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色的對手

　　心氣低沉，可逍遙子依舊敏感，他嗅到撲面而來的殺氣！

　　殺手們在出手殺人的那一剎間，心意都是相通的。

　　側臥在血水的逍遙子只有右手右腳，可用，他的劍叫他甩在一旁。

　　血光與劍光一道映在他面上時，他胸中忽然一悶。

　　何等強大的殺手在他出手時逍遙子才得以發覺。

　　血色的衣服，血色的面罩，沾滿鮮血的短劍。

　　此殺手出手的那一刻，逍遙子制住了他，此劍剛及逍遙子肋下的那一時逍遙子抓住了短劍。

　　逍遙子滿手鮮紅滴淌出血來。

　　逍遙子嘴角一咧，擺出鄙夷的面孔，露出淡淡微笑道：“閣下是誰？”

　　紅衣殺手雙手把住劍柄，死命發力，不見動靜，便丟下劍，哼哼的笑了起來。

　　逍遙子聽他發笑，隨即大怒。

　　他抓住劍刃，抵在地上，悶喊一聲，即時發力，直將劍斷作兩節。

　　紅衣殺手微一發愣，目光轉過，突然一冷，手中登時多出把劍，劍身一現，他即跌落下去，劍尖直指逍遙子胸口。

　　逍遙子閉上眼，絕對的自信如久違的甘露匯成的一股清泉由心田涌來。

　　這個殺手現今與他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最高明的殺手都明白一擊必亡的道理，一擊不中只求速逃。在他看來刺殺是堅持不來的，集所有機緣于一身的一擊往往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效果，若再度出手無異于自殺。

　　瞧見紅衣殺手手中多了那把劍的一霎，逍遙子已經出手了。

　　他不及抓劍，五指并攏，襲向紅衣殺手。

　　紅衣殺手以跌落似的身姿，刺向逍遙子胸口，自身重量再加

　　上招數使力，他自以為速度很快，自以為在他想到要出手的時候逍遙子已經死了。

　　盲目的自信確然是自負，為自負付出的代價往往要比自卑貴得

　　多。

　　一個殺手的二次出手不僅顯出他的自負，更顯出他的無知。

　　逍遙子站立起來，紅衣殺手跌落在逍遙子方才躺的地方。

　　紅衣殺手大口咳著，直到咳出了鮮血。

　　逍遙子站定，像貓瞧著快死的耗子那樣瞧著他，瞥見他嘴角冒著泡沫的血流，逍遙子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同情。

　　逍遙子快要笑著拷問他時，他面容忽然扭作一團。

　　他嘴唇發黑，腫脹起來。

　　紅衣殺手緩緩坐起身來，坐直時，又大口咳出幾口鮮血。

　　逍遙子也坐到血泊中，他口中緩緩道出：“唐門十三鬼，如今來了幾個？”

　　紅衣殺手雙手竭力抬起，手臂不時抖顫，他拉下面罩，露出一張眉開眼笑的臉，哪里像受了重傷咳血的人？

　　他仍沉浸在勝利當中，尖著嘴，目光刻在逍遙子黑腫的嘴唇上，便像耗子瞧著一只瘦的比鼠還小的貓。他一面瞧，一面發出尖尖的笑聲：“嘻嘻嘻，還是我贏了，我贏了，你是殺手我也是殺手，你殺人用劍，我殺人可不用劍！”

　　逍遙子陪他笑起來，仿佛他就是他，他比他還為他的勝利高興，逍遙子笑的認真、快樂，不禁讓紅衣殺手，停止了笑聲，放低了目光。

　　逍遙子喊道：“唐門十三鬼既然都來了，為何不現身相見？我垂死之人，還無緣見得唐門眾位高手，實在可惜，可惜。”

　　逍遙子不知唐門十三鬼來了幾個，但確然明了來的不止一個，而且其他幾個尚不敢現身。

　　逍遙子抬眼看看窗外，月色明亮，青光騰騰，月光透進暗紅的閣樓，照在血水里，蕩漾出赤光，血光伴腥臭在空氣中彌漫，簡直叫人睜不開眼，呼不出氣。

　　逍遙子卻笑了，不過他儼然一副要死的模樣。他皺著眉，呲著嘴的笑著，快死的滋味他雖嘗過，不過這滋味依然不好受。

　　笑聲很低，但很透，透進紅衣殺手心里。

　　紅衣殺手突然一陣抽搐，而后目光如毒劍狠狠刺向逍遙子。

　　逍遙子瞧見他發黑的嘴唇，嘴角淌出的黑血，便開口道：“丹江鬼唐兌，莫非你中的是和我一樣的毒？”

　　唐兌的兩片發黑的嘴唇便像一扇布銹的鐵門，他發出重重喘氣聲，一言不發。

　　逍遙子拿起自己的劍，用沾滿血的手抹劍，同時緩緩道：“唐家眾位高手，誰若有解藥，出來相見吧？”

　　丹江鬼唐兌低頭看著自己胸口滲淌出的一滴紅血，他望見胸口衣衫被逍遙子指甲穿透的小孔，早在心中流出兩行眼淚：“若是自己多穿兩件衣服，那贏的可就是自己，他不甘心，他實在不甘心！他哪里能想到一個男人留著這樣長的指甲，長到足以穿透他的衣服，刺破他的皮膚。”

