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醒來的清晨,發覺自己橫躺在鐵軌邊的木椅上,旁邊放著一個包袱。斜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身邊的破舊火車開始慢慢爬動。這時海倫意識到自己被海斯拋棄在了火車的外面。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海倫的心跌到了谷底。
海斯帶著笑容站在火車的一個窗口觀察著海倫,并朝海倫擺手:“對不住了,小姐。我不能把你留在魔幻火車上。否則黑潭魔會找我的麻煩的。你另尋他處吧。永別了!親愛的——”
說到這海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金黃色的頭發在微風的吹拂下顯得格外飄逸,耳墜也隨著風兒快樂地翩躚起來。奇怪的是,他的笑容使被愚弄的海倫火氣消了不少。
“海斯,把火車停下吧。別開這么過分的玩笑。”喬伊在窗口焦急地走來走去,露出一副苦惱的表情。
“誰說我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不能把她留下!快去干活兒,否則下一個被扔下去的就是你。”
海倫抄起身邊的包袱,快速追趕著開始向前越開越快的火車。同時不忘大聲喊叫:“快停下!停下!狠心的家伙。”
“你就拼盡全力罵吧,我的小姐。當然,如果罵我能使你趕上火車的速度。”海斯繼續放聲大笑起來。
“永別了,小姐!”海斯見海倫停下追逐的腳步,便用上等人的節奏優雅地向她揮了揮手。海倫微微彎下腰努力深呼吸,再跑下去會要命的!海倫看到身邊的火車一節一節離自己越來越遠,心里感到十分失落。正在她垂頭喪氣的時候,海斯那邊傳來大喊的叫聲:“嘿,回來!你們要去干嘛?叛徒——十足的叛徒!回來。——喬伊,不許你偷笑。”
海倫抬起頭,四五只貓頭鷹正從火車的窗口里飛出來,它們的嘴里叼著什么亮閃閃的東西朝海倫撲了過來。當它們飛到海倫的身邊時,便把嘴里叼著的東西扔到了海倫的腳跟前——是金幣!之后,五只肥嘟嘟的貓頭鷹平穩著地,討好般地簇擁到海倫的腳跟前。
“我是不會收留你們的。拿著你們的金子,回到你們主人的身邊。”海倫蹲下來說。貓頭鷹用翅膀指了指火車行駛的方向,現在火車的身影在鐵軌上就剩那么一個小點了。火車早就開出很遠了。
“狡猾!真拿你們沒辦法。我看你們也餓了,跟我走吧。我們回到鐵銹街,然后送你們回家。我還有一筆帳要好好跟你們那了不起的主人算算呢!”海倫站起來觀察著四周,周圍是一片原野。假如這離鐵銹街很遠的話,那就十分糟糕了。海倫看到一個騎著馬的年輕人正在匆匆路過鐵軌旁的矮籬笆,于是海倫叫住了他。年輕人勒緊了套住馬頭的繩子,馬便停下。
“早上好,先生。這里到鐵銹街要多久?”
“鐵銹街?那可是離這很遠的一段距離呢!鐵銹街是個小島嶼,我們這里是大陸。如果要去鐵銹街的話,需要到附近的艾格力城的碼頭,然后乘船去鐵銹街。”
“那艾格力城離這有多遠呢?”
“騎馬的話天黑就會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小姐。我正要去艾格力城拜訪朋友,可以順便帶你一程。”年輕人熱切地笑了笑。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先生。”海倫感激地說,“帶上這幾只貓頭鷹是否會給您添麻煩呢?”
“它們坐在后面就行了。”
“真是太感謝您了。”
“那我們走吧。”
“實話說,小姐。乘輪船去鐵銹街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呢!”
“為什么這么說?”
