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為什么你會這么在意趙琦琳的事情?”沐伊在講完過去的時候之后這樣問道,初瀾慌張地搪塞著,而后就迅速逃離了公園。
“究竟是為什么呢?”在跑出去很遠之后,總算冷靜下來了的初瀾開始反問自己,反問其實知道答案的自己。
公交車駛?cè)胝九_,出神的初瀾抬頭看了一眼后就登上了車子。出乎意料地,與往常擁擠的車廂不同,車上的乘客寥寥無幾。
“大概是因為總覺得她很像媽媽吧。”初瀾推開車窗,瞇著眼望著染紅西方天空的火燒云。
初瀾記得媽媽的身上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淡香,后來才知道那是中藥的藥香。
媽媽的身體不好,初瀾總是會見到她在家里止不住地咳嗽。但即便如此,還總是在家人面前裝出一副安然無恙的樣子。
和媽媽相伴的記憶隨著時間漸漸模糊,而今的媽媽只能閉著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媽媽即使在不停地咳嗽的時候還在堅持在傍晚出去買菜。
爸爸不止一次地阻止過媽媽的行為,但這種時候還年幼的初瀾總是會吵嚷著為什么那么晚才能吃晚飯,所以媽媽依舊如是。
那時候百無聊賴的初瀾總是獨自趴在窗頭看著媽媽在夕陽下獨自去買菜的背影,久而久之這竟成了初瀾對媽媽最深的印象。
那天彥文在操場上與琦琳分手的時候,初瀾看著琦琳背對著夕陽遠去的背影,稍稍聯(lián)想到了媽媽。
琦琳因為哭泣而顫抖著肩膀,而那時的媽媽則常常因為咳嗽也顫抖著肩膀。
其實并沒有關(guān)聯(lián),但初瀾總覺得如果不幫琦琳的話,就好像對不起自己年幼時的任性,對不起現(xiàn)在仍躺在醫(yī)院里的媽媽。
“丫頭,你是要去哪里啊?”初瀾從窗外收回視線,見到了笑容燦爛的彥文。
“等一下,不要動。”彥文立即收斂了笑意,拿著餐巾紙擦拭初瀾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淚水,“你這是要去掃墓?哭得這么傷心。”
“啊。”初瀾這才發(fā)覺窗外已是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而公交車的報站也已是從未聽過的地名。
“這里已經(jīng)是鄉(xiāng)村了。難道你也是住在鄉(xiāng)村別墅里的大小姐,還是說,你是趁夜色來掃墓的?畢竟在前面幾站就有很多公墓。”
“你總不會是乘錯方向了吧?”見初瀾沒有反應(yīng),彥文索性繼續(xù)調(diào)侃,卻正好猜中了正確答案。
初瀾尷尬地點頭,同時公交車駛?cè)胍粋€急轉(zhuǎn)彎。眼角還掛著淚水的初瀾一下子跌進彥文的懷里。
幽暗的燈光下,一團影子被反復(fù)地拉長與縮短。萬籟俱寂,耳畔只有風(fēng)撩動野草的細碎響動。
“你也真是的。因為太著急下車而扭到腳,這種事我可是第一次遇到。不過萬幸的是你也不算太重。”背著初瀾的彥文說道。
“你還是忘不了沐椋姐姐嗎?”初瀾平靜地問道。
彥文看似波瀾不驚地踏著尋常的步頻向前走去,半開玩笑地說道:“是啊,忘不了呢。畢竟那可是我的初戀呢。”
“但是,彥文同學(xué)你真的很勇敢啊。”初瀾仰望著被烏云遮住的圓月,慢慢回想起一些舊事。
“三年前我媽暈倒住院了,然后一直沒有醒過來。最開始的時候,我總是去附近的一個小賣部,因為那時覺得老板娘特別像我媽。”
初瀾覺得遠處的燈光變得朦朧起來,大概是自己的眼角又噙滿了淚水。
“然后呢?”彥文也不回頭,只是輕聲地問道。
“然后我就一直一直賴在小賣部里不走,直到某天一個人在店里向老板娘求婚。那時候我喊著‘不行不行’,然后就哭著逃了出來。”
“女孩子都是很柔弱的。如果沒有支點就真的是會崩潰的。”彥文輕聲呢喃著。
“去道歉吧。”彥文斬釘截鐵地講道,“去證明你已經(jīng)不再是三年前的你了。”
“彥文同學(xué)果然很堅強啊。”初瀾雙臂環(huán)著彥文的脖頸,然后像是把所有重擔(dān)都卸到他身上一樣伏在背上。
“我可沒有那么堅強的。只是擅長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但是這樣就足夠了。”
“彥文?”從燈光的陰影里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二人走近才看清是淚眼婆娑的琦琳,“你???,果然???,原本我還不信???”
