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傷與痛的邊緣

　　生命里有多少讓人窒息的瞬間。

　　痛不欲生，歇斯底里，在濃稠的黑暗里努力的尋覓那一絲微光。

　　翻云覆雨的命運，措手不及的遭遇。我們該怎樣撐開雨傘，去迎接洶涌的風雪和電閃雷鳴。

　　悲傷和苦難何去何從？

　　稚嫩的肩膀總要撐起那些生命給予的沉重，在傷與痛的邊緣踽踽前行。

　　微光向暖，風聲所向。

　　揚起嘴角，張開雙臂，去擁抱荊棘和風雪。

　　【九】傷與痛的邊緣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的，對不起，”喬小菲站在醫務室的門口。

　　本來還在喧鬧的幾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顧子陽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我知道這并不是你的本意，我們也不會怪你。但我還是想提醒你像柳權那樣的男生，你最好離他遠一點。”楊梓低著頭沒有情緒地說完，然后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紅了眼眶的喬小菲。

　　“恩，我知道了。”喬小菲咬了咬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關切的問了一聲：“子陽？你還好嗎？沒有受傷吧。”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他冷冷的聲音就像來自于千里之外，觸不可及。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轉身離開了醫務室，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

　　寞落的冬天，皚皚的白雪成片成片地融化，露出灰色的土壤。就像純白色的畫布被潑上了黑色的墨汁，讓人心里揪心地堵著。

　　喬小菲就這樣，背對著顧子陽一步，兩步，三步的離開。然后，漸行漸遠。

　　期末考即將就要來臨了，顧子陽上課不再打瞌睡了，程遙也不再看漫畫了，大家都投入到了緊張的復習中。

　　期考的時候座位是隨機排的，顧子陽和莫微微意外的排在了一個考場，還是前后桌。最后一場考試是語文，顧子陽答完了試卷，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還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又不能提前交卷，他咬了咬筆桿，下巴墊在課桌上，在草紙上胡亂的畫著自己的名字。過了一會兒，稍微地側了一下頭，看到莫微微坐在身后皺著眉頭看著作文題目，試卷上還是一片空白。

　　看來微微不僅物理成績不太好，作文功底也不行呀。顧子陽揚了揚嘴角，鋪開草稿紙，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左右，他又寫了一篇800字的作文。把草稿紙疊成了一個方塊，然后抬頭看了看監考老師正在翻手機，裝作撓后腦勺的頭發，把草稿紙扔在了莫微微的桌子上。

　　微微被從天而降的疊好的紙塊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前面的子陽，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監考老師，然后打開了草稿紙，看到上面的作文張大了嘴巴。

　　這也太夸張了吧。

　　廣播里喊著：“離考試結束還有三十分鐘。”莫微微看了看就寫了幾行的作文，顧不了那么多了，然后抄了起來。

　　莫微微到現在都清晰地記得當時的作文題目叫做《青春無悔》，顧子陽在給她的作文里最后一段是這樣寫的：

　　年輕的我們總有很多東西無法挽留，比如遠去的時光，枯萎的感情；總有很多東西難以割舍，比如心中的喜愛，執拗的堅持。我們無法決定明天是晴天還是雨落，自己珍惜的人和物是否還在身旁。我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不去眷戀已然消逝的風景，然后在夢想的道路上執著的前行。永遠不要只看到前途渺茫而忘記自己努力了多久才走到這里。青春無悔，無悔的青春，就讓我們迎著那道微光，義無反顧地奔跑著去往遠方！

　　過了幾天成績出來了，同學們都返校領取通知書。程遙拿過顧子陽手里的成績單，上面赫然寫著班級排名第三，看了看他的科目成績郁悶地說道：“顧子陽你真是個禽獸，每天上課就見你在那里睡覺了，你的物理成績簡直太令人發指了吧！還有數學，語文。哎呀呀，天妒英才啊，這日子沒法過了。”程遙夸張的扶著額頭。

　　顧子陽笑了笑，沒有說話。的確，他們只看到了他上課時候睡覺，而沒有看到他課下因為一道無從下手的物理題而抓狂，翻閱著資料咬著筆桿抓耳撓腮；他們只看到他可以行云流水般在二十分鐘里流暢的寫下一篇優質的作文，而忽略了他在課間里讀過了多少作文書和雜志，記下了多少筆記。

