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代面

引子

《宋書?前廢帝紀》記載：山陰公主**過度，謂帝曰：“妾與陛下，雖男女有殊，俱托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shù)，而妾唯駙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而帝乃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

后上清派宗師陸修靜得閱此書，每讀至動情處淚而不止，有弟子問曰，陸宗師悵然不答。公元477年，陸宗師消匿于世，不知所蹤。

壹

一處人跡罕至的沙漠中，六名一身黑袍，頭戴樣式不一青銅面具的人正跟在一位頭戴銀色狐貍面具，兩鬢微有白霜的男子后面向著沙漠中一處神秘的城池趕去。

這些人矯健的身姿均似輕燕一般，即使在數(shù)個時晨里他們都滴水未盡，即使在沙漠世界的烈陽當空下，他們都不減前進的速度。大概即使是一匹久歷風霜的老駱駝在這處號稱“鬼門關(guān)絕地”的沙漠中行走，也熬不過半個時辰。

“公孫面首，圣京傳來消息，武大人現(xiàn)在的氣息已經(jīng)很微弱了，只怕到不了天元城請白先生醫(yī)治就……”。緊隨公孫其后的一儼然是俊美女子樣式面具，但雙耳尖長的青年說道。

名為公孫面首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目光看向前方的一個黑點子大的土城，似有所思，不一會兒，只聽他略顯急促地說道“大家小心，前方有血腥味，看來路不好走。靈翼，你有天蝙血脈，催動精血速速趕去。土牛，用土遁護他一程，長風你繼續(xù)在我身后和圣京保持聯(lián)絡(luò)。其余人隨我迎敵，為他二人掩護?！闭f著眾人紛紛四散開來，靈翼與土牛也隱沒在沙漠之下，長風躲在公孫面首的后面閉著眼睛似乎在感知著什么，突然他猛的一睜眼，喝道“來了，人還不少，氣息也十分強大！”。

與此同時，不知距“鬼葬沙漠”多遠的的一座宏大精美的宮殿里，一個坐在大殿中央用黃金打造的龍椅上半邊臉藏在被燭光延長了的龍柱影子下的青年男人正聽著一個跪在暗處看不清身形的人稟報著什么，聽聲音似乎是一個七八歲上下的孩童。

鬼葬沙漠里的戰(zhàn)斗異常激烈，原本火紅色的世界已經(jīng)駭人的被紫黑色的天空所籠罩，仿佛天地隨時都有可能崩塌一樣。正所謂“黑云壓城城欲催”。

在沙漠的天空中化成無數(shù)道黑影正在血拼的眾人從亂戰(zhàn)中停了下來，回到隊伍里，背靠著背警惕著包圍他們的人，原本四處的沙石與為數(shù)不多的枯樹此刻有的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有的殘破不堪。

“煉獄果然不同凡響，沒想到顧老東西頭手下區(qū)區(qū)一支部隊也能有如果實力，當真是讓我吃驚呢”。在公孫部隊警惕的時候，從天而降浮在半空中一個身穿黃色麻衣、右手拿著扇子，五官清秀，頭發(fā)花白，嘴上抹著朱紅，臉上涂滿胭脂水粉不陰不陽的人刺耳的說道。

還未等公孫面首說話，站在一旁的一個披散著頭發(fā)，戴鬼頭面具，渾身散發(fā)尸臭的人厲聲地說道“哼，老雜種，你也配這樣稱呼顧東主，你的主人沒教過你長幼尊卑嗎？!

“哈哈，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老夫了，小子你們天闕鬼尸一族，生來以自身精血喂養(yǎng)本命尸身，看來是不怕死的，就不知道在我這還陽鏡子下，能否讓你化成濃濃的血水！”不陰不陽人眼睛一瞥，說完右手的扇子突然變化出現(xiàn)了一面泛著黃色寶光的鏡子，左手手打蘭花指正擺弄著長長的紅色血指甲說道。

“好了，鬼謀你退下?！惫珜O面首平靜而沉穩(wěn)的對鬼面男子說完后轉(zhuǎn)而抱拳說道“閣下，既然知道我等是煉獄的人，為何敢攔下去路？難道不怕煉獄后面的人找上門來嗎？”

