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斯巫師

海倫再次醒來時，正躺在火爐旁的小床上，被柔軟溫暖的毯子所蓋住。一陣熟悉而溫和的味道包圍著海倫，母親艾麗娜正端著一碗熱乎乎的甜湯，耐心地用湯勺慢慢往海倫的嘴里送。那雙比陽光更溫暖、比春風更柔和的眼睛讓海倫的心里一陣感動。艾麗娜的身上有春日芬芳的清香，黃色的淡淡光環(huán)似乎圍繞在她的身邊。

“艾麗娜，不要再離開我了。”海倫一下子起身撲進了艾麗娜的懷抱中，一陣清馨的香氣和淡淡的體溫瞬間包裹著海倫。海倫緊緊抱著艾麗娜，毫不顧慮地大哭起來。雖然母親告誡過很多次女孩子哭會被瞧不起，但是這次海倫想破一次例。淚水潤濕了愛麗娜的肩膀，這時海倫感覺到一種異常——母親的肩膀?qū)掗煹貌幌褚粋€女人。

“海倫，你冷靜點。我是柏蘭尼.....瞧啊，海斯。這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一個擔憂的聲音在海倫的頭頂輕輕響起。

“你也手忙腳亂了，柏蘭尼？哭是女孩子最可怕的把戲，而擅長這種把戲的女孩還總是被我們遇到。你還是多可憐可憐自己吧。好了，你別露出那副難過的表情了，柏蘭尼。我繼續(xù)教訓喬伊了，他做得這件事情太不像話了。”另一個刻薄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海倫突然清晰起來，她再仔細看向眼前抱住自己的人——是柏蘭尼！但是他的眼神......為什么那么像艾麗娜？

“哦，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海倫不好意思地離開了柏蘭尼的懷抱，用手抹了抹眼睛。

“別用手，眼睛會紅的。來，”柏蘭尼用手絹幫海倫擦了擦眼淚，之后收起手絹，低著頭難過地注視著海倫，關切地問：“你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海倫？”

海倫有些難堪地抬起頭，當她看到柏蘭尼閃爍著光輝的眼睛時，便下定了決心要告訴他一切。當海倫在向柏蘭尼陳述自己的事情時，那個金黃頭發(fā)的年輕人（也就是海斯）正有些激動地訓斥喬伊。

“你為什么沒有經(jīng)過我的允許擅自讓海倫隨意出入我的烏有鄉(xiāng)？好在我和柏蘭尼及時趕回來了，如果她掉進泥沼里出不來了，你就會像上次一樣再給我惹麻煩。”

“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好。”喬伊委屈地說，“你和柏蘭尼出去拼命賺錢工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拋給我一個人做。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啊！所以我得再找一個人來協(xié)助我在家里干活兒。你發(fā)現(xiàn)沒有，自從你養(yǎng)了那幾只整天就嚷嚷著要吃東西的貓頭鷹之后，我們的關系就不像以前那么親密了。嘿，主人。它們除了整天張嘴要吃的以外還能干些什么？店里的水果還時不時被它們偷吃。”

“你還敢向我提貓頭鷹的事情？我那么信任你，老弟。才把貓頭鷹全都交給你照料。但你瞧瞧這是怎么回事？”海斯從地上的箱子里抱起一只肥胖的貓頭鷹，貓頭鷹虛假地咳嗽了兩聲，十分虛弱地躺在海斯的手臂里。盡管如此，喬伊還是捕捉到了貓頭鷹狡猾的目光。

“你瞧你都快把它撐死了。”海斯擔憂地看著貓頭鷹。

“真可惜我的這個愿望還沒達成呢！”喬伊還沒說完便被海斯的眼神給噎住了，他更加委屈起來，之后海斯便一直喋喋不休地責怪喬伊，甚至把它上個星期偷喝兩箱白蘭地的事情搬了出來。

“那是貓頭鷹做的，主人。”喬伊被海斯的誤解給傷到了。

“好了，海斯。你不要再責罵喬伊了。偷喝白蘭地的事情的確是貓頭鷹做的。”柏蘭尼插了嘴。

“你少袒護喬伊了。在我未出道（暗指成為巫師）以前，他一個月之內(nèi)把我兩年積攢的金子全都給吃光了。——好了，我會安慰喬伊的。”當海斯想要安慰傷心的喬伊時，喬伊“哼”一聲轉(zhuǎn)身抹著眼淚走進了另一扇門。“我要去向星星訴苦了，讓它把我?guī)ミb遠的銀河吧。”海倫看到那扇門后面是火車的走廊。

出乎海倫的意料，柏蘭尼和海斯哈哈大笑了起來。

“喬伊不會怎么樣吧？”海倫忍住笑容有些擔憂地問。

“一會兒晚飯我做個三明治哄哄他就會好了。”海斯輕松地說，隨后坐到海倫的身邊。“你干嘛用哪種難以分析的眼神注視著柏蘭尼？”

