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場關(guān)于墜落的相遇

　　【二】

　　花開半夏，浮生微涼。

　　微光刺破了黎明，星辰隕落，太陽升起。露珠沿著草莖的邊緣緩緩滑落，你可以看見表面絨毛上留下的痕跡。在葉尖慢慢的聚合，折射了旭日明亮的光。

　　墜落，破碎，脆弱的美好。當

　　露水穿過清晨濕潤的空氣，砸碎在微軟的土壤上，在縫隙間蔓延。

　　你是否，是否看到了那場關(guān)于墜落的相遇。

　　“顧子陽，跟我來辦公室一趟。”班主任走出了教室。

　　到了辦公室，老師遞給他一張紙：“這是班里同學的名單和成績表，聽你的上一任班主任說你之前班長做的不錯，這一學期你還做班長吧。下節(jié)自習課根據(jù)成績和身高你把班里的座位排一下吧，盡量同性的同學坐同桌吧。”頓了頓，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給同學們帶個好頭。”

　　“我會努力的，那老師我就回去了。”

　　“去吧。”

　　顧子陽輕輕的彎了彎身子，轉(zhuǎn)過身走出了辦公室。

　　排位置的工作在同嘈雜和排解爭議的聲音里總算進行完了。“好了，大家現(xiàn)在進行自習吧。”說完顧子陽走下講臺，撥開程遙的背，在第三排墻角那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應該是從初中開始吧，無論是享受著班委或許是成績好的特權(quán)，他一直都占有著這個在同學眼里并不是特別好的位置。身旁的同桌還是程遙，他低下頭翻看著抽屜里的漫畫，時不時還咧著嘴傻笑。

　　這個長不大的孩子。

　　程遙不知在何時修煉的功力，總能在自習鈴聲還沒落之前沖出教室。子陽無奈的笑了笑，翻看著手里的語文課本。身后兩個女生好像有一個有些活潑，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話。背上突然感覺被別人觸碰了幾下，轉(zhuǎn)過身。“小班小班，我同桌想認你當哥哥呢。”說完自己捂著嘴自顧自的笑著。身邊的同桌有些羞澀地扯著說話女生的衣袖：“好了好了，別鬧了，人家才沒有這么說了。”他的眼前就是來到班里初遇的安靜的女孩子，此刻羞澀的她臉龐有些緋紅。

　　驀地，心里泛起了一絲悸動，就像一顆小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蕩起了一圈一圈漣漪。漣漪過后，便是平靜。

　　顧子陽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該怎么接茬。那個活潑的女生也感覺氣氛有些僵硬，趕忙說：“你好顧大班長，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梓。楊樹的楊，木辛梓。可不許叫我楊辛呦，我會生氣的。”說完又笑了起來，然后用胳膊碰了碰同桌：“恩……我叫莫微微，莫是莫非的莫，微是微光的微。”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程遙扶著他的肩膀湊了過來。于是，后來只能聽見程遙和楊梓的說話聲了。

　　莫微微，挺好聽的名字。顧子陽轉(zhuǎn)過身又翻起了自己的語文課本。

　　末夏的風漫過了操場上兩邊的合歡樹，粉紅色的絨狀花瓣在陽光和風中搖曳。似乎風中還能聞見那淡淡的幽香。一群群男生在籃球場上跳躍，投籃。籃球場邊站著手里捧著礦泉水瓶，臉龐緋紅，目光閃爍的小女生。飛鳥咕咕的飛過天空，一直在天際里化成一個黑點。就像是飛過了一場盛大的青春。

　　高二分了文理科，顧子陽報的是理科。數(shù)理化難度的突然增加讓他也不得不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時間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前走著，程遙和顧子陽也漸漸和身后這兩個女孩熟絡(luò)了起來。