“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只是你們在是我眼中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知道太多也無益于事，老夫不管你們要去做什么，只是有人要我買你們的命也就是了，要怪只怪你們這些人投錯了主子，既然做了不該做的事兒而又本是奇怪物種的東西當然不該存活于世?！辈魂幉魂柸瞬恍嫉玫秸f道。

公孫面首嘴角微微上揚，運起自己一身的真元之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罡風包裹著剩下煉獄的眾人，在罡風風勢的不斷加強中，化形為一只有七條尾巴，周身泛著藍白色光的狐貍虛影激射向身穿黃色麻衣的不陰不陽人。

而之前離去的靈翼此時慘死在前往天元城的路上，尸體上不見其頭顱。土牛被一個手拿巨劍、背著劍囊留著小胡子的紫衣道士從中腰斬，躺在地上拼命的抽搐，原本護在其周圍的石礫也像沒有了約束一樣迅速的化為了埃塵，那試圖想攻擊紫衣道人以土砂化形的無數(shù)箭矢也紛紛墜落。

……

貳

圣京

翠竹林的深處，從天而瀉的瀑布下是一望無盡清澈見底的湖，湖的中央有一座常年被霧氣繚繞的小島，島上某座宮殿內(nèi)一位身著青白色褙子、長相絕美的女子眼中噙著淚花趴在緊閉著雙眼，嘴唇微微發(fā)黑卻楞角分明的男子身上。仔細看這男子，想來有些氣血的話，那俊美的容顏可真叫許多女人都羨煞。

不知道從何時走進來一位長相也頗為英挺，氣度非凡，身著白色素衣二十歲上下的男子“阿姐，你不要這么難過，他不會死的，這兩個月正好是天元城現(xiàn)世的日子，皇弟已經(jīng)派人去鬼葬沙漠里請白先生了。”男子說話的聲音溫軟的像玉一般。

女子擦干眼淚，看向站在身前的男子“皇弟你不要騙我了，你派去的人除了公孫失蹤之外，其余的人都死在沙漠里了吧？”

男子皺緊眉頭，“我又派了蕭清河和楚長歌的兩支部隊帶著父皇留給我們的鈞天令趕去，務必會請來白先生的。”

女子站起身跪了下來，那男子立刻將女子扶住，“阿姐，你從小疼我，又為我忍受這般屈辱，皇弟就是不要這江山了也難報答你的恩情,弟弟怎敢受你一拜”。

女子抬頭，“皇弟，臣姐謝你，只是煉獄是父皇和我們的心血，你不能為了阿姐一人將它葬送啊。鈞天令是當年白先生留下的，是你的護身符，怎么可以這樣濫用？！還有，你不想想既然有人攔截了公孫他們，想來來者功力的高強，不然以公孫的實力怎么可能還讓其部隊全軍覆沒？你再派人前去豈非又落入敵人的彀中，你糊涂?。∠惹懊}脈含情、惹人憐愛的女子此時竟給人感覺有一種殺伐決斷的氣勢與不容置疑的威壓。

對面的男子哭著喊，“阿姐，弟弟不能眼看你再受一點痛苦??！如果臣弟聽你的話不去巡閱水軍，武大人就不會為了保護臣弟而這樣昏迷不醒！”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女子咆哮后聲音又降了下來轉(zhuǎn)而說道“看來，皇叔是等不及下手了，皇弟你速速召回他兩人，聽著，三個月后是……說著貼向了對面男子的耳朵，兩人似在謀劃著什么。

男子出了大殿，女子關(guān)切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男子，轉(zhuǎn)身向偏殿走去。

一黃發(fā)垂髫，頭戴黃金人臉面具的老者正恭候在偏殿的主座下，見女子進來，恭敬道“山主，此事大有蹊蹺，我派人查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土牛的傷口是被巨劍攔腰斬后留下的，據(jù)我所知這世間能使得此劍而在短時間內(nèi)解決掉以防御力著稱的土牛也只有那一位可以做到，還有鬼謀可是進階到了金尸的，就算是天闕鬼尸一族的老祖宗出手，照理說也留不下他，可是他卻化成了一灘血水，看來除了還陽鏡外想留下他是絕無可能的?？墒恰?/p>

