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木無邊

　　我在這陰暗的地方，聽著自己的呼吸聲，看著監視器里人們近乎瘋狂的舉動，我絕望了。

　　我對自己說：“你說當我頻繁的絕望時，希望他老人家會不會姍姍而來呢？

　　在活著與自殺之間，我的天平開始向自殺傾斜，我說過這是一種反抗，一種由存在到虛無近乎荒誕的反抗，做了也許沒有多大的意義，但不做，就這樣茍活著，也是沒有意義。既然都是沒有意義的，那做與不做就沒有了區別，那我為什么要做呢？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意義之于事物本身是毫無意義可言的，通常是人賦予事物以意義，然后用使命感與儀式感的方式在行動中獲得自己賦予自己的精神安慰。

　　當沒有意義的事出現時，像那癡呆的老人將報紙撕碎又拼起的無聊重復的動作，我可以賦予其或多或少比較恰切的功能性的意義，比如有助于預防思維緩慢之類的；但卻絲毫找不出一絲形而上的精神層面的內在動力的意義。

　　這種意義臨界于無意義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墮落，陷入邏輯思維的怪圈循環。只是，如果你我能沖出思辨的怪圈，拋開利害的抉擇，僅憑最初保有的志愿與內心的良知去行動，意義什么的，定會手到擒來。但通常，我們會在這怪圈里繞著圈焦急迅速地奔跑，直至累死，問題戛然而止，答案無始無終。

　　自從我說完我考慮考慮之后，那個該死的市長與那個女人好久都沒有來，他們用那殘羹剩菜供著我這軀殼。

　　日復一日，這里安靜如水一樣，監視器里人們依然狂笑著，那是無聲的狂笑。不過這樣很好，最起碼，我還有閉眼后的寧靜可以抵抗。

　　“哎，醒醒，醒醒啊！”我被一聲溫柔地聲音叫醒。

　　我一看，是那個女人來了，我有些許欣喜，很短，不過轉而又變得頹廢，道：“你怎么來了？你那個挨千刀的市長父親呢？”

　　“我知道你痛恨我們，我也知道你很想殺了我們，如果這樣可以解決你的痛苦，那你現在就把我掐死吧？”那個女人平靜地說道。

　　于是，我瞬間撲了上去，掐住那女人的脖子，可她竟然沒有尖叫一聲，反而是忍著的，不說話，有幾滴眼淚落下，我于是松開了手，她馬上穿著粗氣咳嗽著。

　　“你不是很怕死嗎？為什么不反抗？！”我說道。

　　“那天的話都是為了騙你才說的，我才不怕死呢！”她說道。

　　“那你為什么……噢，為了你那個喪心病狂的父親！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助紂為虐！”我義正嚴辭道。

　　“我知道，只是我別無選擇。

　　如果把你和我父親一同炸死，我就真的沒有親人和知道我曾經忍受了多少痛苦的人了。雖然荒誕暫時被遏制，但人們也許會開心，也許他們不領情呢？

　　打破一種秩序，重建另一種秩序，這期間必定會有大多數人都從未得知的故事。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個世界有你這樣的人存在，世界好的時候，他們好的過，世界壞的時候，他們壞的過。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盼望著崇高正義的世界到來。有很多人，他們只想平平安安、安安穩穩地度過此生罷了。”她說。

　　“那你口中的安穩與平安，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嗎？”我質問道。

　　“你知道嗎？我無比的厭煩著這個世界的人，就像你招募了很久，最后只有你一個人孤獨地去完成這個代價如此之大的使命。他們寧可被偶然飛來的炸彈炸死，寧可死在幾只老鼠的腳下，也還是沒有想好。

　　因為一邊是一定會死的結局，一邊是可能不死的憧憬。我父親他抓住了人們這樣的心理，企圖構建一種新的秩序與世界。雖然，這種手段我也不贊成，可我之前說了，我沒有辦法，我別無選擇！”她說道。

　　我看著監視器中人們可憎的笑容與漠然的態度，我罵了一句：“他媽的！”

　　我說道：“你說的也對。自古以來，有人死，就有人圍觀，甚至會有人叫好。

　　拋開一切意識，但從生命的角度看，在撒旦的審判場，我們都是罪人！因為人類有了智慧，有了各種分類的標準，而后就是以對立為目的的荒誕的廝殺。

　　這是多么好看的戲劇，情節曲折離奇，以至于上帝看得都沒有上廁所的功夫。只不過，這個世界，既然因平衡而存在，也必定有好有壞，無論受哪一種因素影響，到頭來，上帝審判你的罪惡時看的是你的心，不是你的人，這天枰上，自會有傾斜。

　　而我證見了那么多的故事，聽了那么多的事情，只是想在這天枰上，我的良知能夠高一些，僅此而已，不枉此生！所以，我不會改變我的選擇！”我再一次義正嚴辭道。

　　“我知道，所以你我之間的故事，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起的，對吧？”那女人說道。

　　我知道這是一個問句，一個反問。我也看到了那女人眼里的淚光，不知怎么的，我突然看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臉，我狠狠地搖了搖頭，說道：“對。但是，我會在記憶里留給你一個位置，這位置并不比那個女孩的差。總之，我被拋在這樣一個世界里，不是你們的錯。你們的選擇也沒有錯，要錯，也錯在這林林總總的關系里充滿荒誕的圖示，或許，你我都是在框子里生活的人，活得久了，也不覺得這框子是框子了。”

　　“謝謝你！這是你被他們搜走的那一封信，我在下邊也寫了些東西，希望你不要介意，等我走了再看。”說完，她輕輕地走了，我想叫住她，可似乎被什么東西掐住嗓子，完全說不出話來，呆立在那里，許久，許久。

　　窗外，起風了，把枯黃干癟的一片葉子卷著吹了進來，落到了我的腳邊。我拿起它，聞了聞，沒有味道，喪失了往日的生氣，只有陣陣的灰塵被我莫名的吸入，引起了我陣陣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