“很多經過通往鐵銹街附近海域的輪船都在半路被劫持了。海盜專門攔下那些輪船,然后逮捕走船上的年輕女子。我想這件事八成跟海盜沒多大牽扯,倒是很像黑潭魔做的事情。”
“又是黑潭魔……”海倫低聲說道,“他似乎無處不在。”
“誰說不是呢!這片海域十分重要,那是所有輪船和貨船的必經之地。我朋友的一艘輪船就被打劫了,一伙裝扮不像海盜倒像是**的人劫持走了所有的少女。”
海倫花了半個金幣買到一張船票。輪船在黃昏時分就已經行駛到一望無際的海面,海倫預測如果航行順利的話清晨就可以到達鐵銹街。五只貓頭鷹一直緊盯在輪船的長餐桌上不停地吃東西。海倫照看著它們,免得它們蹭破了肚子。直到有一只貓頭鷹由于撐壞了肚子而難以站立,海倫便把它抱在膝蓋上不停地幫它按摩肚子,讓它好受一點。
“你們真是太聽話了。為什么每次都得把肚子吃撐才知道停下?”海倫邊嘆氣邊看著可憐兮兮的貓頭鷹。“真像一群小孩子!好了,我看你也沒事了。不必再賴在我的膝頭上了,我現在很熱。去找它們玩吧。”
海倫把貓頭鷹輕輕從膝頭上推了下去。見它們在一旁玩鬧得不亦樂乎,海倫便獨自走到甲板上。眼前的景色太美了!玫瑰藍的天空上繁星閃爍,大片大片的紅藍云彩向輪船的方向緩慢挪動過來。
但就在那一瞬間像做夢一樣。云彩聚集在輪船上方的天空停住不動了,而且越積越多,最后變成厚厚的烏云。烏云開始朝整個海面四周迅速擴散。遠處天際撕開一層煞白,緊接著是一聲悶雷。海面上迅速蔓延起帶狀的青色濃霧。輪船上的人都被嚇壞了,一陣沉悶的議論聲在船艙里響起。
“冷靜點!”船長在船艙里淡定地喊叫著,“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船長迅速走到甲板上,舉起望遠鏡朝海面的濃霧中看了看。
“是一艘帶著厄運的輪船正朝我們的方向駛來。”船長不安地說,“來者不善。”
果然,那艘輪船上的人很快就劫持了海倫船上的所有人。賊船上的人紛紛走上他們的甲板。這時把身影潛藏在黑暗中的海倫便下了一大跳——那的確不是真正的海盜,而是穿著黑斗篷的魔鬼。船上的人全都被嚇呆了,沒有一個人敢吭聲。海倫解開包袱,把包袱里的白斗篷披在身上,這樣海倫便可以隱身,魔鬼也不會聞到她的氣味。這件魔法斗篷是艾麗娜留給海倫的唯一物件。
“這是你們一輩子唯一見到魔鬼的機會,當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只要你們把輪船上的少女全部交出來,其他人便可以安然無恙地離開。”一個身材甚是高大的魔鬼佇立在人群都可以看到的位置。當人們瞥見它那慘白的面孔和一雙幽綠的眼睛,便紛紛在底下恐懼地小聲議論起來。
“我們不會把輪船上的任何一位少女交給你們。”船長威風凜凜地走到那魔鬼的跟前,和它四目相對。魔鬼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隨后它惡毒地看了一眼四周的魔鬼跟從,兇狠地命令道:“把這個老家伙扔到海里去!”
說完后,魔鬼猙獰地放聲大笑。
“它們要殺死可憐的老船長了,”海倫不安地想,“該怎么辦呢?”
沉思片刻,海倫揭掉自己身上的斗篷,然后朝人群中的魔鬼招搖地揮著斗篷,并大聲喊叫:“嘿,你們是不是忘了我了?”
