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抽煙人,口味雜。
有的口味重,就挑勁兒大的抽,抽得又快又猛,一頓飯功夫地上滿是煙頭,宛如狼藉一片的戰場。有些年輕人不會抽,也不過肺,只是裝模作樣叼了根,用嘴唇夾著,仿佛給自己便平添了十幾年的滄桑。
香煙的種類各式各樣,各人各有所愛。但在這里,抽牡丹煙的就他一個。
他點煙的樣子很瀟灑,從懷里掏出包被捏得不成形的煙殼,輕敲底部彈出根煙,叼上,一只手點火,一只手護住,這白霧便煙熏火燎起來,毫不停歇。他抽煙時喜歡把煙嚼在嘴角,就算是說著話煙頭也不掉。他一直喜歡叼著煙,無論做什么事,聊天,發呆,還是打拳皇。
那是1998年,香港回歸一年了,離北京申奧成功還有三年,那個年代一包硬殼牡丹煙兩塊四,他只抽這個。
在用游戲幣計算一切東西價值的街機廳里,一包煙相當于五個幣了,老鳥可以通關合金彈頭三次,再退兩個幣買根雪糕。
我頗為不屑,這煙不值這價格,他卻笑著說,小鬼頭終究不懂大人的生活,抽上一根賽過活神仙。轉而又嚴肅地警告我,小孩子不要碰這個。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正叼著煙和別人對戰,他的八神在三分鐘干掉了對方三人,沒掉一滴血,然后他一邊說著謝謝,一邊拿走了賭注的十個幣。
他歡快地吹了聲口哨,離開了街機廳,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跟上。
十個幣,五塊錢,在那個物價還算良心的年代可以買一份帶大排的盒飯,一般大排是我的。
二
他玩拳皇時喜歡腳踩在椅子上打拍子,惹得老板不滿。他哈哈一笑,丟過去根煙算是賠禮。老板接住,皺眉,怎么又是牡丹。
沒人知道他從哪兒來,要去哪里,只是每次我都能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整個人骨瘦如柴,頭發蓬亂,皮膚黑黝黝的,像是一個瘦小的軀體塞進了衣服里面,有時還會莫名其妙多了些傷。
他不打人機,也很少主動和人挑戰,多半時間他只是坐在機子前抽煙假寐,手上撕著煙殼上的錫紙,一層,一層,然后放進兜里。
有人挑戰他也不拒,只是要賭幣,三個以上。
他從未輸過。
他約莫三十歲出頭,但看他的白發又覺得不止。來街機廳的每個人都說,他們來這兒時,他已獨領風騷。有好事者問老板,老板猛地灌下口酒,吼道,那個臭老鬼。
臭老鬼在七歲的我眼里是大英雄。
那時候是拳皇最火的時候,街機廳里最顯眼的角落里永遠放著幾臺拳皇的機子,周邊聚集了整個街機廳里近一半的人,幾個人對戰,更多的是圍在外側觀戰。里面打得熱鬧,外面看的熱鬧,這場景頗似武俠電影中的雙雄決斗,總少不了外面圍一圈路人,評頭論足一番刷夠了存在感,也能推進劇情發展。
我零花錢少,又是瞞著母親來街機廳的,不吃早飯省下錢買了三個幣,對著一臺臺機子躊躇滿志,猶豫不決,好不容易趁著沒人的時候玩上兩把拳皇,便有討厭的人在我旁邊坐下,丟下幣要對戰。
我忙阻止,我一個人玩。
那戴紅領巾的少年比我高上兩個頭,俯視著我不屑道,膽小鬼,我賭手上所有的幣。說罷他一枚一枚在臺子上按下幣。我數了三遍,有十枚。
我咽了口口水,點頭同意。
離八歲生日還有一百五十三天,我就已經明白了,在欲望面前人們往往會高估自己的能力。
紅領巾拿走我僅有的兩個幣時,側臉翹起的嘴角笑得很邪魅。
想來那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BOSS,或許還只是個小BOSS,但那時的我別說等級,就連裝備都沒買齊。
