顫抖，但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堅決。

　　笛生苦笑著，覺得自己真的很奇怪，這都只是琦琳學姐和彥文學長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

　　“哦，我知道了。”彥文一直到最后都保持著冷靜的態(tài)度。

　　笛生想沖出去安慰琦琳學姐，可終究想不出自己以什么身份來安慰她，也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果然還是不想讓無關的人見到我哭的樣子。”笛生想起了琦琳學姐曾說過的話，自己也只是無關的人而已。

　　在陽光明媚的下午遛狗本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但是笛生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汪。”小旺低著頭不停地蹭著主人的褲腳，而相比于高興得不停晃動尾巴的小旺，笛生只是在不停嘆氣。

　　“快點走啦，我都跟你說過了我們找到新的歌手了。”不遠處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正在驅趕一位抱著吉他的少女。

　　“可是，我要是丟了這份工作的話???”少女話音未落就被男人強推了一把而跌倒在地上，吉他也被那男人搶走。

　　“你沒事吧。”笛生趕忙跑上前去。走進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畫著很夸張的妝容的琦琳學姐，于是便十分失禮地撲哧笑了起來。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嘛。”琦琳洗掉妝容后，笛生的笑聲仍然止不住。

　　“實在對不起。學姐你的那副樣子，實在太有沖擊力了。”

　　二人并行走到臨近的公園里。琦琳坐在給小孩子玩耍的秋千上，腳尖漫不經心地點地，整個身體微微前后搖擺著。

　　“不過，學姐你不是大小姐嗎？為什么會在那種地方做兼職啊。”

　　“我和家里人吵架了。不，應該說只是我一個人單方面在跟父親慪氣吧。”

　　“慪氣到不接受家里的生活費，所以出來自己賺嗎？”抱著小旺的笛生坐到了臨近的秋千上。

　　“我不喜歡被人約束的感覺。父親對我的幾乎所有事情都要管，交什么朋友要經過他的同意，業(yè)余時間的安排要經過他的批準。”

　　“我明白的。那是叔叔他希望你能成為他心中理想的樣子，但學姐你并不想變成那樣。”

　　“所以我要和絕對不會被他認同的彥文交往，要畫著濃妝在他絕對不會接受的餐廳里賣唱，甚至在外租房住。”

　　“可是，這樣的生活真的是學姐你想要的嗎？”笛生突然問道。

　　“哎？”琦琳驚訝地停止了話語，看起來這應該是她從未想過的問題。

　　“我初中的時候曾經很羨慕那些會很漂亮的上籃的同學。那時同學說我這樣的身材是不適合上籃的，可是我偏不信。”

　　“結果呢？”有些好奇的琦琳向笛生問道。

　　笛生見到琦琳的眼神，稍稍有點臉紅地扭頭繼續(xù)講道：“結果瘋狂練上籃的我變得很累，直到后來才想明白那只是逆反心理而已。

　　真正要明白的是，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嗎？”琦琳低頭沉思起來。

　　“啊。”原本在笛生懷里很安靜的小旺突然興奮地竄下秋千，朝著遠處狂奔而去。

　　“小旺。”笛生喊著小狗的名字一路追趕著它慢慢跑遠了，結果竟不小心把手機遺留在秋千上了。

　　笛生跑遠之后不久，琦琳就發(fā)現(xiàn)了笛生的手機。總算在馬路邊看到了笛生，卻也見到了那個女生，所以猶豫著不敢上前。

　　笛生遲早會發(fā)現(xiàn)自己手機不見，然后打電話過來的吧，琦琳這樣想著。緊緊攥著手機，琦琳沿著反方向走去。

　　開始只是為了逃避那個女生，可是一旦開始逃避似乎就無法停止腳步了。等琦琳察覺的時候自己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才不想回那個地方呢。”琦琳口是心非地自語道，然后獨自蹲坐在路邊。天漸漸黑下來，寒意也開始越來越濃。

　　“他怎么還沒有發(fā)現(xiàn)手機丟了啊。”百無聊賴的琦琳開始翻起笛生手機里的通訊錄，然后看到了“彥文學長”的電話號碼。

　　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向那個號碼發(fā)了條短信——“學長，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可以請你到XX地方來嗎？”

　　發(fā)完短信后，還未等屏幕黯淡下去，就有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進來。琦琳接起，發(fā)現(xiàn)是笛生打來的。

　　還未細想就告訴了笛生自己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未等琦琳想到兩人可能撞上，笛生就掛斷了電話。

　　“撞上也沒什么關系吧，反正我已經不是他的女朋友了。”琦琳將身體縮成一團，竟?jié)u漸在人行道的石階上睡著了。

　　“小姐，小姐，醒醒啊。”不知過了多久，琦琳被人晃醒了。

　　是幾個衣著邋遢，滿嘴黃牙，口中還叼著香煙的男子，其中為首的一個正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一個人睡在這里啊？”

　　“不需要你們管！”琦琳想要站起來，想要打落那男人的手卻反倒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們在做什么？快點放開我女朋友！”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一個并不高大的男生。

　　“啊？”那幾個男子一臉不爽的表情向他圍攏過去，伸手就要打到他，他卻靈巧地晃過眾人，然后跑到琦琳身邊，抓著她的手一路狂奔。

　　“總算???是甩掉他們了吧。”跑出了很長一段路，氣喘吁吁的笛生扶著墻壁，同時仍然抓著琦琳的手。

　　“快點放開我的手。”琦琳佯裝微怒地掙脫開笛生的手，然后背對著他的琦琳還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你的手機在這里。”琦琳突然有些不敢面對笛生，就那樣背對著把手機還給他，然后一個人慢慢向前走。