“是海倫?默塞維!她身上有尊師(黑潭魔手下對其的尊稱)需要的東西。不用再管他人,先逮住她!快!”魔鬼的眼中閃過一道刺眼的光芒,它掀起披風朝海倫的方向迅速跑來,其他的魔鬼也紛紛朝海倫的方向飛來。它們的斗篷被風灌滿,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真是不好意思連累到你們了,”海倫抱歉地對貓頭鷹們說,“現在是時候跑了!”海倫抓緊身上的斗篷朝前方的空地拼命跑去,貓頭鷹們則聽話地緊跟在她的后面。
當海倫走投無路險些被逮住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把海倫拉到了隱蔽的角落。隨后幾只貓頭鷹也撲棱了過去。海倫對上那人分外明亮的眼睛——是一只個頭比自己稍高一點的灰貓。那貓打扮得很漂亮,而且長得也分外好看。她穿著帥氣極了,雙腳踏著精致的靴子,一頂用羽毛修飾的氈帽壓低在眉毛上,但是這樣依舊掩蓋不住她躁動的眼睛和眉飛色舞的睫毛。從她十分順滑的毛發和鑲著寶石的佩劍來看,這是一只有著貴族血統的貓。
“你是什么身份?怎么會有那么多魔鬼拼命追你?難道你招惹它們了?”貓傲慢地俯視了海倫一眼,因為她的面孔離自己太近了,貓的胡子都搔癢了海倫的臉龐。海倫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我是吉蒂,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家伙,養這么多貓頭鷹。我看這個時候,貓頭鷹只有給你惹禍的份兒。——好了,不要這么兇巴巴地望著我。”吉蒂對貓頭鷹說,隨后又看向海倫:“你叫什么名字?”
“海倫。”
“不好,海倫。它們發現這里了!快跑!”吉蒂抓起海倫的手便朝另一個方向跑去,海倫意識到她的力量是出奇的大,自己的雙腳幾乎都騰空了起來。風灌滿了吉蒂的斗篷,她扯下斗篷朝魔鬼飛來的方向向空中飛去,斗篷竟停在半空中。
“到我的身后去。”吉蒂說完后,嘴里開始念起咒語,隨著低沉的咒語響起,斗篷像太陽黑子捕捉光一樣把魔鬼吸了進去。當眼前這些魔鬼被吉蒂都收去之后,她們便拋下甲板上的一艘小船到海面上,然后縱身跳到船上,等貓頭鷹紛紛撲到船上之后,她們便迅速劃船遠離了輪船。
“我想暫時我們是安全了,海倫。”等輪船看起來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之后,吉蒂說。
“你打算去哪兒呢,吉蒂?”海倫問。
“鐵銹街。”
“太好了,我也是去鐵銹街。”
吉蒂狡猾地笑了笑,“這艘輪船原本是很有賺頭的,但是為了救你卻攪亂了我的這單生意。坦白地說,小姐。我是個海賊。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早就撈到一大筆了。”
“真對不起。”海倫不好意思地說。她認真地看了一眼吉蒂,突然發覺她的裝扮真的很像一個地道的劍客。
吉蒂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笑了笑。等到達鐵銹街的岸邊之后,海倫說:“謝謝你,吉蒂。希望我們以后會再見面。”
“當然,小姐。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吉蒂狡猾地看了一眼海倫,笑著舉起左手,她毛絨絨的爪子上抓著海倫的錢袋——里面還有五個金幣呢!