　　沒有一個人的優秀是平白無故的從天上掉下來的，背后總有揮灑的汗水和不懈的努力。

　　莫微微的語文成績也破天荒的突破了一百分。她和子陽相視一笑，沒有說話。

　　寒假來臨了。

　　程遙因為要在城里幫爸爸忙一些工作，還沒有回老家。臨近春節，家里也沒有什么農活，他每天就寫寫寒假作業，看看電視，讀讀雜志。

　　冬天的早晨有些寒冷，子陽習慣地賴在被窩睡個懶覺。床頭的手機突然突兀的響了起來，他摸了摸拿起了手機，睜開懵松的睡眼看到手機上寫著來電人：小菲，然后猶豫了一下掛掉了電話。蒙著被子準備再睡過去，

　　手機又響了，掛掉。

　　又響，再次掛掉。

　　當第四次響起的時候，他憤憤地按下了接聽鍵。

　　“喬小菲，你有完沒完！這么早打電話到底有什么事？”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先是傳來了一陣嚶嚶哭聲，然后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顧子陽當時就慌了:“喂，小菲？你先別哭，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子陽，我想見見你。我爸和我媽…離婚了…”

　　就像冬日里的一聲霹靂，滾滾的烏云遮擋了陽光，看不見飛鳥和人群。

　　“你先別哭，告訴我你在哪里？我現在就去找你。”

　　胡亂的穿了衣服，也顧不上洗頭，給父母說了一下去城里有點事。然后就匆忙地飛奔著去趕進城的第一班客車了。

　　來到了相約的地點，看到了憔悴的喬小菲。她的眼眶哭的有些發腫，頭發也因為沒有打理而枯燥的亂著。

　　憔悴的，讓人心疼。

　　看見了顧子陽，還沒有說話，便又放聲大哭起來。路上的行人詫異的看著這兩個少年，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子陽扶著她在馬路邊的一個地方坐了下來，掏出了口袋里的紙巾，遞給她。然后也不說話，就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過了一會兒，她停止了哭聲。哽咽著說：“子陽你能告訴我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我愛的人都會從我身邊一個個地離開？先是你，我也知道是我的錯。然后又是我的父母，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命運對我如此的不公，讓這些傷害都降臨在我的身上。”

　　顧子陽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然后對她說：“小菲，你看看這些來來往往不計其數的行人，或許他們臉上掛著微笑，但誰又能知道他們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幸運和不幸。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對與錯。站在你的角度上，你的父母離婚，是因為他們太自私，不顧及自己孩子的感受。可是站在他們的角度上，你也不能自私的因為你讓他們將就的去過下半生。他們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去離婚，就說明他們的感情走到了盡頭，如果還是在一起湊合著生活下去，你感覺他們會幸福嗎？”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在一起二十幾年的家人為什么說散就散？還有為什么要這么狠心的離開我？”

　　“小菲，你知道嗎？”他認真地對她說：“沒有人會離開你，他們只是站在了另一個位置，默默的看著你，只要你愿意珍惜，他們會一直都在。你現在做的就是振作起來，好好愛自己。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愛，又該拿什么去愛別人。”

　　“那子陽我問你，你還會喜歡我嗎？”

　　子陽沒有回答，就那么安靜地坐著，不說話。

　　或許，會吧。

　　又或許，不會吧。

　　轉過頭，看著喬小菲憔悴柔弱的樣子，讓人心疼。好想抱抱她，給她一絲溫暖，一處呵護。

　　后來，他們就這樣坐在馬路牙子上一起聊了好久，說了好多過去的事情。

　　大年三十的早上，莫微微跟爸爸去市區準備采購一些剩余的年貨。坐在摩托車的后坐上，凜冽的冬風嗖嗖的刮著，微微縮了縮脖子，裹緊了厚厚的衣服。

　　東西買的差不多了，爸爸讓她先在摩托車前看著東西，說自己再去轉轉，看有什么還需要買的。

　　莫微微站在那里跺著腳，百無聊賴地看著過往的人群。驀地，她看到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里站著，是她的男朋友。突然，過來了一個女生挽著他的胳膊，兩個人依偎著看著小攤上的年貨。