　　他誠然沒有逍遙子作為殺手般的那股隱忍，那種沉著，確定逍遙子手上被利刃滑爛流血時，他就該逃的，他的自負害了他，他很不得打爆自己多事的腦袋，可惜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逍遙子卻仍有力氣，他雖中毒，但未受內傷，不致虛弱到動彈不了。

　　不過逍遙子卻不去動，他沉下氣來，等解藥！

　　唐兌連咬牙切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發出尖聲呼氣的聲音，他眼皮耷拉，目含極大地不甘，他竭力抬高目光，以看清逍遙子的狀態。

　　殺氣騰騰卻滿含欽慕的目光，這目光再次叫逍遙子心中涌出酸楚。

　　可惜了丹江鬼唐兌身為殺手的功虧一簣，可惜了丹江鬼唐兌成為了殺手。

　　在唐兌閉上眼睛倒下去的那一霎那，兩人即時產生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唐兌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逍遙子凝視著他重重呼出口氣。

　　同為數一數二的殺手，二人之前雖未見面，卻已互相熟知，也許兩人都期待著見到對方，當然也包括此等見面方式。

　　逍遙子念出他的年紀：“三十歲，三十歲，再過五年，定能超越我的！無論是做殺手還是俠客！”

　　唐兌聽不見他的話，有人卻答了他的話：“逍遙子先生竟對我八弟如此賞識，那我當然不能叫八弟就此丟了性命。”

　　逍遙子等他走近了唐兌身旁，方舉目瞧他。

　　他身著寬大黑袍，肩上搭著紫色貂皮，十指皆環金玉，一臉大胡子，眼口鼻嘴，都是出奇的大，與那尖臉細眼的唐兌沒有半點相似的模樣。

　　待他從懷中掏出了金瓶，取出藥丸，便要喂給唐兌時，逍遙子冷冷道：“你的藥丸救得了我，卻救不了他，我若活著他必不會死！”

　　青都鬼唐離爆叫一聲，便似猛虎長嘯，他語氣澎湃：“天下奇毒，盡在我唐門，何毒難解？”他將信將疑，一面說，一面解開唐兌上衣，望見唐兌胸口的一片紫黑，即時被呆震住了。

　　逍遙子并不在意：“他活不過今晚！”

　　青都鬼唐離聽得，巨足猛跺，直跺的地板快要坍塌。

　　逍遙子也知道了，唐門十三鬼全來了，為的是一舉殲滅“暗河”。

　　如今十三鬼只出現了兩個，其余十一鬼在等什么？

　　等熊大人的出現？等予夫人的出現？

　　當再次回憶起予夫人微笑的模樣，他也笑了，他心里生出愉快，便像是失而復得，“也許還有幾位殺手活著，至少熊大人和予夫人還活著，否則，他唐門十三鬼怎會讓自己兄弟冒險獨自刺殺我？”逍遙子面帶笑意如是想著。

　　其時，他眼見著暴怒的唐離像泰山壓頂般向他壓迫過來，速度快到逍遙子不及反應。

　　唐離擒住他肩膀，吼道：“解藥在哪兒？快交出來，不然我叫你即刻去死。”

　　逍遙子道：“我活了，他才可活。”

　　唐離流出的汗已經滴到了他的額頭，他露出副極為嫌棄的表情，說道：“我若死了，他必不能活。”

　　唐離更是火燎黑臉，操起大手，一拳砸在他肩膀。

　　力比千斤，逍遙子登時大口吐血，他含血笑語：“現在可給我解藥了？”

　　唐離猛地將手中藥丸拋在地上，轉身扶起唐兌。

　　逍遙子自去撿了藥丸吞下，提氣站起身來。

　　唐離見他站起，即時搖身而過，大手擒住他臂膀，道：“解藥呢？”

　　逍遙子道：“解藥給你，我活的過今晚嗎？”

　　唐離急紅火臉，大叫：“不交出解藥，你也活不過今晚。”

　　逍遙子心道：“不知道“暗河”里有幾位還是活著的，有幾位是被他們生擒的。”逍遙子悠悠的道：“不知能否請其他十一鬼一一相見？”逍遙子雙目空洞，對著唐離。

　　唐離立即說道：“當然不可！你‘暗河’中熊大人與予夫人還有四大殺手尚未現身，我等可敢隨意現身？”

　　逍遙子登時醒悟，熊大人、予夫人與張、秦、穆、李四大殺手都未在“暗河”，否則，這大樓亦不會布滿血光。

　　想著，他心突然像是跌倒了深不見底的枯井，他覺得黑暗無盡，憑借全無，他覺得無依無靠，可井道吹起的微風，又使他的心倍感溫暖。

　　手上的劇痛讓他全身緊繃，他使力握緊手上長劍，他觸著滑膩的血水，心里猛地一悚，他雖仍舊是個殺手，可已是個失去殺手本能的殺手！

　　“暗河”中殺手同事們的消失，熊大人，予夫人的消失，讓他開始覺得無依無靠。

　　他全身僵住，只留眼珠打轉，他看了遍“暗河”大樓，瞥瞥躺在血泊里的唐兌，他輕輕自腰間取出布袋，提到唐離眼前，說道：“這解藥可保他三日性命！”還未等唐離伸手去接，他即放手，而后身子一晃，與唐離隔開一丈，轉身走向梯道。

　　暗河已沒有他想見的人了，他迫不及待的離開“暗河”，遠遠的離開“暗河”。

　　可他已經離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