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探尋

　　其實就算霍塔親眼目睹了那沖天的仇恨又如何呢？他還能退卻不成嗎？他已經是修煉成精的妖怪，面對黑熊都能面無懼色，更何況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山羊。收斂到了今天的財富，還有什么特殊境況是他不曾遇到的？法律的羅網(wǎng)罩下來時他次次成為漏網(wǎng)之魚，仇敵的刺刀，子彈，毒藥危及到他時，他又次次安然的全身而退。這位究竟商場的老兵，除了真正的鬼和真正的神沒有見過，還有什么樣的人沒打過交道？他把著仇敵們的脈搏，掌握著他們的命脈。

　　他踱到一座荒蕪的宅子口，感受著肚子里歡悅的火星蹦跳著。眼前的房子令他惱火，他討厭貧窮，討厭赤裸裸的破敗，在光景如此美好的情況下（這只是對他而言），窮困對他來說就是一無可取。他又不滿的掃了一遍觸目可及的凋敝，憤恨的咒罵著：“該死的地方。”

　　他想進到宅子里敲了一會兒門卻沒有人應聲而來，但他并不氣餒，他知道他的獵物在屋子里頭，只不過如今像個驚弓之鳥，沒有了囂張的氣焰：“老朋友，我來問問，剛剛的槍聲有沒有把你嚇著？”他用滑稽的腔調說，同時一只腳踩在門階上，一只腳有規(guī)律的抖動著。

　　屋子里傳來細微的響聲，像是一個人躡手躡腳的湊近門口，隨即聲音靜了下來：“真夠可怕的。”固埃說，他沒料到這時候會有人找來，手槍還拿在手里。

　　“是啊是啊。”老商人欲言又止的猶豫了一會兒仿佛自言自語的問道，“這是哪一波人呢？我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真叫人淬不及防，砰的一聲，我以為得把一切都解決了。”

　　固埃收起手槍溫怒的說：“是自己人。”他有意忽略了瓦片驚詫的眼神，還不是真想浮出水面的最好時機他想著，為即將而來的災禍暗暗皺眉。

　　“鬼才樂意管你們的事！”老商人不悅的跺了跺腳，他被這些糾來纏去的恩仇攪得煩躁不安，這在他的生活中象征著一種墮落，他重又觀察了一遍眼前光禿禿的景況，心痛之前溢于言表，“看起來你給自己找了個護身符，這倒挺不賴，用典雅的話來說，這是一種派頭。但這兒終歸是個該死的地方，我為死后埋在這里的肉體，更為或者埋藏在此的靈魂感到深切的同情。”

　　“你回去吧，我們可不該在這種情況下多說一句話。”固埃不耐煩的說道，他打心眼兒蔑視這個見利忘義的商人，他沸騰的血液一旦碰到這種不急不躁的“同伴”就又氣又恨，只可惜生命攸關的境遇把他倆綁在了一起。

　　“是呀是呀，這部分的利益可沒法清算。”老商人掖了掖衣襟感到寒氣逼人，他也處在有苦難言的狀態(tài)。他有別于一般的守財奴，那類小市民為了一點以不道德手段掙來的家財甘愿使自己變成啞巴，甘愿在一份刻意制造的虛假窮困里吃糠咽菜，比葛朗臺有過之無不及。對于這樣弄虛作假，害人害己的生活霍塔可無法委曲求全，他對他的錢財有一種本能的炫耀欲望，面對他浩瀚的家私，他感到喜悅不僅是占有它們，同時也為它們帶給他的恣意妄為。

　　多年的錘煉使他在任何一場生意上高瞻遠矚，在糾纏與斗爭中也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放長線釣大魚，面對區(qū)區(qū)蠅頭小利他甚至連眼皮也不愿意抬，那么幾張單薄的紙幣收入囊中倒教他為自己的志氣短小感到生氣。

　　為了眼前一門倒霉的生意，他拋下了舒適的生活，肉體的陶醉和欲望的滿足，那座金石鋪成的宮殿和如沐春風的愛撫。來到如此這般的蠻荒之處真教他胸悶氣短，郁郁不樂。他憑著自己尖銳的眼光，以及遍布的耳目了解到這一個沒有明目的組織，在他們的背后有無數(shù)的財富，至于這是一個什么性質的組織，諳熟門道的商人竟然一無所知。但他了解到，別說是門外漢，就連為此服務的內部人也不知道自己領導者的身份，他們只是像機器一樣收到命令就去執(zhí)行，憑著一腔熱血，從不考慮所作所為是否有違法律。

　　“不過是一群被洗腦的傻瓜。”自以為看透玄機的商人自忖道，他可不覺得其中有何神秘之處，但只要與她的利益沒有沖突，他可以對一切故弄玄虛的行為視而不見，他只操心于他的經營，別人的生死，靈魂的毀滅就像遙遠的天水，無法澆滅他心頭熊熊的欲火。

　　他早已斷定這個隔著門跟自己對話的人不過是個糟糕透了的膿包，但他對她一點也不同情，最多也只為不能從他身上榨出一點錢財感到可惜，并且也教他對這樁一直以來稀里糊涂的買賣產生懷疑。他們正卷在一出狂熱的內斗里無從脫身，子彈亂竄，說不定哪天就竄上了胸膛。

　　他懷著這樣惴惴不安的想法順著來時的路離開了，這種患得患失而激發(fā)了他沉睡已久的斗志，他走到店鋪時竟然有種幸福的醉意，正是這些不時的刺激，延緩了他的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