還未等二人反應(yīng)過來,琦琳就轉(zhuǎn)身跑回了陰影里。
初瀾一陣心疼,隨即從彥文身上跳下來,忍著腳踝的劇痛推了彥文一把,“還不快點去追,然后好好地向她道歉。”
彥文點了點頭,也不知聽懂了多少就跟著琦琳跑入陰影之中。
初瀾微笑著稍稍松了口氣,然后腳踝的疼痛便漫了上來,整個人向前傾倒,不過幸好被路過的某人扶住。
“小心。”初瀾抬起頭來,未料到見到的竟是下午在公園救下的那條小狗的主人。
“同學(xué),我們還真是有緣啊。”男生雖然是笑著,但初瀾覺得男生的笑意里盡是寂寥。
琦琳慌不擇路地向前奔跑,也不顧燈光已經(jīng)徹底隱沒于遠處的黑暗中,而月亮也已被厚重的云層遮住。
被路上的砂石絆倒,琦琳向前一個踉蹌跌入田埂旁的田地里,就連臉上都滿是濕粘的泥土。
“琦琳,琦琳???”彥文泡在田埂上四處呼喊,而琦琳則屏神靜氣地等著他放棄。
“琦琳,你還在這里吧。”彥文在精疲力竭之后癱坐在距離琦琳躲藏田地的不遠處。
琦琳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彥文初遇時的情形——那時琦琳和強勢的父親爭吵,奪門而逃,然后也是跌入了田地里。
結(jié)果不久之后還下起了小雨,衣服濕透的琦琳仍然不愿意回家,盡管因為穿著裙子而裸露的腿已經(jīng)被荊棘劃出了細密的傷口。
總算是走出了田地,琦琳卻再也無力前行,正跪坐在田埂上的大小姐就這樣與來農(nóng)田玩耍的彥文相遇。
彥文背著琦琳朝家的方向趕,琦琳貼在彥文寬厚的背上,不由自主地就哭了起來。
后來琦琳就常常偷跑出來找彥文玩,也是在逐漸地接觸之后才了解到彥文和她是同一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
琦琳總是和那些所謂的好學(xué)生聚在一起,原本是和彥文這些人徹底隔絕開的。
彥文會帶著琦琳去做一些離經(jīng)叛道卻又樂在其中的事情,比如放火燒荒地上肆意瘋長的雜草,從長階梯的扶手上一路滑下去。
琦琳覺得彥文活得很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而不是像自己只能做父親的女兒。
琦琳知道彥文一直都放不下童年的鄰家姐姐,但卻無法抑制自己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他。
然后,琦琳終于在一個傍晚向彥文告白。琦琳現(xiàn)在閉上眼還能清晰地憶起那時彥文的羞澀神情,真的是既帥氣又可愛的模樣。
其實她并不是十分甘心永遠做那人的替身的,她原以為彥文總有一天會喜歡上她,而且她也是由此來反對父親對她的各種干涉。
琦琳覺得自己其實是很自負的。包括看到彥文和澹川因為瑣事大打出手時,下意識地就捏造出了他們因為自己而打架的謠言。
琦琳討厭這樣的自己,但無法遏制自己的這種行為。
“對不起。”彥文突然的道歉,打斷了琦琳的回憶。
“雖然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但總之還是對不起你。如果那時我沒有答應(yīng)你的告白,也就不會有這么多傷心事了。
丫頭說她要向以前的阿姨道歉。相比較的話,我就更該給你道歉了。
對不起,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男生的。另外,我和她只是剛認識幾天的同學(xué)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
琦琳靜靜等著,等到彥文離開之后,才在田地里哭泣起來,直哭到淚水成串地往下落。
周一,沐伊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教室門前,像是自修課上百無聊賴的任課老師。
“沐伊,把你的數(shù)學(xué)試卷借我一下。”同學(xué)向她搭話,她也不回應(yīng),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校門的方向。
從六點五十四分到七點十七分,沐伊座位后面的位置一直都空著。直到班主任拿著講義走進教室。
“好了,都回到座位上。”班主任用厚重的講義敲打著講臺,沐伊被同學(xué)半拖半就地拉回座位上。
“林初瀾遲到了?你們有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嗎?”老師話音剛落,同學(xué)們竊竊私語著,倒是沒人接老師的話。
“快看啊,鯉魚姑娘來了。”靠窗的男生指著校門的位置,眾人紛紛將視線移向窗外,也不顧班主任那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初瀾不緊不慢地靠近教室,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水。昨天那男生陪初瀾回家后,初瀾就開始覺得腳踝越來越痛。