紅領巾揚了揚拳頭用眼睛瞪我,嚇走了還想要討饒的我,我很窩囊地跑了,顯然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
在我的座位上坐下的是他,那個抽牡丹煙的男人。他一枚一枚疊起高高的游戲幣,笑說,我賭手上所有的幣,敢不敢跟,膽小鬼。
紅領巾火了。
這對決缺乏懸念。紅領巾輸掉兩個人的時候已經慌了,他嚷著,我肚子疼不玩了。
他嚼著牡丹煙一把把紅領巾揪回座位,口齒不清地說,忍會兒,馬上結束了。說完兵不血刃地完勝了。
他的八神從來不會輸。
紅領巾耍賴,不肯給,要逃。他皺起眉頭打量著那個孩子,像是對著搗蛋鬼不知該怎么訓斥的老師。他點點頭,一個巴掌拍上去,甩得噼里啪啦響,淡淡說道,給不給幣。
紅領巾丟下幣后撒腿就跑了,哭了一路。
一來二去次數多了,就沒人敢和我對戰了,我可以放心練人機。
回家媽媽問我為啥那么高興,我把一條胳膊鎖進衣服里,甩著空蕩蕩的衣袖說,郭伯伯罩著我,待我真好。
三
他自然不姓郭,也不讓我叫他伯伯,我也不知道叫他什么。
但我偶爾聽別人喚他作“老八路”的。
晚上七八點后他便離了街機廳,獨自走,他走路很快,我很難跟得上。他說,別跟我,我有要事。
我說,何事,尋寶藏么。
他一愣,繼而灑然一笑,應聲點頭。
他身后竄出幾個人影,喊了幾聲老八路,他便點點頭,丟過去幾根煙,囑咐我趕緊回家。
我急了,喊道我也要尋寶。
他擺擺手,你還太小,以后帶你去。
回到家母親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頓,那么晚回來。我卻反問,媽,長到多大才能去尋寶。
母親臉色溫和了點,說,以后好好讀書,便會有寶藏。
我迷糊了,游戲里不是要探險,要尋找,要戰斗才能開寶箱么,莫非母親有特殊的尋寶技巧么。
我終究好奇得很,去問老八路。老八路擺手,不答。
我說,小氣鬼,都不肯跟我說,果然是沒寶的吧。
老八路忙點頭,有的有的,神奇的寶。
我說,它什么樣。
他說,絕妙至寶,人們爭相奪之,令人心馳神往,欲仙欲死。
我說,比盒飯里的大排還好么。
他說,好得多。
但他終究不讓我跟著去尋寶。
我說,那你教我用八神,你的八神太厲害了。
他哈哈一笑,欣然允諾,很耐心地給我講解八神招式的套路和按鍵方式,我記得七七八八,使來使去卻只會一招。他笑道,只一招也好,一招鮮吃遍天。
我說,八神有弱點么。
他說,是人總有弱點。
我問是什么。
他撓了撓頭,說他也不知道,因為從沒輸過。
他說完這話人便消失了,一連好多天不見,我來街機廳好幾次都沒他身影。
我問老板,老板卻只是哼哼唧唧,不肯說。
我問他老八路為啥叫老八路。
老板說,老八路家里窮得很,他爹娘孩子卻沒少養,一連生了十二個,結果有四個小時候就死了,他排行老八,那時候別說看病的錢,連吃飯錢都沒,餓都能餓死人。
我嚇了跳,原來老八路從小餓肚子,以后盒飯里的大排不跟他搶了。
老板又說,他們家最值錢的就是床底下那箱子里那把大寶刀了,是他祖上傳下來的,似乎是他爺爺當的八路軍,留下長征路上的寶刀,一直被當做寶,所以他就被叫做老八路了。
我應了聲,心想若是寶刀是寶藏也未免平乏了點,但想到八神本就厲害還能配上寶刀,那自是無敵,心下也是歡喜。
我說,這街機廳里都是小年輕,怎么他三十多歲人了還一直跑在這里。
那天老板似乎是抽到好煙,心情好得很,知無不答。他說,老八路很年輕時便在街上混了,不比這些打著鬧著的娃子強多少,后來似乎也有段時間走上正途,我還以為怎么呢,原來是有女人了,還領著過來給我看,嘿,姑娘人水靈著呢,乖巧可愛,看著他打游戲倒也樂意。