　　真是笨蛋啊，快點追上來啊。琦琳在心里期待著笛生追上來，然后漫不經心地環(huán)顧周圍，卻見到了背著那個女生的彥文。

　　二人越走越近，琦琳甚至都忘了閃躲，仍是站在原地。不知何時，淚水又開始從眼角滑落。

　　“彥文？你???，果然???，原本我還不信???”琦琳聲淚俱下地面對著那兩人說道，待到泣不成聲索性扭頭跑遠了。

　　“還不快點去追，然后好好地向她道歉。”彥文學長背上的女孩跳下來，然后催促著彥文趕緊去追。

　　反應稍慢一拍的笛生原本也想回頭去追琦琳，可見到彥文學長從自己身邊跑過，便又開始猶豫起來，恰巧見到那女生幾乎就要跌倒。

　　“小心。”笛生最終還是去扶住了那個女生，并盡量讓自己露出笑容，“同學，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你是小旺的主人？真想不到還能在這里見到你。”女生話音未落，腳尖就觸到了地面，然后就是一陣劇痛。

　　“總之，先送你回家吧。”笛生自然是注意到了女生紅腫的腳踝，于是跟彥文學長一樣背起了女生。

　　二人沉默著走到了公交車站，都想著彥文是不是能夠追上琦琳，并且讓這件事有一個比較完滿的結局。

　　“那么，你是在擔心彥文學長是不是會跟前女友跑了？”坐上公交車后，笛生總算是向女生搭話道。

　　“哎？男朋友？”女生驚訝之余慌忙擺手否認，“彥文同學和我不是男女朋友啦，那只是一個誤會而已。”

　　“是這樣啊。”笛生不知該如何繼續(xù)話題，四處游移的視線最終停留在女生胸前的紅豆骰子上。

　　女生似乎是注意到了，扭頭面向笛生。笛生慌張地將視線移向窗外，而女生的影子也映在窗上。

　　“這個骰子是我外婆傳給我媽，我媽又傳給我的。”女生不再看著笛生，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講起骰子的事情。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里面可真的是紅豆哦。一直以來都是只傳女不傳男的，和它一樣。”女生低聲講道。

　　“和什么一樣？”笛生好奇地問道，但是見到女生惆悵的表情后有些后悔自己問了出來。那大概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你是想要是一個這樣的紅豆骰子送給琦琳吧。”女生就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說道。

　　“我、我才沒有這樣想呢。”笛生毫無說服力地支吾著。

　　“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哦。你一定是喜歡琦琳同學吧。不過這個紅豆骰子不能給你，媽媽說過，這骰子只有親手制作才顯得珍貴。”

　　女生看著笛生，意味深長地繼續(xù)說道：“可以請你明天中午到學校的池塘邊嗎？”

　　陽光明媚的第二天，笛生在午休時從食堂返回教室的途中，見到了已經在池塘邊等待的女生。

　　“昨天忘了跟你說，我是高二三班的林初瀾，應該算是你的學姐了。”初瀾將袋子里最后的面包屑灑到池塘里，搖晃著站起來。

　　“學姐昨天的腳傷還沒有好嗎？既然這樣請假不就好了嗎？”笛生關心道。

　　“不行！”初瀾嘟著嘴猛烈搖頭，“既然跟你約好了，那就一定要來，畢竟也沒有別的方法能通知到你。”

　　“好好，那么現(xiàn)在先讓學弟看看你的腳踝吧。”笛生敷衍著向初瀾靠近，初瀾則忍著痛步履蹣跚地躲避著。

　　“我的事情暫且不管。”總算是支撐不住的初瀾坐到最近的長椅上，“你確實是喜歡琦琳同學的吧。”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喜歡???”笛生看向別處呢喃道。

　　“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希望琦琳同學能夠不陷在和彥文同學的過往里吧。我覺得，你可以把你現(xiàn)在的想法告訴琦琳同學。”

　　“我現(xiàn)在的想法？”

　　“那是喜歡也好，朦朧的情愫也好。把你現(xiàn)在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訴琦琳，讓她明白。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初瀾溫柔地看著笛生。

　　“這種事情，我做不到的啦。”笛生繼續(xù)看著別處，不過臉頰浮上了些許紅暈。

　　“沒關系的，雖然我并不知道琦琳同學的想法。不過，我會喜歡你的。雖然我之前并沒有談過戀愛。”初瀾堅決地說道。

　　“都說了我其實不太確定那不是喜歡啊。”笛生扭捏著看向初瀾，然后撞上了初瀾的堅毅的眼神。

　　“如果需要勇氣的話，就來這里和我握手吧。媽媽說過，和人握手的話，別人就能切實地將勇氣傳遞給自己了。”

　　“好吧，既然學姐都這么堅決了。”笛生總算是舒展開眉頭，然后就像是為了表明自己已經下定決心，向前邁步握住了初瀾的手。

　　“嗯，那么接下來就是為表白做準備了。”初瀾天然地說道，“看起來還要拜托一下他們呢。”

　　“表、表白！”笛生支吾著紅透了臉，“我也需要準備準備。”

　　“沒關系的。我想，琦琳同學會喜歡你的，一定。”初瀾胸有成竹地說道，“所以加油吧。努力把你的想法傳達給她。”

　　語畢，初瀾站起身來，慢慢走向遠處的大樹。走到一半，初瀾又轉過身面對笛生：“如果被拒絕，也希望你務必能成為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