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記憶深處的故事

　　2007年4月，像是注定的雨季，淋濕的不只是我的心情，還有回憶城里的故事，我還是那樣多夢，夢里總有不同的故事。浪漫、欣喜、傷感等等交織在我的現實生活，為我空白平淡的日子掀起五彩的漣漪！

　　夢里又出現狗尾巴草，它們迎著風搖擺，我總是趴在那一片草地中間，嘴里咬著草葉子，扯著狗尾草編織著喜歡的小飾物。該說，連同我的記憶也一并編織！

　　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到外地工作。

　　臨走時，爸爸隨手采摘了一些狗尾巴草的種子，撒在一片空地上。對我說：“等這些狗尾巴草再長出種子時，就是我們一家團聚的時間。短暫的分開只是為了下一次更好更幸福的相聚，離開只是為了給我更好的生活！”

　　我沒有對爸爸的承諾有所懷疑，我守著那塊空地，耐心等著狗尾巴草慢慢發芽，長出葉，長出青綠的種子

　　不知道為什么？很多時候承諾如風！

　　我等來的只是媽媽，她痛哭的擁住我說：“爸爸不要我們了！”我呆愣的望著媽媽的淚，我聽到心碎的聲音。

　　狗尾巴草已在等待的季節瘋狂生長，旺盛得能淹沒我幼小的身軀。我躺在狗尾巴草叢里，望著空洞無物的天空，淚無聲的滑落！秋天時，那片草地開始變得枯黃，我終于相信，有時候人永遠不能預知未來，不能擁有永恒的美！我輕輕的劃著火柴，點燃那片草地，燒掉爸爸曾給的承諾，也燒掉了等待與期盼。然后我對著狗尾巴草放聲大哭，成為眾鄉鄰口中名副其實的傻小孩！

　　我不會忘記春天每年都會來，狗尾巴草每每嗅到春的味道，就會推開土壤，一次比一次旺盛、一次比一次青綠。在我記意深處對爸爸承諾的絕望，也隨著這些草滋長，混和著我的傷，愛與恨交織糾纏。我沒有再去點燃狗尾巴草的沖動，只會靜靜的看著那片草地，任風一次次的掀動我的發絲，千萬縷愁緒隨風輕輕飛揚！

　　再也記不起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我終于聽到一個久別的聲音，他叫我“孩子”，我們中間隔著那片茂密的狗尾巴草，我的視線模糊得看不清他的模樣，我不知要如何去稱呼，壓住崩潰的情緒說：“狗尾巴草每年都會長出好多好多種子，好多好多”

　　我想媽媽一定會告訴他，他的孩子每年都會守在這狗尾巴草地里，等候那個承諾。孩子總是用狗尾巴草編著不同的小玩意兒；孩子的書房花瓶里插滿了狗尾巴草；孩子希望狗尾巴草一直結滿了種子

　　媽媽也曾告訴我，他曾放棄了妻子，忘記了我和那片狗尾巴草地。在外地事業成功后，他就擁著另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那是一個繁華的都市，很多人在那里有了金錢后都經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去沉淪去墜落。他很幸運，一番拼搏后就得到想要的地位、金錢；同時他很不幸，經不住美色的誘惑，拋棄了原來的妻子和孩子，在他事業頹廢一蹶不振時，往日的風光便會消失無蹤，他只能落葉歸根！

　　我知道，許多個狗尾巴草泛濫的季節，等待他回頭的不只是一人，而那些遙遙不知期的等待，是因為愛，因為那些和狗尾巴草一樣燃燒不盡的愛！

　　我無法忘懷他曾有的過錯，因為愛和恨早已和血液混淆，怎么分也分不清。于是我告別了狗尾巴草，乘坐離鄉最早的班機，去尋找在異鄉那座繁華的城市為何能讓人沉淪、墜落的真實原因。