我說,那他后來就不來了么。
老板說,本來是這樣的,好幾年不見人影,結果這兩年又莫名其妙竄出來了,跟一群小鬼打拳皇,也欺負得夠可以,我問他怎么了,他一個勁給我煙,日子過去那么多年,煙也沒有一點好。
我看著老板嘴上的煙,吞云吐霧繚繞地很,心想這就是大人們夢寐以求的好東西,定要拿來瞧瞧。我問老板要,老板不肯,我又追著他要,他煩不過,點了一根讓我吮著。
我才吸了口,一股火就在肚子里點了起來,燒得我喉嚨疼,咳了半天。我惱了,這東西有啥好的。
老板卻不理我,一個勁兒笑瞇瞇地抽,笑瞇瞇地品,臉上得意而安詳,仿佛他吸進去的是整個世界。
四
老八路再出現時臉上便腫了幾塊。
他說是尋寶時覓見了惡人,斗得天昏地暗,受了點傷。
我說,那惡人呢。
他一仰頭,我宰了。
我說,拳皇還能打么。
他厲聲道,那是自然。
他的八神照樣把我虐得死去活來。
我們倆一打便是一天。他起初是讓我的,一挑三,但對我而言還是無法戰勝。
后來我也選八神,還是敵不過。
我說,你不許用八神。
他同意了,隨機選了個人還是把我打得屁滾尿流。
我無奈地說,既然每個人都用得那么好,為啥一定要用八神。
他愣了愣,不作聲,嘴上叼著的煙也忘了吸,煙灰柱長長的,一呼氣就掉了下來。他喃喃道,有人說我用八神很帥。
我去看他,他在看屏幕,我不注意的時候他又選回了八神。
玩得一時痛快,直到把幣全用完才發現肚子餓得厲害,一看時間都晚上八點多了。
他帶我去吃盒飯,兩人份的,量足味美,兩個人蹲在電線桿子下狼吞虎咽地吃,一邊吃他還一邊跟我說搖桿旋轉的要領。
我把我的大排撕下來一半給了他,他說,我有大排。
我說,那就多吃點,你大人,吃大點。
他樂呵呵地傻笑起來。
吃完了我還在研究八神的招式。他問我,怎么,玩得不盡興么。
我說,我媽知道了我玩街機,不給我早飯錢了,每次都讓我在家吃完早飯才出門,所以沒什么錢玩。
他翻出口袋,也就剩十塊錢,他發出利落的喊聲,走,再去玩個痛快。
那時已經沒人肯跟他對戰賭幣了,這十塊錢二十個幣讓我們玩到凌晨。他煙也抽光了,沒錢買,就讓我裝作玩鬧的樣子在地板上撿別人沒抽完的煙屁股回來。這個任務我愛做,簡單實際,一小會兒便捧了一手回來。他也不嫌臟,擦了擦就往嘴里叼,噴著煙霧粗魯地摸我的頭。他這一抽就又是一個晚上。
回家后免不了被母親一通罵,我也不在乎,玩得盡興就好。母親終于忍不住了,一個耳光扇得我眼冒金星。我戰栗著回過頭,看見母親掉著眼淚又氣又恨地說,你怎么不學好啊。
我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母親睡下后,我趴在窗臺上,天上沒有一顆顆星星在閃,倒是樓下有一點亮光,在漆黑一片的深夜里隱約閃現。
我想,那應該是牡丹煙的光亮。
五
自那之后母親去上班時都會把家里的鐵門鎖住,不讓我出門,我哭啊鬧啊她也全然不理,扭頭就走。哭累了沒人回應,也就自己安靜了。
環顧四周,小小的屋子里沒有電視沒有游戲機,鐵門里的空間只有一臺破舊的錄音機會發出點聲音,在某一個頻段會放音樂,嘰嘰喳喳反復不停播著一首歌,隔著錄音機我不知道毛寧有多帥,也不知道濤聲如何依舊。
母親回來后會給我帶街口五毛錢的油墩子,脆得很好吃,讓我忘記自己被鎖在家里一天又一天。
母親很喜歡煎荷包蛋,一吃便是好幾天。我吃膩了,說,我不想吃荷包蛋,想吃大排。
母親低下頭吃著咸菜,說,好好,明天給你做。
第二天還是荷包蛋。