　　顧子陽慢慢地熟悉這個叫做莫微微的女孩子，喜歡綠色，喜歡聽許嵩的歌，喜歡吃餅干，喜歡在不開心的時候嚼一片綠箭，喜歡一個人靜靜的發(fā)呆，一個安靜的女孩子。

　　莫微微也漸漸認識了這個叫做顧子陽的男孩子，喜歡藍色，喜歡打籃球，喜歡喝可樂，喜歡在上課打盹，喜歡看書，甚至拿著一本字典也會安靜的看好久，一個喜歡安靜的男孩子。

　　初秋的天氣漸漸的微涼起來，語文老師在課上講著《蘭亭序》，顧子陽裹了裹外套，又換了個姿勢睡了下去。語文老師看了看這邊，咳嗽了兩聲，程遙用胳膊碰了碰子陽，他一臉迷茫的從課桌爬了起來，眼睛里好像有一場彌漫的大霧。然后就坐了那么幾分鐘，身子又不自覺的往一邊倒了下去，腦袋一點一點的。莫微微坐在后面看著他，總在心里一揪一揪的，想著這家伙會不會撞到墻上或者磕到桌子上什么的。又莫名其妙看著他想笑，你說這個大男生瞌睡打盹的樣子怎么像個孩子似的。

　　“陽哥，去吃飯啦！”程遙趴在顧子陽的耳邊大喊了一聲，顧子陽嚇得一個機靈從睡夢中坐了起來，頓時清醒了，給了身邊的程遙一個白眼。

　　去往吃飯的路上，顧子陽突然看到了喬小菲在前邊走著。他加緊了步子走了過去，然后在身后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喬小菲好像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是正準備發(fā)笑的顧子陽和他那一幫子朋友。

　　“你還讓不讓人安生地走路了，你離我遠點！”

　　你離我遠點！

　　你離我遠點！

　　你離我遠點！

　　就像一場風雪席卷了整個初秋，飛鳥劃過了陰霾的天空不知道飛去了何方，落葉被一圈圈的秋風搖曳著拍打著地面。整個世界都安靜了，耳朵只剩下了那五個字在拍打著耳膜。身邊的人都詫異的看著這個被冰雪封凍的男孩，有的同學還在議論著。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總是會這樣？

　　“看什么看，看別人吵架能吃的飽飯嗎？”程遙沖著身旁的人吼道。路人看了看這兩個奇怪的家伙，然后揶揄地走開了。

　　程遙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吃飯吧。”

　　顧子陽木訥的抬起了眼睛，已經(jīng)看不到喬小菲的背影。跟著程遙，向飯?zhí)玫姆较蜃呷ァ?/p>

　　其實，關(guān)于顧子陽和喬小菲，程遙事最清楚不過的了。子陽是高一的時候遇到了小菲，他從五歲認識顧子陽也有十二年了，程遙從來沒有見過他對那個女生這么用心過。可喬小菲呢，也沒說過不喜歡顧子陽，也沒說過喜歡他，就這樣不冷不熱地和子陽相處了整整一年。可是子陽依然默默喜歡著她，天冷的時候會給她遞上一件外套，為她買最喜歡吃的零食，為了給她下載一首她喜歡聽的歌去自己最不喜歡的網(wǎng)吧。

　　好多好多的喜歡。

　　或許這件外套被她扔在了一邊，或許零食被分給了其他的同學，或許拿到mp3聽了下載的歌后她說聽著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好聽嘛。但是顧子陽還是喜歡著這個叫做喬小菲的女孩，喜歡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誰的青春里沒有過這樣的喜歡，或許只是一時情起，哪怕對方無所觸動。你依然想把自己最好的留給她，只為看見她微微的一笑，便感覺全世界都亮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偏執(zhí)的喜歡，就是因為沒有道理，只是喜歡。

　　或許顧子陽就是這么喜歡喬小菲的吧，程遙想。

　　吃過了午飯，程遙又不知道找哪個女生去聊天去了。顧子陽一個人回到了教室，中午的事情已經(jīng)被消散的差不多了，或許經(jīng)歷了太多的類似，他早已習慣了吧。走到位置上坐了下來，斜斜地倚著墻，看見莫微微也已經(jīng)吃過午飯回來了，低著頭不知道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

　　“微微，你說你要是喜歡一個人，可這個人不喜歡你。你還怎么辦？”