“真是只壞貓咪,”海倫發覺自己竟然覺得吉蒂這樣做很可愛,她忍不住笑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袋金子等到下次見面時我再還你吧。”吉蒂說完,便用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臉,隨后在海倫的眼前就那么奇怪地消失了。
海倫站在鐵銹街的海岸邊,面對著靜默的大海,面對著緩緩升起的那輪紅日,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力量。那是鐵銹街的土地所帶給她的力量。有那么一種遙遠而熟悉的感覺告訴她——她再也離不開鐵銹街了。就像是她的腳底有一個環扣,將她與這片土地緊緊聯系在一起。
“現在,我對這種感覺理解得還不算透徹,”海倫自言自語,“但是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答案。我會知道——為什么我像是一個迷失的孩子,而鐵銹街像是我的最終歸宿。”
海倫帶著貓頭鷹們回到花店。五只貓頭鷹迫不及待地巴望著窗口,海倫敲響了花店的門。
“我來開。”店里傳來喬伊輕快的應聲。當他打開門看到海倫的那一瞬間,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既然又瞬變成毫不掩飾的驚嚇。“哦,見鬼了!”喬伊慌慌張張地丟下海倫跑開了,像是被大灰狼嚇到的小女孩。
“怎么了,喬伊?為什么對客人這么沒禮貌?難道是誰把你給嚇到了?”隨著關切的聲音傳入海倫耳朵,她注意到海斯漫不經心地走到了門前。
“是你。”海斯并不新鮮地說,繼而悠閑地扶著店門,略帶諷刺地說:“看來你還是蠻有精力的嘛,我應該向你鍥而不舍的精神致敬。”
海倫沒有刻意去注意海斯滿不在乎的神情,她一下子推開了海斯便把自己扔進壁爐旁的沙發上,懶洋洋地閉上了眼。
“真像個八十歲的老婆婆。”海斯輕蔑地笑了笑,隨后只是揮了揮手指,海倫包袱里的一條藍水晶的耳墜便自己飛到了海斯的手心里,他把耳墜戴到了耳朵上。“看來我施了魔法的耳墜沒有幫上你什么忙。”
“嘿,是我的貓頭鷹!”海斯驚喜地叫起來,但當他想去抱一抱它們時,它們卻紛紛嫌棄地避開他飛到了海倫的身邊,在她身邊安靜地蜷縮成一個不規則的大絨球,看起來也很疲憊的樣子。
“你到底對我的貓頭鷹做了什么,海倫?它們好像對我生疏了,全都有意地避開我。”海斯難過地說。
“真是奇跡,這幫小祖宗難得不折騰。”喬伊說。
海倫依舊不應聲,只是閉著眼沉默地笑了笑。海斯看到海倫悠然自得的樣子,狡猾地笑了笑:“我的小姐,既然你回來了,那就太好了。你得馬上去干活兒。我今天難得不工作,可以一整天好好盯著你打掃屋子里的每個地方。”他大模大樣地看向喬伊,“這個屋子的確該好好打掃一番了。是不是,喬伊?你瞧,我的頭頂上還有一大片蜘蛛網需要等著弄破呢!”
海斯說著,拿著一根掃把走到海倫的面前,等到海倫睜開眼,她便接過掃把起身去干活兒了。
“這才是個稱職的清潔工嘛!”海斯裝模作樣對著海倫的后背說。
海倫站在火車長長的走廊上清理灰塵,喬伊提著水桶走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對海倫說:“如果我幫你打掃,海倫。你會站在我這邊協助我對付那些可惡的貓頭鷹嗎?”
海倫的回答只是輕輕笑了笑。突然從喬伊的頭頂上飛過一只貓頭鷹,貓頭鷹的嘴里叼著抹布,隨后它乖巧地把抹布遞給了海倫。然后丟給喬伊一個十分輕蔑的眼神。
“哦,不!可惡的貓頭鷹,你們竟然搶先我一步把海倫拉到你們那邊。”喬伊像一個小孩子沒得到禮物一樣失望地坐在走廊的地毯上,海倫透過清晨的光線看到了它耍脾氣的表情十足像個孩子,她忍住了笑。五只貓頭鷹噗嗒噗嗒朝喬伊走了過去,不解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后貓頭鷹們發出一陣默契的咕嚕咕嚕聲。
“好了,你們別再嘲笑他了。”海倫把貓頭鷹趕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蹲下來向喬伊伸過去一個抹布,“喬伊,你得知道,我是不可能幫你對付貓頭鷹的。但是如果你想加入我們的話……”
“我當然想。”喬伊開心地把海倫手上的手絹拿了過來,然后不解的自言自語起來:“真奇怪,為什么海倫的臉上落滿了陽光卻把溫暖反射到了我的心里?”