母親終于放我出來已經是兩個月后的事,她把我送到一個很寬敞的大樓里,那里有一群跟我一樣大的孩子,他們不懂街頭的盒飯只要五塊錢就可以有大排,不曉得牡丹煙的硬殼里有一張銀色的錫紙在里面,也不知道八神是拳皇里最厲害的角色,只知道不停地念著拼音和古詩。那個自稱老師的人說,這里是學校。
那年九月我上了小學一年級,比同學們要大一歲。在黑板被粉筆敲得咚咚響的時候,我想起了八神必殺技的按法,搖桿要旋轉下半圈,連按三下B。
某一個母親沒有來接我放學的下午,我跑到了街機廳,結果卻被老板趕了出來。我說怎么了,你不認識我了么。
老板把我拉到一邊,悄悄告訴我最近檢查得緊,未成年人不能入內。
我說,那我脫掉校服就是了。
他說,可你個子太小,一看就是孩子。
我說,那你給我根牡丹煙,抽煙的都是大人。
老板只是苦笑,不再理睬我。
我在門口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偏偏等不到老八路來,急得要命。
正打算回家吃晚飯,那個熟悉的身影穿過了對面的巷口,徑直向遠處走去。
我心下欣喜,也不吭聲,抓緊跟了上去。他還是走得很快,我追不上,干脆也不跑,慢慢地跟著,想看看他尋的到底是什么寶。一前一后我倆到了碼頭。晚上的碼頭人流多,來回的都是梳著大背頭的男人,一個個身上都有股腥味,和老八路身上一個味道。
那里的人都很怪,褲子的后口袋很鼓,把屁股撐起一個饅頭的形狀。老八路人很冒失,總是和人撞著,還是從后面撞,撞完了他就跟人道歉,點頭哈腰,然后人就跑了。那人一點也沒察覺,他的屁股不鼓了。
老八路飛快地離開了碼頭,右轉轉左轉轉,兜進了一個沒有光的巷口,他丟掉了錢包,留下了里面的鈔票。那時候的百元大餐是藍灰色的,上面印著四個人頭,可惜那之后幾年我還沒搞清楚那四個是誰就換成紅色的了。
老八路的腳步很快,我總是跟不上。跟著跟著就跟丟了。
這里的弄堂七拐八繞,復雜得很,等我再找到他的時候,他在角落里和人講話,悉悉索索動靜不大。老八路把一疊錢遞了過去,接過來個小玩意兒。小玩意兒太小,又沒光,我看不清。
老八路對面的人很快不見,老八路也快步走開,身影隱入黑夜,躲進了弄堂深處的公共廁所后面。秋季還沒完全涼下來,空氣中全是廁所特有的臭味,惡心極了。
在昏暗的路燈下,我看見老八路面色蒼白,滿頭是汗,喘著氣,急匆匆地打開那個小玩意兒——一個紙團,里面隱約是些粉末。他扯出一些銀閃閃的紙,將粉末灑在了上面,左手持著盛著粉末的紙,右手點著打火機在紙下燃,嘴里叼了根吸管在上面吸。那粉末被加熱燃燼后邊升起了股煙,從吸管里涌進了男人的體內。
我這才想起,這銀閃閃的紙是從牡丹硬殼里撕下的錫紙。
錫紙可以加熱燒烤,我在七歲那年便知道了。
回過神來時,那紙已經掉了,吸管滑了下來,打火機也滅了,老八路靠在墻壁上閉著眼睛,滿臉都是安逸和享受,仿佛入了極樂世界。
我想起了他曾經說過,那寶物是絕妙至寶,人們爭相奪之,令人心馳神往,欲仙欲死。
他看上去的確像是死了那樣。
然后在下個瞬間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面對面的我。
那眼神是我陌生的,我過去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睛,和我印象中的老八路完全不一樣,驚恐,慌亂,慚愧都有。
六
那之后我便沒再去找過他。
我開始漸漸明白母親養家的不容易,家里學著干點力所能及的家務,學校里面也試著讓自己和別的孩子一樣,用考試題代替了拳皇。
過了年,母親給了我點壓歲錢。買了文具和新書包后還剩下點,我便心癢癢去了街機廳。老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進去了,抽著煙翹了翹下巴,算是跟我打了招呼。