原本以為沒事的,而且和人約好今天在學(xué)校碰面,所以瞞著父親來上學(xué)。原以為早點出門就行了,沒料到腳踝的扭傷貌似比料想的嚴(yán)重。
“林初瀾,你腳受傷了?提前請病假就好了啊。”老師的臉色稍稍緩和下來。
“老師,我先送初瀾去醫(yī)務(wù)室。”沐伊未等老師的回應(yīng)就主動舉手站起來,然后架起初瀾的身體朝醫(yī)務(wù)室走去。
“感覺那孩子不是那么好學(xué)的性子啊。”“似乎以前的存在感很低呢,是不是特意想引人矚目呢。”好奇的同學(xué)們繼續(xù)竊竊私語著。
“都給我安靜!”心情似乎很不好的班主任用粉筆敲著黑板,“雖然很快就是長假了,但不要都給我這么松懈。”???
空蕩的走廊里只有沐伊和初瀾二人,時而能聽到從教室里傳出的朗讀聲。
“為什么不請病假?”沐伊雖然很想問昨天初瀾為什么逃了,但還是更擔(dān)心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
“本來覺得沒那么嚴(yán)重的,而且昨天和人約好了今天在學(xué)校見面。”
“笨蛋,”沐伊狠狠地敲了敲初瀾的頭頂,“約定什么的推掉就好了。”
“丫頭,”彥文高喊著從二人身后跑來,“對不起了,昨天把你一個人落在那里了。”
“果然是你的原因。初瀾遇上你準(zhǔn)沒有好事。”沐伊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頭。
“糟糕。”彥文握住初瀾的手想要跑,但還沒邁開步子,初瀾就露出了疼痛的表情。
電光火石間,彥文驚險地躲過沐伊的拳頭,然后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起初瀾,朝著醫(yī)務(wù)室跑去。
當(dāng)天中午的澄澈天空倒映在空地的池塘里,從天空中飛翔而過的鳥兒就像在水中遨游。
從醫(yī)務(wù)室出來透氣的初瀾一面吃著沐伊從小賣部買來的面包,一面把袋子里掉落的面包屑喂給池塘里的鯉魚。
初瀾抬起頭來見到樹梢上出現(xiàn)了第一片枯黃的葉片,同時瞥見三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影子。
“真是好險,差點就被初瀾發(fā)現(xiàn)了。”沐伊捂著胸口,另一只手將彥文和澹川牢牢貼在樹干后。
“話說,為什么我要在這里?”拿著書本的澹川想要離開,卻被彥文死死抓住。
“因為這種事情很有趣啊,你不覺得這么有趣的事情應(yīng)該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嗎?”彥文興奮地說道。
“不覺得。”澹川冷淡的反應(yīng)與彥文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安靜,和初瀾相約的人來了。果然是男生啊。我早就覺得這孩子有戀愛的苗頭了。”沐伊緊張地胡亂抓身后人的手。
“說起來,這人不是我們籃球隊的新晉隊員嗎?平時看起來沉默寡言的,似乎和丫頭還挺般配的。”彥文探頭道。
“聽不清啊。不過那男生似乎一副很困擾的樣子,就像是要拜托初瀾什么事情似的。”沐伊壓低聲音,也不知是說給彥文還是自言自語。
“???不過,我想我會喜歡你的。雖然我之前并沒有談過戀愛。”初瀾堅決地說道。
男生聽了這話,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的紅暈更甚。待初瀾再說了一句,男生甚至上前握住了初瀾的手。
“這孩子果然是開始談戀愛了啊。”沐伊有些寂寞地轉(zhuǎn)身靠在樹干上,“仔細想想,上次初瀾還幫他追過他的小狗。”
“昨天也是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先送丫頭回家了。看起來這家伙平時一聲不吭的,其實已經(jīng)預(yù)謀了很久啊。”彥文倒是開心地靠在樹上。
沐伊感覺自己的手被人反握住,有些惱怒地想要掙脫,這才注意到自己抓住的是澹川的手。
沐伊突然覺得澹川的臉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彥文同學(xué),王澹川同學(xué),沐伊,這個周日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我希望大家能夠一起去。”微笑著的初瀾猛然出現(xiàn)在三人身旁。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們在偷聽的。”驚訝的沐伊鉆著初瀾的太陽穴。
“大概從最開始你們不就在這里了嗎?沐伊饒了我吧,很痛的。”
“這種事情以后不要讓別人聽到,知不知道啊。這次幸好是我們。”沐伊就像愛操心的姐姐囑咐著初瀾。
初瀾點著頭,然后感覺太陽穴上的壓迫突然消失了,睜開眼見到失神的沐伊盯著澹川。
“等等,你叫王澹川,莫非你是那時總是在圖書館看書的男孩?”