“哦，對不起。我只是……”海倫臉紅地低下了頭，海斯的眼神完全剎住了她的舌頭。

“海斯，你別再為難海倫了。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她已經(jīng)把自己的所有遭遇都吐露給我了。——她就是黑潭魔所要尋找的女孩子。”

“什么？這可不行！我們不能把身世這么可怕的女孩子留在火車上。否則黑潭魔會把我的烏有鄉(xiāng)毀得一干二凈——”

貓頭鷹的噴嚏使海斯冷靜下來，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溫和起來，他把一根手指頭伸給貓頭鷹供它擺弄或啃著玩，像對待一個小嬰兒。“對了，還有你。我的寶貝兒。等黑潭魔來了，我會把我的小家伙好好包裹起來守護的。”海斯寵愛地撫摸著貓頭鷹，貓頭鷹裝模作樣地打起了呼嚕。但是當海斯看向海倫的時候，眼神中的溫柔頓時蕩然無存。

“真可愛，”海倫注視著海斯懷里的貓頭鷹，“可以借我抱一會兒嗎？”

“你也喜歡貓頭鷹？”海斯有些驚訝地看向海倫，“這倒奇怪……我接觸的女孩子很少有喜歡貓頭鷹的。——但是既然你這么喜歡，那就借你抱一會兒好了。如果它不喜歡讓你抱，那我也就沒有轍了。”

海倫伸出手臂，海斯輕輕把貓頭鷹放到海倫的懷里，同時不忘囑咐道：“輕一點，它可不是枕頭。”

“它看起來很不舒服呢！”貓頭鷹沒有排斥海倫，而是更加舒服地躺在海倫的懷里。

“看來它喜歡海倫身上的味道。”柏蘭尼說。

海倫輕輕摁了摁貓頭鷹圓鼓鼓的肚子，貓頭鷹不舒服地張開了嘴。海倫把貓頭鷹頭朝下小心翼翼地摁在膝蓋上，然后輕輕拍著貓頭鷹的后背，貓頭鷹首先掙扎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有兩顆葡萄從貓頭鷹的嘴里吐了出來。

“你在干什么？”海斯把貓頭鷹從海倫的手里奪了過來，“看你都要把它給折騰死了。女孩子也不知道溫柔一點。”

這時貓頭鷹卻掙脫了海斯的懷抱，繼續(xù)撲著翅膀飛到海倫的懷里。它的精神和活力比剛才可要好太多了。海倫摸了摸貓頭鷹的腦袋，之后把它放到地面上，其他貓頭鷹紛紛圍到那只貓頭鷹身邊，它們以這只被海倫抱過貓頭鷹開了一個短暫的小會議。

柏蘭尼在一旁放聲大笑起來：“真是有意思極了！——海斯，看來你的貓頭鷹偷吃了不少葡萄嘛！”

“只要它們想吃，隨便它們吃多少好了。不就幾斤葡萄嘛！”海斯大模大樣地說。

“如果你能把對貓頭鷹的心思一半放在喬伊身上，他都不會跟這些貓頭鷹扯下矛盾。”

“你一提到喬伊，我想他的肚子也該餓了。”海斯把貓頭鷹趕到另一間房子里，之后關上了門。

“海斯，我去做飯。你照看花店，亦或陪海倫聊會兒天。她很需要一個聊天的伙伴。”柏蘭尼囑咐完之后便轉(zhuǎn)身走進了另一間屋子。

“那么小姐，你需要我陪你聊會兒天嗎？或者在你哭得滿臉淚水的時候，我恭恭敬敬地遞上手絹給你。”海斯在海倫的面前優(yōu)雅地坐了下來，同時不忘嘲笑味很濃地笑了笑。

“海斯，我來這里的原因就是為了尋求你的幫助。黑潭魔想要得到我的心臟，我聽說唯一能夠有能力對抗他的人只有你。”

“你太高看我了，海倫。”

“不！鐵銹街的所有人都在討論你，他們說你是最厲害的巫師。你的名聲太大了。”

“那你說說看，你信任我嗎？”海斯輕輕地笑了，然后伸出雙手抓過海倫的左手輕輕握著。海倫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認真地看著他說：“當然，海斯先生。”

“那你瞧，我漂亮嗎？”海斯轉(zhuǎn)而又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他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的回答，認真地等待著海倫開口。

海倫疑惑地盯著海斯的眼睛，她似乎在里面捕捉到了很奇怪的光輝。沉默片刻，海倫開了口：“無論我是否承認，你都很漂亮。”

“那你喜歡我嗎？”海斯臉不紅不白地問。

海倫一下子無地自容。

“你很招人喜歡，海斯先生。這是實話。”海倫心想自己可真滑稽。

海斯一下子松開了手，但是眼神卻絲毫沒有離開海倫。他若有所思地盯了一會兒海倫，隨后像只公貓一樣狡猾地笑了：“真會說謊，小姐，你的話太不可信了。當我問你我是否漂亮，你心里卻回答：‘貌美未必成淑女，錦衣不飾壞心腸’。隨后我又問你是否喜歡我，你心里卻又琢磨：‘這家伙的臉皮可真厚啊！為什么會問這種問題？’——小姐，你可真不實誠！”