許久沒打,技術生疏了不少,有人要跟我對戰,我擺擺手便退了下來。
終究還是沒忍住,向老板問起他的事。
老板直到那根煙完全燃盡了才慢慢開了口,說他很久沒來了。
最后一次來的時候就一個人坐在拳皇的機子那邊,也不塞幣,一個人發呆,別人也不敢去打擾。后來街機廳里吵吵嚷嚷闖進來幾個漢子,叫罵著沖向了老八路,二話沒說便打了上去,老八路扛不住對方人多,被活生生打斷了腿,拖了出去。
我急道,后來呢。
老板搖搖頭,又重新點了根新的煙,不說話了。
我跑到那臺機子旁邊,那是我和他過去一直用的那臺,附近的地上還有好多煙頭,都是牡丹的。我在那里恍惚了好久,直到被幾個年紀大一點的學生推了一把才清醒過來。兩少年叫囂著說,玩不玩啊,不玩讓開啊。
我看了看他們挑釁的眼神,笑笑走開了。走的時候也沒和老板打招呼,就筆直離開了。
這一走,便不曾回來過。
街機廳門口本來有一顆很高很大的梧桐樹,葉子飄啊飄往下落,落了許久許久,直到連葉子也忘了落了多少歲月。
他也曾經來找過我,放學后在校門口很遠的地方佇立著往我這邊望。他給子不高,踮著腳張望著,我躲在了同學們背后,說著笑著走了。
他沖上來喚我名字,我也不理,任他跟著叫著。
同學說,那叔叔叫你。
我說,我不認識他,可能是壞人,走吧。
說完,他便不再跟著我了。
走了好遠,我回過頭,他還在原地望著我這里,人更加瘦小,面如土色,沒有一絲生命的色彩。
我那時想,如果只是打打拳皇,人生簡單點會有多好,如果這世界是按照打拳皇實力來劃分人的,老八路應該是最強的那種。但可惜不是。
如果那天他在多叫我幾次名字,興許我會應一聲,可他也放棄了。
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沒有再叫我,只是安靜地躺著,不聲不響,乖巧得很。
那偌大的廳里只有四個人,我,母親,可憐的司機,還有他。
或者說只有三個人,死人不算人。
我猶豫著要不要買包牡丹煙放他身上,送他最后一程,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未成年人買不了煙。
一旁母親拿著那張疑似遺書的信,沉著臉連連道,不會啊,他膽子小絕不可能是自殺。
隨后又斬釘截鐵地說,肯定是自殺,沒錯了。
我問,為什么。
母親悲戚戚地低下頭,他沒了念頭。
母親說的應該是對的,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老八路的人了。
七
街機廳我沒有再去過,聽說因為為了配合城市規劃,那一帶都搬遷了,街機廳也拆了,那里改成了新的公園。
后來有了電腦,玩的游戲也多了,但多多少少卻覺得有一些寂寞,游戲一個人玩總是孤單的。
一直到高中時,才有聽見同學談起拳皇的話題,語氣中已經有了幾分懷念的味道。我細細一數,竟然有了十年多的光陰。想必那梧桐樹的葉子也已經落光。
同學們聊得歡,我在旁邊有意無意地聽。他們說起了拳皇的故事,說起了八神為了打倒男主角草薙京不惜以身試毒,接受了反派的毒藥來增強力量,最后卻反而被毒藥反噬。
他們語氣中滿是唏噓。
我聽得真切。那天老八路沒有說出八神的缺點,我今天竟然知道了。
同學見我聽得認真,問,你也玩過拳皇么。
我呆了好久,傻傻地笑,沒,我不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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