　　應該也從來沒有深愛過吧。但是看著如此場景，莫微微還是心頭一緊，感覺好像被什么蟲子蟄了一下，不撓有些癢，撓著有點疼。

　　這大概，就是背叛的感覺。

　　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你在哪里呢？”

　　“哦，在家里沒什么事，我來網吧玩游戲了。”

　　來來往往的人群似乎靜止了，仿佛突兀的只看見他們倆依偎在一起的樣子。也沒有痛徹心扉的感覺，就只是好像感覺很不公平。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曾遇到比你更優秀的男生，我卻默默地把這喜歡放在一邊，守候著你微薄的喜歡。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冒了，難受了你都不會在我身邊。一千句，一萬句的：寶貝兒，好好照顧自己。我喜歡你。我想你。都抵不上別人遞過來的那一件外套，一杯熱茶。

　　我都曾堅持著不去放棄，而此刻，你卻挽著別人的手，并著她人的肩。

　　不是異地戀太煎熬，太遙遠，而是在莫微微的世界里他的存在還太單薄，抵不過時間和距離的考驗。

　　突然一輛大貨車從馬路上開了過來，尖銳的汽笛聲在兩個人手機的聽筒里同時的響起。

　　莫微微的男友愣了一下，甩開了身邊女孩的胳膊，匆忙地向四周尋覓著，然后發現了站在人群里的莫微微。

　　“我們，分手吧。”

　　說完，莫微微頭也不回的跑進了蒼茫的冬天。就這樣，不管身后發生了什么，一路向遠方奔跑下去吧。逃離這個不屬于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下午的時候莫微微坐在窗臺前呆呆地望著白茫茫的天空，窗外斷斷續續地有人放著爆竹，似乎都可以嗅到新年的氣息。

　　男朋友，不，應該是前男友接連打過來了幾個電話，然后莫微微就任憑手機響著，也不接。然后手機也就不再響了。

　　或許，并沒有太難受的感覺吧。好像反而有些釋然。就像顧子陽說的，年輕的我們總有很多東西無法挽留，比如遠去的時光和枯萎的感情，我們也無法確定自己珍惜的人和物明天是否還在身旁。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眷戀已然消失的風景。

　　怎么會突然想起顧子陽呢？莫微微突然好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給子陽，有時候感覺只要能聽到他說話，看見他笑就會感覺好安心。

　　拿出了手機，編輯了好久，然后手機響了，打開信箱一看，是顧子陽發過來的短信：

　　爆竹聲聲辭舊歲，莫小微微笑開嘴。祝微微小朋友新年快樂！你一定要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在新的一年里開開心心。還有，要和你的小男友一直幸福下去哦。

　　看完短信，嘴角微微的翹起。然后按下了刪除鍵，把原本準備發給子陽的短信刪除掉，又重寫了一個簡單的新年祝福短信，發了過去。

　　也是，又不是什么痛不欲生的大事，不能攪擾了這新年的氣氛。剝開了一片綠箭放進嘴里，頓時感覺心情舒暢了好多。

　　除夕夜爸爸和程叔叔在家里喝酒，子陽和程遙站在房頂上，看著煙火斷斷續續的照亮夜空，四周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突然手機響了，顧子陽打開了收件箱：

　　子陽，因為父母離婚，我也想了好多。我們總有好多人還來不及珍惜就已離我們遠去。或者，在我們的世界里已經不是原來的他們了。趁著還來的及挽回，就義無反顧地去喜歡吧！子陽，讓我們在一起吧！

　　顧子陽抬頭看了看閃爍的夜空，突然就想起了莫微微，想起了她那安靜的側臉和恬靜的笑。不知道她知道了他和喬小菲在一起了會不會不習慣。哦，對了，她還有自己的男朋友呢。

　　然后又低頭看著手機想了想，或許，那份對喬小菲的喜歡一直都在吧。

　　然后，回了短信。

　　“小遙，我和小菲在一起了。”

　　“哦？什么時候？”

　　“就在剛剛。”

　　“哦，哈哈，那祝福你們兩個啦！”

　　煙火盛開的夜晚，泯滅了多少離人的淚，又照亮了多少人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