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

　　一

　　北國冬日，大雪紛飛。

　　在曠野之中一個男子孤獨的行走，踏雪之處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司徒煙柳你還想往哪里跑。”荒涼曠野上響徹起類似于鬼魅的聲音。

　　男子聞聲加快了行走的腳步，北風卷著鵝毛大雪，他的身影散亂在其中，當跑到一棵參天的枯樹旁邊之后，他靠在樹干上，汗水在他的額頭上流下，如果靠近可以聽見他狂亂的心跳聲。

　　“還想要逃嗎？”蒼涼的聲音再次想起。

　　當男子剛剛有些平復的時候，一個妝容精致的紅衣女子踏雪向他靠近，紅色的裙擺在寒風之中飛舞的像一面旗幟。

　　“南風錦你何必苦苦相逼，我已經放棄了飛升的機會，如今我內丹已碎，修為已毀，欠你的能還的我都還了。”男子無奈的說道，那輕微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寂寞。

　　“你為了李畫喬那個女人，毀我玄晶，破我結界，害得我墮仙成魔，生生世世都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承認是我欠你的。”

　　“你又何止是欠我那么簡單，血債就要用血來償還。”南風錦語畢，使出淬血之劍，頃刻之炙熱的鮮血從司徒煙柳的胸腔噴涌而出，那鮮血猶如大朵的紅蓮在他純白的衣襟上徐徐的綻放，血液的溫度融化了朔中經營的雪朵。

　　司徒煙柳倒地后女子拂袖而去，在無人的荒野之中沒人看見她臉上流下的滾滾熱淚。

　　“我知道這世界上的千萬種結果莫不過是因為我南風錦在你心中的地位永遠敵不過李畫喬，所以你把我的喜歡，把傷害我當做理所當然，而如今種種過往都如過眼云煙。那么從今日起你生生世世都會受到我這個妖魔的詛咒。愿來生，愿永生永世你司徒煙柳與李畫喬都不能在一起，直到你絕塵之日。”

　　已經躺在雪地上的司徒煙柳瞪大了眼睛，一直呆呆的望向天空，直到他魂飛魄散。

　　四周都是寂靜的，剎那間風雪都停了，空氣之中充滿了血腥味，司徒煙柳身側的枯樹忽然開滿了嬌艷如血的花朵，那花朵紅的如正在灼燒著的火焰一般，只可惜在一片潔白蒼茫的天地之間它顯得那么寂寞。

　　桃花開在冬日，全然因為虧欠。

　　桃花妖李畫喬虧欠紅蓮妖司徒煙柳一生一世。

　　二

　　三百年后。

　　一年一度的瓊華派招新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經過初試和復試，一大批新人排著隊伍登上瓊華之巔，在經歷過掌門與眾長老的檢閱之后，他們就成為正式的瓊華弟子了。

　　在這批弟子中，有兩個弟子最為特別，他們之中段玉柳天生天緣極佳，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奇才，李嫣然骨骼驚奇，雖然她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弟子卻悟性極高。

　　到達正清殿前的空地之后，弟子們一字排開，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后掌門攜各長老從大殿中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面容極好的紅衣女子在眾長老中顯得格外的突出。

　　那個女子走在段玉柳面前的時候，仔細的看了好久，那眼神就好像是有經驗的獵手看見了獵物，有希冀，也有殺意。

　　檢閱之后，眾弟子都被師兄們統一帶到住宿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啊？”李嫣然主動搭訕走在她旁邊的男子。

　　“段玉柳”男子冷漠的說，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想理會身側的女子。

　　“剛剛那個紅衣長老看你的樣子好奇怪啊！”

　　“是嗎，我并沒覺得，可能是你自己沒有注意吧，她看你的樣子也很奇怪，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奇怪的人。”