之后他們便開始了清潔大作戰。當他們從庫房里清掃出滿地的蟑螂和老鼠時,海倫兇狠地用掃把把它們驅趕到以貓頭鷹圍成的柵欄陣型。貓頭鷹們毫不客氣地用嘴啄正在地板上慌亂地爬來爬去的蟑螂,然后咬進嘴里嘎巴嘎巴嚼碎(如果貓頭鷹有牙的話),一骨碌利索地吞進肚子里。
“干得不錯,伙計!”喬伊向貓頭鷹伸出大拇指以示鼓勵。貓頭鷹紛紛叼起一只蟑螂朝喬伊的脖子飛去。
“哦,不!不!雖然我常常感到饑餓,但是我不吃這么惡心的東西。”喬伊被嚇得跑開了。海倫不禁笑出了聲。
“瞧那些灰溜溜的老鼠,它們打算在那里安營扎寨。這些家伙看起來可比我們快活多了。”喬伊趴在老鼠的洞口正入迷地往里面瞧。
“喬伊,過來。你瞧這有一個燕子窩呢!”海倫站在通往仙境的那扇門的走廊里,萬丈陽光正透過明亮的窗口斜斜地射進來。
“多溫馨,多美好!顯然這里最適合當家了。”海倫看著窗外溫和地說。
“在海倫沒有來到這里之前,亙古不變的陽光很少射進火車的走廊里。我也從未刻意去注意默默無聞的燕子和老鼠。更不知道這原來是家的感覺。”喬伊溫和地說,同時他也注意到一只可怕的老鼠正從他的腳底爬過。
“啊!”喬伊尖叫了起來,同時恐懼地抓住了海倫的手臂。“是老鼠啊!老鼠!”
“喬伊真可愛。”海倫仰視著比自己高一頭的喬伊被嚇到后的夸張反應,忍不住捂嘴笑了:“像個小女孩兒的性子。”
“海倫說喬伊可愛……”海倫愧疚地注意到喬伊要哭出來的表情,于是便不笑了。“怎么了?”海倫關切地問。
“除了柏蘭尼,沒有人說過喬伊可愛。你真好,海倫。”喬伊用手絹抹了抹眼淚。
“那喬伊喜歡我嗎?”海倫狡猾地問。
“喜歡。”
“喜歡的話就幫我把這里打掃干凈吧。”海倫用力打開面前的這扇綠色之門,這就是海倫初來最害怕走進的那扇門——里面不但黑咕嚕咚,而且有股可怕的怪味道。蟑螂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囂張地爬來爬去,當貓頭鷹過去啄它們的時候,被嗆得幾乎昏厥了過去。一只綠色大蜘蛛正以非常快的速度織出一只大網,有意歡迎“食物”喬伊的到來。臭味難聞的墻壁上涂滿了軍綠色的粘稠液體,帶狀的綠膠液體正從房檐上垂下來,快要滴在了地板上。一只黑貓正蜷縮在一堆破爛不堪的泡沫墊里,露出警惕惡毒的眼神窺視著明亮的門外。它似乎十分痛恨陽光,發出一陣陣低沉的恐嚇聲。
“你可以再重復一遍剛才的問題嗎?”喬伊裝出一副既茫然又憨厚的樣子問海倫,“這次或許你會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誰允許你們打開這里的門了?”海倫聽到海斯刻意忍住冒火的語氣。在海倫還未反應過來,迅速撲面刮來一陣帶著風信子花香的奇怪的過堂風,綠門自己利索地關上了,就連上面的鐵鎖也自己合上了。海斯站在陽光萬丈的仙境外,手臂上系著脫漆的金色鈴鐺,在風中玲玲作響。海倫認為他對外表實在虛榮得要命,就算是在家里,也披著紅白相間的漂亮長袍。
“這里的確該需要好好打掃一番了。”海倫鼓起勇氣說,“你認為我在害你嗎?真不敢相信你這么漂亮的人,屋子里卻這么亂。”
沒有出乎海倫的意料,海斯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片刻之后,海斯巫師虛榮地放聲大笑起來。