“可是什么？怎么，不敢說下去去了？！你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女子一瞥。

”稟山主，屬下只是依稀記得這還陽鏡是當年摩耶祖師煉制的，不是只煉制了一陰一陽兩面鏡子嗎，陰的在那場大戰(zhàn)里碎去了，陽的據(jù)我所知不是放在……”說著老者似乎不敢說下去了,直直的看著坐在主位上的女子,不知該如何解釋下去，連動作都僵硬了。

女子聽也未聽，直接說道“顧老，你多慮了，這事不要在追查下去了，另外若是找到公孫羽之后就不要讓他回來了，好生安頓。此外速速安排下去，八月十五宮城內(nèi)大宴群臣，那些人都會來，尤其是江夏王劉義恭和尚書令柳元景，聽聞他們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還有，秘密安排人手再去請白先生來，記住這個事情只能你我兩人知道。

老者聽后，半跪下身在低著頭道，“屬下遵命，這就去做”，說著便從原地不見了。

叁

夜色疏朗，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

宮城內(nèi)，一片笙歌樂舞下處處隱藏著殺機。山陰公主著一身華貴的宮裝在后花園的涼亭里與眼前那位三個月前還躺在病榻上的俊美男子正飲酒賞月，男子的臉上還是蒼白的沒有絲毫血絲，氣血好像還未足，身體仍舊虛弱，他的身軀仿佛在微風中搖曳，竟有種扶風弱柳的柔態(tài)之美。

“秋郎，要不回去吧，今晚風太大，不適合你我在此賞月，我們回到聽心雅軒里吧。”女子婉聲的問道。

“公主，你知道的我十三歲的時候就隨師父進了宮，來到了陛下的身邊伺候，也是在那年的夏天就是在這片荷花池畔的小船上我第一眼看到了公主，一眼就動了情，只是我始終都是一個殘缺之人，根本不配公主的垂愛，所以也不敢表達。公主為了我不惜做了那些腌臜之徒口中的穢亂后宮之人，不惜害了千家姓命，不惜讓很多人為我送命，甚至不惜做出了讓陛下都猜忌的事情，但這些都值得嗎？”那山陰公主喚為為秋郎的男人緩緩地的說道。

“秋郎，你說這些做什么？我劉楚玉一生只為三個男人而活，現(xiàn)在父皇去世了，就只剩下弟弟和你了，別離開我，好么？”山陰公主握緊武秋仁的手躡聲說道。

“公主，你看那邊火光沖天，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你快走吧，不走就來不及了，秋仁這一生卻不能只為公主一個人而活?！蔽淝锶室参站o山陰公主的手，含情的說道。

“秋郎，你說的是什么？你到底到做什么了？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讓別人害你性命的”山陰公主像被雷擊中了一樣愣在了原處。

說著，武秋仁像從沒有得病一樣的站了起來，順手封了山陰公主的穴道，將她攬在懷里，親吻了她的額頭之后，將她抱進了被風吹散而四處飄動白色布縵的涼亭榻上，然后轉(zhuǎn)身飛向了火光之處。

他飛到承天殿的檐上，背負一把長劍，對著圓如玉盤的月亮似是在等著什么，南風獵獵，一襲白衣，玉人如壁。不一會兒，兩個黑衣蒙面人跪在了他的身前，“少主公，一切都安排妥當，江夏王的大軍已經(jīng)將宮城團團圍住，柳元景將軍的衛(wèi)隊也已經(jīng)將宮內(nèi)控制，我們復國的大任終于要完成了。

“劉子業(yè)呢？”武秋仁問。

回稟少主公，“搜遍整座宮城都沒有找到，可能是在混亂之中被人殺害了”。還未等跪在身前的人說完，“爾等蠢貨，什么是混亂之中？！你們真是誤事?！昂鋈凰窒氲搅耸裁?，吼道“糟糕，快去找!“

他看向下面混亂的場景仰天長嘆之后，似是對著月自言自語道“父親，你的國真的這么重要嗎？那么母親呢？我的愛呢？”

“重要嗎，秋郎？我機關(guān)算盡，卻沒想到你竟然背叛我”，隨著聲音的落下，那兩個蒙面黑衣人從空中重重的摔在承天殿的青瓦上。

武秋仁轉(zhuǎn)過身來，閉上眼睛，大笑之后鎮(zhèn)靜的說道“都是天意，既然事已至此，公主我就先去了，秋仁感念公主的大恩大德，只有下輩子報答了，下輩子讓我們只做一個平凡的人吧。說著就要拔劍自刎，可是就在那一剎那，不知是誰的兩顆石子彈來，武秋仁的劍就掉落了下來，但石子卻打向了武秋仁的雙眼。武秋仁慘叫一聲，鮮血從他的眼中流出，他身形不穩(wěn)的就要摔下殿檐，卻在這時被山陰公主接住，山陰公主淚如泉涌，直喊“秋郎”。