“你總算認出來了啊。明明開學(xué)式上見到我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了。結(jié)果花了那么多時間才認出澹川。”彥文搭著同樣失神的澹川說道。
“咔嚓。”按著快門的聲音頻繁地響起,放下相機的彥文不由得感嘆著:“看起來這次人情還得真的是賺到了。”
“把相機還給我。”沐伊強硬地從彥文手中奪回自己的相機,“這次我們是來陪初瀾道歉的,可不是出來游玩的。”
“話是這么說。”彥文伸展雙臂,享受地呼吸著從稻田和長滿植被的丘陵上飄來的清新空氣,“原來丫頭曾經(jīng)是住在很好的地方啊。”
“因為媽媽以前身體不好,需要住在遠離工業(yè)區(qū)的地方。”埋首上下鼓搗地圖的初瀾說道。
站在初瀾身后的澹川從她手中奪過地圖,在調(diào)整到上北下南的方位后微笑著還給初瀾。
“謝謝澹川同學(xué)了。”初瀾習(xí)慣性地道謝,然后總算是找到了昨天店主告訴她的地址。
“幸好昨天跟店主通過電話了。不然單靠記憶還真的沒有信心能找到呢。”拿著地圖的初瀾緩步向前走去。
“既然知道電話號碼,那在電話里道歉不就可以了嗎?一定要當(dāng)面嗎?”
“反正都是睡懶覺,在車上睡覺和在家里睡覺沒有區(qū)別嗎?一直在公交車上打瞌睡的葉彥文同學(xué)。”沐伊用尖銳的眼神盯著彥文。
“因為要在周末睡懶覺所以不想來,這理由還真是牽強啊。你啊,是故意找個借口來還人情吧。”澹川訕笑道。
“啊,找到了。”初瀾駐足于一家古樸的店前。一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男子正在拆卸店門前的木板,店內(nèi)的柜臺里端坐著一位孕婦。
“叔叔,早上好啊。”初瀾快步向前向著男子搭話道。
“你是?”對于初瀾的招呼,男子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是昨天打電話來的小瀾啊,好久不見都長這么高了。”
“小瀾來了嗎?”店內(nèi)的孕婦循聲也慢慢走了出來,“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初瀾微笑著寒暄了幾句,接著就收斂了笑意,鄭重地向二人鞠躬道歉:“以前的小瀾不懂事,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對不起了。”
男子與孕婦面面相覷,彼此沉默著,初瀾甚至覺得這短短的幾秒鐘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我們不記得小瀾又給我們添過什么麻煩的,所以小瀾不需要給我們道歉的。”
“哎?可是???”初瀾還想繼續(xù)說些什么,但話音未落就給婦人抱在了懷里。
“總之,歡迎回家,小瀾。我們從那時開始一直一直都在等你回來。”婦人熱淚盈眶,其懷中的初瀾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沐伊靜靜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有時候語言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啊。明明只是很簡單的話語,卻好像擁有能夠讓人心意相通的力量。”
“讓人心意相通嗎?”彥文低頭自語,“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琦琳聽到我的道歉了嗎?”
“學(xué)姐!彥文學(xué)長也一起嗎?”一名男生從店面的另一邊走來。之前幾次見他都是不修邊幅的樣子,這次卻是選了一套很干凈的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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