“海斯,我也是為你好嘛。你住的房間這么多灰塵,而且你的脾氣本身就不好。在這么骯臟的環境下住一段時間脾氣會越來越急躁。”喬伊認真地說。并沒有看到海斯迅速拉下來的嘴角。
“飛鳥還以為把魚舉在空中是一種慈善呢,喬伊。我可不需要你的關心,只要你不把我的命賠給上帝就算是我的造化了。”海斯滿不在乎地說,隨后狡猾地看了喬伊一眼。似乎有意要傷喬伊的心。
海倫難過地注意到喬伊果真傷心了,他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鼻涕眼淚一大把地流出來。同時還不停地捂著臉嚎啕大哭。他迅速倒在了地上,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地上打滾,同時不忘難過地大喊大叫。隨后他迅速跌跌撞撞地跑出火車走廊,打開門閃進了花店里。
海倫剛要去追,海斯用手臂擋住了她。表情波瀾不驚地說:“不用去追了。你沒有看出來嗎?他只是在我說話的時候趁機偷吃了綠門里的芥末蛋糕。食物對于他來說可比我的話重要多了。”
海倫突然聽到花店里傳來喬伊惡毒地咒罵聲:“可惡!誰做得芥末蛋糕?!簡直要嗆死喬伊了。——可惡的帽子,你不要故意在我面前偷笑。”
海倫下意識咧開嘴笑了。被海倫的笑容感染,海斯也笑出了聲。
夜晚的鐵銹街十分熱鬧。俯視著花店的馬戲團高臺上傳來人們的笑聲和樂隊的輕快演奏。夸張的小丑雕像高高地佇立在高臺上,保持著一成不變的熱情笑容。川流不息的馬車和人群帶著輕快的節奏路過花店,街燈將金黃色的光輝灑在街路上。海倫心情愉快地修理著花店外面裝飾的鈴鐺和香蠟做得手工花,并可以透過明亮的窗口看到喬伊和海斯正在忙著收拾中午在烏有鄉采摘出來的花卉。
可不久海倫就明顯感覺出鐵銹街的異常變化,街路上的人們越來越稀少,遠處馬戲團高臺上裝飾的燈也全滅了。現在遠遠眺望過去看到的是一片漆黑。花店外面的鈴鐺也像喪鐘般玲玲作響。
剛才還是晴空萬里,布滿繁星的夜空迷人而安靜。現在在不遠處卻低低地挪過來一片巨大的烏云,重重地壓在鐵銹街的上方靜止不動。隨后狂風大作,花店外幾里的街燈也詭異地無聲熄滅了。突然,長長的街道里飄過來清幽的茉莉花香味。海倫眺望著遠處的街道,一個披著斗篷的高大身影像舞蹈般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海倫很快認出那是柏蘭尼,他的表情顯得十分沉重,似乎在擔心著什么。
“海倫,先進屋吧。花店馬上就要有客人來了。我們需要好好準備一下。”柏蘭尼攬著海倫的瘦小肩膀推開了花店的門,海倫疑惑不解地看著柏蘭尼。他的嘴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眉毛卻不那么舒展。
他們進門之后,柏蘭尼迅速把花店的門給鎖上了。然后透過窗戶看向街道,此時街道無人經過,每個角落都透著一片漆黑、一片可怕的沉默和寂靜。海倫、喬伊和海斯也透過窗戶沉默地看向街道。所有人家的燈都熄滅了,人們屏住氣在暗處等待著什么東西的到來。每個黑暗的窗口都有一雙窺視著街道的謹慎眼睛。
就在街道刮起一陣怪異的風后,遠處傳來空洞可怕的某種叫聲——像是地獄的魔鬼在低低地笑或是嗚咽——瞬間吞沒了街道。樹影像是一具具尸體站立在狂風中,不停地劇烈搖擺著。天邊瞬間變成了刺眼的鮮紅色,時而掠過煞白的光影。花店外的鈴鐺喪鐘般地響起來。
“真可怕,”喬伊顫顫巍巍地說,“如果鬼來了,海倫會保護喬伊嗎?”
