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忐忑的心

　　青曼心里好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前些天，青曼在網上看到有關漸悟與頓悟的說法，她對這兩個名詞的概念不甚了解，便在QQ里給坤緯留了言“請問，你是如何理解漸悟和頓悟這兩個概念的。”都過去兩天了，對方一直沒有回復。剛才，青曼又接連給坤緯打了兩次招呼，仍然沒有回應。若在平時，坤緯早上不上網，到了下午他總會露下臉。難道家里有事？莫非是生病了？青曼想發個短信過去，又怕太冒昧了。

　　青曼猶豫著，眼睛緊盯著桌上的手機，仿佛在證詢它的意見。還是發個短信問候一下吧，沒什么大不了的。似乎它眨巴眼睛微笑著給她壯膽。青曼輕輕地端起手機翻找到坤緯的電話，在短信框里寫上“怎么沒有看到你上網呢？”發了過去。

　　青曼與坤緯是QQ好友，確切地說是文友。青曼愛好文學，平日里喜歡弄弄筆墨，借QQ空間作為交流的平臺。經常會有網友來到她的空間瀏覽她的文章，那些素不相識的文友，讀了她真誠流瀉的文字，有的會留下熱情洋溢的贊美，有的會留下真知灼見的感悟。順著他們的足跡，青曼也回訪他們的空間，主動加他們為好友，這樣一來二去，青曼的空間，就擁有了一批文學朋友。

　　青曼與坤緯就是在彼此空間交往中認識的。從坤緯的個人資料顯示，他所在地是黑龍江哈爾濱，年齡好像比青曼大四、五歲。是坤緯的文章吸引了青曼，開始他們只是彼此在對方空間發表自己的見解，偶爾也在對話框里聊上幾句，都是一些有關文學上的問題探討。

　　到了知天命的青曼，一下子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春節過后將辦理退休手續，現在的她已經不必像以往那樣按時上下班。退休的日子漸漸地逼近，退休的心情越來越濃。青曼每天上上網，看看書，日子過得很清閑。老公德明是市衛生局的財務科科長，掌管著全市衛生系統的財政大權，平日里忙得不可開交。女兒在外地讀書，平常只是難得來個電話問候一下老媽。

　　人生猶如一艘船，總是被日子拖曳著隨處飄流。但青曼是個不愿碌碌無為的女人，她在及時調整心態，盤點退休心情。回憶過去，展望未來，她放下包袱,輕裝上陣，覺得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應該是無怨無悔的。在這人生新的拐點，她在尋找一種美好的意境。

　　遇到坤緯，青曼覺得很幸運，坤緯的博學為青曼拓展了一片更為廣闊的文學天空。平時只要有時間，青曼就喜歡跟坤緯討論名著、寫作等相關話題。有一次，青曼與坤緯在QQ上聊天，談到了《西游記》里唐僧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青曼認為唐僧是個信仰堅定、意志堅強的完美圣人，但坤緯卻說唐僧是個是非不分、軟弱無能的膽小鬼，兩人的觀點出現了嚴重的分岐。唐僧是唐朝的高僧，唐太宗李世民委派他到西天取經，他帶領徒弟經歷了種種磨難，終于到達西天取得佛經。怎么能說他是個貪生怕死的軟弱鬼呢？青曼不以為然，她停止了打字，覺得無法再與坤緯溝通下去。

　　這時，坤緯發過來一串字：“你電話是多少，我打過來跟你說。”她稍稍地怔了一下，把手機號碼寫在對話框上。

　　坤緯立即打電話過來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西游記》里，吳承恩對人物的刻畫是非常成功的。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等人物個性鮮明，各有特色。描寫最成功的、最復雜的要數唐僧這個人。他是一個豐富多彩，個性復雜的人，表面上他的形象高大、完美，幾乎是個圣人。但我們可以透過他的表面，看到他的另一面……”坤緯妙語連珠，滔滔不絕地與她說著唐僧的另一面，足足講了十幾分鐘才掛電話。

　　事后，青曼把坤緯的電話貯進手機的聯系人里了。網絡真是奇妙，兩個相隔千里的網友，通過文字的不斷交流，成為了文學上的知音。青曼佩服坤緯的博學，在文學上跟他有聊不完的話題，最近一段時間，與坤緯聊天成為一種習慣。就像她每天端坐于電腦前要沏一杯綠茶，如果沒有跟坤緯聊上幾句，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短信發出后，青曼把手機擺放在電腦桌上。一邊上網瀏覽，一邊豎起耳朵注意手機上的動靜，忽然“嘟”的一聲，她眼睛一亮，一把抓過手機，一瞅卻是條廣告推銷的垃圾短信，她失望地扔下手機。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對方仍然沒有回音。難道是他沒有注意手機上的短信。這么思忖著，青曼忍不住又向坤緯發出去一個問號：“今天怎么不上網呢？”

　　第二個短信出去后，青曼又急不可耐地等了一個多小時，但就如一顆扔進河里的石子，音訊渺無。青曼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機，下意識地又翻到了手機上聯系人的那一欄，目光始終停留在坤緯的名字上。想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她將手機惦量了幾下，猶豫了幾回，最后終于閉上眼睛，按住那個名字……