而從其身后傳來“姐姐，這就是你一直要保護的那個人嗎？姐姐你以這三十多位面首為幌子就只是為了他嗎？哈哈哈哈。”

“弟弟，不是這樣的。但看在為姐這許多年為你所做的份上，饒他一命吧，他已經(jīng)是一個廢人了”。山陰公主哭求道。

“姐姐，多虧了煉獄下的面首們，也多虧了姐姐你的精心布局，才誅殺了一干叛賊還意外的勾出了這個最大的奸賊，今晚真是收獲頗多啊?！眲⒆訕I(yè)諷刺的說道。

“弟弟，這一切是誰教你做的？”山陰公主吼道。

“不，沒有人，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我不過將計就計了而已?！眲⒆訕I(yè)毫無愧疚道。

“如此，好！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請陛下也刺臣妾一死吧?！鄙疥幑饕环雌綍r對愛弟的稱呼，將臣妾二字說的很重并轉(zhuǎn)而問道“只是，你為何要這樣？！”

“姐姐，你還不知道嗎？這——”就在劉子業(yè)說的同時，由黃金人形面具老者在內(nèi)的大約十幾個帶著或銀色圖案、或青銅黑色圖案面具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山陰公主的身前，守護著山陰公主和被山陰公主抱在懷里的武秋仁。

似乎一切都靜止了一樣，眾人都盯著劉子業(yè)看，似乎是在戒備著什么，仿佛只有風吹著樹葉的婆娑聲，荷花池畔的流水聲、天邊不時的鴉聲還在繼續(xù)。

“走！”隨著山陰公主地一聲令下，眾人地身形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就在她們消失地那一瞬間，劉子業(yè)身旁出現(xiàn)了四個人，有在沙漠里的那個身穿黃色麻衣的不陰不陽人，還有紫衣道士，剩下的兩位則是一個手拿雙錘的宮裝少婦和一名臉上有一道長疤，腳踏銀黑色大刀，手里把玩石子的青年男子。

“陛下，不要追殺嗎？以我等實力，想來不廢力氣”。紫衣道士急切的問道。

“讓她們走吧，走吧”說著劉子業(yè)失望地走進了月光深處，直至化為一個黑點。四人看著劉子業(yè)的背影，不知所措，只聽念道著湘東王劉彧還在等著等幾個字。

肆

后來，史載公元465年（景和元年十一月三十日）夜，巫師誘騙劉子業(yè)說，華林園里有鬼。所以劉子業(yè)親自到華林園竹林堂射鬼。他的親信壽寂之帶刀沖進去，姜產(chǎn)之作為壽寂之的幫手。劉子業(yè)想逃走，壽寂之追趕并殺了他，時年十七歲。葬于丹陽郡秣陵縣南郊壇西。

又聽說他死時大喊“阿姐，我只是想要擁有你一個人的愛而已。這天下是誰的又和我有何相干？阿姐，我終于知道這全天下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會負我。阿姐，你現(xiàn)在還認我是你的弟弟嗎？！”

坊間傳言，山陰公主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世間是在聽心雅軒上武秋仁的墓前，聽聞公主是得知了愛弟死訊后帶領(lǐng)剩余的屬下一起失蹤的。

也有一種說法，說是山陰公主在得知愛第死訊后，吐了一口血就不醒人世了，武秋仁也為此抱著公主的尸體投湖殉情。又聽說后人在整理山陰公主遺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封沒有上蠟的信，信上的字跡已然模糊，只在信封上看出劉子業(yè)給她的。

而這些都無從考究。

伍

人界

某處幽界入口，洞中的七彩琉璃寶樹泛著耀眼的光芒，從樹身散發(fā)的清香味讓人提神。而一女子看向樹上結(jié)出的淡金紅色果實，眼中滿是期待。而她腰間鑲嵌著綠色寶石的萬年玄木梳此刻亮了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