原本安靜的花店窗口迅速傳來一陣低低的謹慎的哄笑聲。
“你會保護誰呢?食物嗎?”海斯壓低了嗓門認真地說。
“噓——。它們來了。”柏蘭尼手里謹慎地握著帽子,好像這就是他的佩劍。
遠處街道有一隊披著黑斗篷的魔鬼正緩緩地走過來。它們偏偏走到花店的門口才停下,似乎這就是它們的目的地。魔鬼們首先通過它們幽綠色的眼珠往屋里瞧了瞧,然后門便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喬伊嚇得抱住了海倫的手臂。
柏蘭尼突然把手里的帽子戴在了海倫的頭上,海倫透過光線微暗的鏡子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柏蘭尼。這時柏蘭尼做了一個原地旋轉的動作,他轉眼幻變成了眼神格外溫柔的海倫。
“它們是來擄走海倫的,我就遂了這些家伙的愿。”柏蘭尼第一次露出冷冷的笑容,他走過去毫不顧慮地打開了門。這時魔鬼飛蛾撲火般地撲向柏蘭尼(它們把他當成了海倫)。它們引來的風甚至撲滅了屋里所有的蠟燭。柏蘭尼迅速打開火車走廊里的門,然后飛快跑去。海倫推開用力阻攔她的海斯緊隨柏蘭尼跑進車廂。海倫在后面看到柏蘭尼打開了仙境的門跑進了灑滿月光的烏有鄉消失了,魔鬼緊隨其后跟了進去。此時海倫聽到魔鬼發出一陣可怕而痛苦的尖叫聲。聲音持續了一會兒便消失了,但是柏蘭尼身上淡淡的茉莉花般的香味卻殘留在走廊里。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回來!”海斯焦急地朝海倫喊,眼神中卻閃著難以分析的光輝:“你不能進烏有鄉,你的身上沒有鈴鐺。”
“柏蘭尼戴鈴鐺了嗎?”海倫的心劇烈地跳動著,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她的目光很快越過暗暗的走廊并清晰地看到海斯沉默地低下了頭。
“柏蘭尼……”海倫跪在通往烏有鄉的那扇門邊的走廊上,俯視著落滿月光、鋪滿玫瑰花的草地并焦急地喊叫著柏蘭尼的名字。很久之后,柏蘭尼依舊沒有回應。海倫聽到的只是遠處森林貓頭鷹的空洞的叫聲。她突然難過地發覺遠處光怪陸離的藍湖像是柏蘭尼溫柔的眼睛。
一種難以分析的絕望襲擊了海倫的心臟,她迅速昏昏暈暈地倒下去,像一片羽毛般掉進烏有鄉的草地上。
“海倫!”海斯的叫聲重重地回蕩在幽深的火車走廊里,他以風的速度閃到門前。十分恐懼地環顧著美麗而寧靜的烏有鄉,天邊皎潔的月亮掠過飛鳥的青色的身影。
他喊叫了幾聲海倫的名字,依舊沒有回應。喬伊斷斷續續的哭聲從走廊的黑暗安靜的角落清晰地傳來。海斯重重地跌在了門前扶著門檻,以一種絕望的姿勢多情地望著烏有鄉。
片刻之后,海斯眼神中的光輝像被蠟燭點燃,再一次閃爍起來——柏蘭尼正抱著海倫飛了過來。海倫已經昏厥在了他的懷里。柏蘭尼疲憊地把海倫放到火車的走廊上,然后坐在了海斯的身邊。
“我想海倫受到了驚嚇。沉沉的睡一覺對她來說再好不過了。”柏蘭尼輕輕地說完,把手里的鈴鐺伸出來給海斯看。海斯輕輕咧開嘴笑了。
“你把喬伊給嚇哭了,老兄。”海斯帶著淡淡的嘲笑看向喬伊。喬伊第一次感覺到海斯的嘲笑中閃著關心的光輝。
“是嗎?”柏蘭尼輕輕地笑了,然后朝喬伊伸出手臂,“過來,喬伊。”
“早說嘛!”喬伊像個孩子一樣重重地撲進柏蘭尼懷里,開始鼻涕眼淚一大把。
“喲,”柏蘭尼帶著嘲笑看喬伊,眼里卻閃著對喬伊的愛:“你永遠像個小孩子一樣魯莽。”
“好了,喬伊。你什么時候能懂事點?”海斯把喬伊拉開了,帶著輕微的責備看向他:“雖然柏蘭尼忍住沒有表現出來,但你卻很準確地壓到他手臂上的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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