　　“那我就不去喜歡他啊，既然你喜歡他并不能讓他開心，又何必讓自己的喜歡成為他的困擾。”

　　“你們女孩子的世界我真是不懂。”他無奈的笑了笑。

　　“吃片綠箭吧，微涼的薄荷會讓你感覺到安靜的味道。”莫微微遞過來一片綠箭。

　　顧子陽打開包裝紙，見上面印著一行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就像一個華麗的諷刺，喬小菲再好，他也未曾晴天。

　　其實，在中午那個尷尬的場景外，莫微微親眼看到了顧子陽被毫無征兆的冷落冰凍后，那種徹頭徹尾的寞落。她雖然認識他不久，但她了解顧子陽是一個怎樣的人，雖然安靜，骨子里也有著張揚和跋扈。他能在那種足以燎燒整個草原的氣氛里卻似風雪冰凍般，那需要多大的忍耐，那個女孩對他來說，又該有多重要呢？

　　不知為何，她看到這個寞落的陽光大男生站在來往的人群里，竟然有一絲淡淡的，淡淡的心疼。

　　國慶節(jié)的假期過了以后，天氣慢慢的微涼了起來，不過秋天的陽光還是很明媚的灑滿了每一個角落，操場的合歡花也漸漸的凋落了，絨毛般的花朵被早上微干的露水打濕，粘在葉上枝頭。

　　顧子陽是住校生，在開學的前一天下午已經(jīng)來到了學校，在宿舍收拾好東西，準備去教室取那本放假前未看完的雜志。走到教室門口，推開門，看見空蕩蕩的教室里就莫微微一個人坐在位置上。他輕輕的走了過去，看見她在演算著一道物理題，做的太認真都不知道有人站在了她的身邊。來來回回的算了好久，何子陽不自禁的笑了出聲。

　　微微也被嚇了一小跳，撇著嘴：“臭子陽，你是鬼啊，走路都沒有聲音”。

　　“哈哈，微微你也是夠笨的，這么簡單一道題居然也會被你復雜地算了這么久。我跟你說，電子在這個磁場里的運動軌跡應該是這個樣子的……”說完拿起筆在紙上給莫微微畫了起來。

　　顧子陽俯下身子，莫微微可以聞得到他身上換洗衣服的香皂味，混合著陽光的味道有一種清新干凈的感覺。看著他側(cè)臉的輪廓和認真的樣子，其實，也是一個蠻好看的男孩子，莫微微想。

　　很快的講完了題，顧子陽扶了扶額頭的頭發(fā)在莫微微的身邊坐了下來。莫微微從抽屜里拿出一瓶可樂：呶，謝謝你給我講題，我請你喝可樂。子陽接了過來，滋的一聲打開了蓋子，喉結(jié)上下翻動，喝下了幾口，可以聽到那咕咚咕咚的聲音。

　　“唉，對了。今天在路上聽了一首OWLCITY的歌挺好聽的，我請你聽聽吧。”子陽拿出了mp3，一人一只耳機。

　　莫微微胳膊圈了起來，把下巴放在上面，找了最舒適的一個姿勢趴在了課桌上。耳機里傳來一個靈動卻又充滿磁性男聲，哼唱著一首英文歌。她閉起了雙眼，慵懶的享受著這個午后。

　　顧子陽轉(zhuǎn)過頭，恰巧看見一束陽光從窗外穿了進來，照在莫微微的劉海和臉頰上。可以看到她安靜的側(cè)臉上白色的絨毛，白皙的皮膚泛著少女獨有的紅暈。小巧的鼻翼隨著呼吸輕輕的動顫，下巴上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圓珠筆畫下的一點痕跡。微閉著雙眼，突然伸出手將鬢角的雜亂的頭發(fā)往后的捋了捋，別在了耳朵后邊，抬起了頭。顧子陽趕忙收回有些出神的視線。

　　“噯，子陽，給你說件事，我戀愛了呦。男朋友不是咱們學校的，是洛南二高的。”

　　“奧，是嗎？那么恭喜微微了。”貌似寧靜的回答。

　　可是，又有誰聽到那場墜落的相遇里，露珠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