　　一年后我只發覺，他來過的這個城市，由冰冷的鋼筋混凝土打造；繁榮而忙碌；高速公路上穿梭不停的汽車，看起來都像是老舊的數學工式；路邊仍然會有模樣憔悴落迫乞丐，和這個城市的一些著裝高級身份不低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我找到了他曾擁有過的那個女人，發現她現在濃妝艷抹在一個星級酒店的包房陪酒，幾乎已經丟失了再成為誰的情人的資本；然而我，在這座城市，雖然沒有體會到更多人的沉淪墜落，卻體會到城市的另一種蒼涼與冷漠！我從辦公樓的落地窗俯看城市的一角，路上依然有人們忙碌的身影和淡漠呆滯的表情；汽車偶爾發出刺耳的鳴叫，我看不到鳥兒自由在天空飛翔；悲哀隨即漫過了視線的盡頭！

　　我不由得懷念躺在狗尾巴草叢里的日子。我已經聽到那片狗尾巴草的呼喚，我甚至能從電話里聽到親人眼淚滑落的聲音。然后，我抬起頭，輕輕的說“爸爸、媽媽，孩子聞到的，只有空氣中彌漫的狗尾巴草平淡樸實純潔的香氣！”

　　狗尾巴草泛濫的季節，狗尾巴草又會長出好多好多種子，好多好多

　　我童年的往事，心頭微微泛起波浪，有好多已經隨著流逝的歲月淡忘，但剩下的故事還在那里閃閃發光。

　　那個讓人熱血沸騰的歲月，雖然沒有爸爸的疼愛，我跟著媽媽一起走；一起哭；一起難過；一起為生活奔波。

　　雖然那時的生活很苦，白面、魚、肉只能到年節里去想，但我依舊快樂得不知所以，歌聲依然是那么整齊嘹亮。我的笑是媽媽的依靠，我的歌聲是媽媽忘記不快樂的良藥，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媽媽相依為命，砍柴、挖地、播種做了爸爸應該做的農活。但那個人不在媽媽的身邊，為媽媽撐起這個家，為她扛起她多年這重重的擔子。

　　所以生活無法讓媽開朗，媽很沉靜。因為媽心中有許多委屈，她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總是用笑來掩蓋她心里的痛，我知道媽媽是想讓我要堅強的活著，要勇敢的去面對生活。爸爸丟棄了我們，我們不能就這么絕望。媽媽說：“孩子，你是媽媽唯一的依靠，如果你不在媽媽身邊，媽媽的心早就死了。”

　　聽到媽媽的話，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抱著媽媽哭著，媽媽說：“孩子，別哭，媽媽不是好好的嗎？我的好孩子，做個男子漢不哭，答應媽媽一定要堅強好嗎？”

　　我抹了抹眼淚，媽媽，我知道你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你真的太累了。好多的委屈，好多的傷痛，好重的負擔，我都看在眼里。今天，我不會哭了，我是男子漢，我是媽媽的依靠，我是媽媽唯一的夢。

　　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在油燈下讀書寫字，媽媽你默默坐在旁邊納鞋底；我去上學，媽媽你默默地送我；我發高燒，媽媽你默默地不停地喂我鹽開水；我受了委曲，媽媽你默默地抱起我，讓我在她的腿上坐一會，直到我不抽咽了才把我放下。我想說的太多了。

　　在我眼里，我的媽媽很堅韌，堅韌得一想起就讓我揪心。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到二十里外的集上賣柴經歷，媽讓我明白：十七歲的男孩該挑擔子了！

　　媽挑一百斤，我挑六十斤。她早已像一陣風一樣走著，我很慢，擔子壓在肩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上身前傾才帶著拖沓的雙腳向前挪，兩膝綿軟；大口的呼吸使噪子有些干燥刺癢，心跳的聲音在耳底如永不停息的急促鼓點，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就在我快癱下去時，媽快步走過來接下我的柴擔，我一下子覺得自己像雞毛一樣輕飄飄的。無言地跟在媽身后，我原諒了那些認為孱弱就是羞恥的人。走到媽的柴擔旁，她把我那山一樣的柴擔放在我的肩上，然后吃力地挑著自己的柴擔在前面走，過河的時候，兩擔柴全由媽挑過去，我還沒走完軟軟的沙灘，媽已把自己的柴送到了集上轉來接我了！媽沒有罵我無用，而是用輕風一樣的目光看了我幾眼。多少年來，每逢艱難，都是媽媽在我身邊陪著，給我一個避風避雨的港灣。

　　現在我心里的狗尾巴草收獲了太多太多的種子，我想種在以后，因為媽媽是我以后的惦記，是我以后成功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