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

　　都秋的表情格外莊重，如同在思索一個千百年來破解不了的歷史難題，那嚴肅的神思就像是一個哲學家。

　　不知所措的我進退兩難，孤零零的右手懸在她的眼前。她那一言不發的淡定讓我越發尷尬，我不禁有了一絲慍怒。那時候的我，年輕、沖動。但在她面前，我卻忍住了。

　　我們兩個如同靜止在了兩個世界，我的眼前好像出現了兩個宇宙，星云交匯碰撞，迸發出激烈的火花，無邊的沉寂之后它們融合在了一起。

　　我承認我是一個很容易放棄的人，所幸那一次，我晚放棄了一秒，真的就是僅僅一秒，讓兩個世界融為了一體。有時候我總想，這個世界真是由各種各樣的機遇和巧合組成在一起的，就算是差一絲一毫，這個世界肯定都會變了樣子，就像當初如果我沒有伸出手，都秋說不定仍然活著，說不定成為了一個成功的鋼琴家，也許會是一個溫柔體貼的母親和妻子，有著屬于自己的幸福。

　　在我準備收回手的前一秒，蹲在地上的都秋緩緩地抬起了左手，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她的動作輕柔舒緩，如同電影中的慢動作。我的瞳孔放大，血液被瞬間注入了大劑量的腎上腺素，每一個毛孔都像張大了的鼻孔一般拼命喘著粗氣。我的心跳像是擂鼓一般，砰砰地打的我的肋骨生疼生疼。

　　都秋潔白的如同漢白玉的小手掌懸在了我右手的正上方，我和她一起盯著她那細長玲瓏的手指，它們微微下垂，與我的掌心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都秋像是下不一定決心一般，猶豫著是否要真的與我接觸，好像我的手上流淌著看得見的電流，讓她充滿了畏懼。

　　搖動著的節奏挑撥著我的心，一種急切的情緒充滿了我的內心，我反過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而她則被我這突然舉動嚇得驚聲尖叫，只是沒有人注意。

　　都秋的臉色通紅，瞬間失去了剛才的調皮，轉變成了一種有些夸張的嬌羞。這樣的嬌羞我只在初中時候才見過，那時候我不小心碰到了前排姑娘的后背，而她的臉頰紅了整個上午。

　　我把她拉著站起身，都秋想要掙脫我的手，但我卻牢牢的抓住了它，她的手很軟很軟，軟的就像一小團海綿，溫熱，略帶潮濕。

　　我抓著她的手想拉著她去人群中間，我的心跳很快，我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在我的胸腔里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占有的快感，那感覺像是小時候第一次抓住鳴叫的蟬，第一次買到想要的玩具車，第一次……

　　看我沒有松手的意思，都秋臉色焦急的念叨著：“別呀別這樣，我不會跳啊！”

　　我猛地站住，都秋被我拉著沒有收住腳步，差點撞到我的懷里。

　　都秋飛快的用可以活動的右手撥正額前散開的頭發，然后目光乞求的看著我，像是闖了禍的孩子一樣。

　　“我不會跳。”都秋又小聲說了一句，只是到聲音末尾時候已經很微弱了。

　　后來我才知道，那時候的她以為我生氣了。

　　她的樣子讓我有些想笑，我學著她乞求的目光，裝出一副可憐的表情說道：“你忍心我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嗎？連我的同伴都找到舞伴了，他肯定會笑話我的。”說這些的時候我指了指像一顆轉圈的土豆般的橙子，都秋看到橙子滑稽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

　　“可是待會我還要彈琴……”都秋的語氣已經明顯有了松動，而且也沒有再掙脫我抓著的手。

　　“沒關系，就幾分鐘。”我的心跳此時已經沒有剛才那般劇烈，我發現我從那時喜歡上了握著都秋的小手。

　　都秋又低下頭思索了一會，不過這次僅僅是一小會。

　　“好吧。”都秋像是征求一般看著我，“說好了就一會。”

　　那天我們在一起跳了有多久我已經不記得了，反正直到急匆匆的主持人在人群中拉出仍然滿臉笑容和意猶未盡的都秋，我們才分開。都秋為整場舞會彈了結束曲，而我一直站在臺下看著她，那時候我好像突然懂了音樂，那是一串電波，只有我的心臟能夠接收。

　　我一直沉浸在和都秋一起翩翩起舞的夢幻之中，那真的像是一場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