　　青曼的心怦怦亂竄，好像將要蹦出自己心窩，焦灼地等待著電話那頭坤緯的聲音的出現，卻傳來十分標準的普通話：“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青曼怔怔地站在電腦前，瞧著QQ上暗著的坤緯的頭像，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這坐臥不寧的感覺，似乎在年輕時與先生德明談戀愛的時候曾有過。想起當年，自己與在部隊的德明剛認識那會兒，兩人只能靠寫信交流感情。每次把信寄出后，就掰著日子翹首以盼。如果到了該收到信的日子，德明的信卻未如約而至，自己真如同那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那時候可沒有電話，也沒有網絡，只能死心塌地地等待。現在，給坤緯又是短信又是電話，得不到他的消息心里更加的不安。正如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并不能減少人與人之間心靈的距離，這么先進的通信設備也未必能減少人內心的焦躁啊！如果，手機里沒有貯存坤緯的電話，也許倒省卻了許多煩惱。此時的青曼，真有點后悔當時隨意地一個動作而保留了坤緯的手機號。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青曼在等待中神情恍恍惚惚的，她一遍遍地自問：我是不是在那兒得罪了坤緯，才使他不再理采我？我也沒有不妥的地方啊！難道，真是出了意外嗎？焦躁、擔心、憂慮……五味俱全，忐忑不安。浮躁的心情使青曼難于平靜，索性關了電腦，捧起桌上的那本《朱自清散文》，翻開書頁，眼睛瞄著書中的字里行間，思緒又不知飄忽到哪里去了。青曼無奈地扔了書，走出了家門。

　　這是初冬的黃昏，天空是灰蒙蒙的，連空氣也是混沌的。陣陣寒風習來，梧桐樹的葉子紛紛地飄落在地，樹的枝椏上只剩下幾片稀疏的葉子。那飄零的落葉給多愁善感的青曼帶來一絲淡淡的愁緒，使她的心情越加地纏綿難解。境由心生啊！平日里心情好的時候，看什么都是美的。現在呢，在青曼眼里，冬天是最不浪漫的季節。難怪人說，什么樣的心境帶來什么樣的風景。

　　晚飯后，無精打采的青曼又習慣性地打開電腦。QQ剛一上線，“嘟、嘟、嘟”，坤緯的頭像正一閃一閃地跳躍著。坤緯終于出現了，青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懸著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青曼連忙用鼠標去點擊閃動著的坤緯的頭像，對話框里跳出來的一行字：“你好，這兩天開會，封閉式培訓。”

　　她馬上回了一串字：“不好意思，因為沒有看到你上網，有點擔心，才給你發了短信，還打了電話。”

　　很快又回過來一行字：“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誰呢，不敢冒冒然回電呢！”

　　原來，他都不記得我的電話，原來他心里根本沒有惦記我。青曼突然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滑稽，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襲上心頭，但瞬間又似一陣輕風，被坤緯下面的一段話吹走：“謝謝你，沒想到，在遙遠的南方，有個妹妹這么惦記著，好溫馨呵！”接著，他發給她一個擁抱，她呢，默默無語，遲疑了片刻，故作輕松地回送他一張笑臉。

　　接著，坤緯打過來一段話:“現在我來回答你有關頓悟和漸悟的問題吧。”

　　“好啊，我正等著呢！”好像之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她應答著。

　　“漸悟與頓悟是感悟佛法的基本方法。佛教上講究的是悟性，佛教有八識，即眼時，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第七識末那識，第八識阿賴耶識。漸悟是靠1-6識的作用，而頓悟是第八識阿賴耶識的作用。一般修行者只能靠漸悟，頓悟的很少。所以，漸悟靠人（勤奮），頓悟靠天（天分）。”

　　“你的比喻很簡單，我懂了，謝謝啦。”青曼發過去一個贊揚的大拇指，坤緯立即送來一張燦爛的笑臉。

　　以后的日子里，他們繼續討論文學，繼續談論寫作，青曼總是有說不出的開心。每當看到坤緯的頭像一閃一閃，總是臉紅心跳，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每當等不到他的信息，總有一種失落感，好像失去什么，心神不定；每當給他的短信，如同泥牛入海無消息，總有一種緊張焦躁的心情在折磨著她；每當給他的電話，結果是對方的手機已經關機，一種蒼涼不安的心情從天而降……她每每捫心自問，我怎么了？我愛上了他？我的生活離不開他？幸福與痛苦，興奮與焦慮，開心與緊張交替向她襲來。她多次反問自己，我是否應該這樣生活？她多次想結束這樣的交流，卻又不甘心失去文學的知音。

　　有一天，青曼在手機上輕輕地刪除了坤緯的名字。當按下了那個刪除的確認健后，她似有一種如釋重負感覺，也有絲絲的無奈和惋惜。她想起了佛說的一句話，放下，便得自在。讓那種感覺隨著風兒，永遠地吹走吧！青曼感到自己的心情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自在，似精神得到一次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