“天哪！先生。你竟然讀我的心？”海倫有些生氣地站起來。海斯一把把海倫拉回座位上。

“冷靜點，小姐。這可不是求人的語氣啊。我看你涉世未深，何必去對抗黑潭魔，自討苦吃！假如我是你的話，我就會躲他遠遠地。”海斯的語氣認真下來。

“這倒是符合你的脾氣，”海倫犀利地說，“你已經(jīng)逃了那么久了，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是你卻有那個本事……上帝真不應該讓你這種人有這么好的本事。你自私自利、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坦白地說，海倫。我不在乎。這些話是刺激不了我的。我就是你口中那個自私自利的家伙……哦，對！這不應該叫做自私，而是一種精明主義。你還不知道吧，實際上我在鐵銹街早就臭名昭著了（名次僅次于黑潭魔）。在我上魔法學院的期間，人們就已經(jīng)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位叫做‘海斯巫師’的通緝犯。”

“這可沒什么好值得驕傲的！”海倫對海斯語氣中的自信感到莫名的排斥。

“這不是自信和傲慢，我的小姐。倘若你是我的話——”海斯說到這剎住了舌頭，他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知道每年被國王召集去的巫師幾乎統(tǒng)統(tǒng)被黑潭魔毀滅，有的巫師甚至連靈魂都被收集去了。國王這樣的犧牲簡直毫無意義，我不希望自己像其他巫師那樣白白去送死。死倒是沒什么可怕的，關鍵是靈魂被禁錮起來，永遠失去了自由。”

“可是你是唯一有希望能夠阻止悲劇繼續(xù)延續(xù)下去的巫師。你的本領那么強大。如果黑潭魔被你毀滅了，其他的巫師都會有希望得到幸福。人們也會對你心懷感激。”

“實話說，別的巫師會不會得到幸福這不關我的事。我也不在乎人們會不會對我心懷感激。榮譽是禁錮人性的枷鎖，沒有了榮譽所有人都會感到很輕松。海倫，你不明白，自由對于我來說是多么的重要，那是我唯一珍重的東西。你還太小，不明白自由對于一個人的重要性……其價值于我來說甚至遠超于生命。”

海倫當然知道自由的重要性，所以她認為自己沒有理由責備海斯。但是她不明白，幫助別人與失去自由有什么關聯(lián)？

“這就是你一直逃跑的原因嗎，海斯？在我看來，這一點價值都沒有。”海倫認真地說。

“有時候覺得，你的語氣很像我的老師。”海斯的眼神中閃過一種失落。

“有時候，我很能明白他說這些話時候的心情。”

這時海斯坐了下來，身體完全陷在了沙發(fā)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立刻出現(xiàn)了光輝，他說：“你已經(jīng)去過烏有鄉(xiāng)了。那里給你留下了什么樣的印象？”

“雖然很美，但不真實。”海倫坦白地說。

“烏有鄉(xiāng)是假的，是我用魔法來維持的幻境。但是魔幻火車卻是真的，知道這列火車的終點站是哪兒嗎？就是烏有鄉(xiāng)。我們現(xiàn)在雖然可以通過神奇門到達那里，但是它能夠維持的時間太短暫了。我和柏蘭尼的第一個計劃就是等攢夠了錢，用那些錢為火車買燃料。然后無論花多長時間，我們都要將火車行駛到真正的烏有鄉(xiāng)。之后我們要一輩子都住在那里。”

“這就是你的唯一計劃？”

“沒錯，是我一輩子的計劃。烏有鄉(xiāng)是我的夢想。到達那里之后，我們便會獲得真正的自由。這是我唯一在乎的事情。至于對付黑潭魔這太蠢了，它會把我的計劃毀掉的。”

“可是我覺得這很不現(xiàn)實。”

“所以稱它為‘烏有鄉(xiāng)’啊。如果它是現(xiàn)實的話，就沒有這么大的魅力了。怎么說呢，小姐？算了，是夢就是夢吧，只要我能夠得到快樂。”

“那么說，先生。你是鐵了心不愿意幫助我了？”

“別露出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否則我會上當?shù)摹Ｎ艺嫦胝f服你去逃避這一切，但是你很執(zhí)拗。我覺得我拿你實在沒有轍了。”

“逃避？我覺得這是解決問題最笨的方法。該來的還是會來的，先生。我寧愿跟命運搏斗一下。即使是被毀滅，我也不能屈服。”

“那如果說我答應幫助你呢？你會不會瞧得起我一點？”海斯看似很在意地問。

“真的嗎？”海倫剛準備起來鞠躬，海斯便繼續(xù)開了口：“當然，這只是個玩笑而已。”

海倫捕捉到了海斯嘲笑味很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