　　“其實……”李嫣然還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段玉柳打住了。

　　“姑娘，你何必和那么不解風情的人說話，看他哭喪個臉的樣子都覺得晦氣。”李嫣然旁邊的尚啟文看到了這一切，主動上前和搭話。

　　“謝謝你了這位同門。”李嫣然尷尬的沖陌生男子笑笑。

　　“在下尚啟文，以后請姑娘多多關照。”

　　“公子過謙。”

　　你一言我一語之間，已經到了弟子們住宿的地方，男弟子兩人一間房，女弟子一人一間房，男女弟子居住的房舍之間夾著一道翠綠的湘妃竹。

　　“你為什么不理剛才的那位姑娘啊？”與段玉柳分到一個房間的尚啟文好奇的問到。

　　“我是來修仙的，又不是來勾搭姑娘的。”

　　“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白白辜負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尚啟文作情圣狀說。

　　“你有意，你去憐愛那落花就是了。”段玉柳說完拂袖而去。

　　三

　　“回稟南風長老，新弟子們已經在住所安頓好了。”

　　“我知道了，你去叫段玉柳來見我。”

　　“是。”前來稟報的弟子殷勤的應和。

　　弟子退下后坐在銅鏡前的南風錦捋了捋頭發，看見鏡中的自己得意的笑了一下。

　　“三百年了，司徒煙柳，三百年都過去了，我終于等到你了，這一世我要你嘗遍我經歷過的所有的痛苦。”她在心里暗自想著，盡興處狂放的笑了出來。

　　片刻之后，收到傳喚的段玉柳已經走到了南風錦的面前。

　　“不知長老傳喚弟子有什么事情。”

　　“沒什么事情，只不過是看著你像我的一個故人，所以想送你靈劍祝你早日成仙。”

　　“弟子謝長老。”

　　“客氣什么。”南風錦語畢轉身拿出了自己的淬血寶劍。

　　“此劍名喚寒天，是千年之前紅袖仙子以自身的鮮血鑄就的，今天我我把它贈予你，望你日后早日飛升。”南風錦看著自己手中的劍說道。

　　“這么貴重的東西，弟子承受不起。”

　　“無妨，三百年前我就已經注定飛升不了了，拿著它也是浪費，你天緣極佳，他日必成大器。”

　　“那弟子謝過長老。”段玉柳接過寒天劍后施了一禮。

　　“你下去吧，忙了一天我有些乏了。”

　　“弟子告退。”

　　在段玉柳轉身之后，南風錦嫵媚的笑了一下，那柄寒天劍上早已經被她下好了南疆**，中蠱之后他見到的第一個女子將會成為他終身最愛，與此同時他慢慢被蠱蟲吞噬心智，直到走火入魔，唯一解蠱的方法就是用寒天劍殺死他第一個遇見的女子。

　　段玉柳從南風錦處出來，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夏起了雨，夏季的天氣是暴戾和多變的。

　　“還好你遇見我，不然可就要被困在這大雨里了。”段玉柳的耳邊響起一個素淡的女聲，他側過頭發現那人正是今晨和他搭話的女子。

　　“在這里多等一會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男子依舊是冷漠的語氣。

　　“和我一起走吧，捎你一程。”

　　“不了，我想在這里聽雨。”

　　“那我陪你吧！”李嫣然接著說。

　　段玉柳笑著點了點頭，他的笑容好像三月里的春風。

　　四

　　“修道講求修身養性，絕塵緣，戒人欲，觀自在，卻前塵。你們都要切記。”正清殿內瓊華掌門西風道長說道。

　　“弟子謹遵掌門教誨。”大殿里的弟子齊聲回答。

　　“未來幾天，你們就要分別拜入我與其他六位長老門下，至于師從何處，靠的是因緣。今天在這里先收段玉柳做我的弟子，南風長老沒有到場，她委托我宣布收李嫣然為弟子。其他的弟子也不必著急，由于大家都很優秀，長老們抉擇是十分的困難。事情就是這些大家都散了吧。”

　　“弟子告退。”正清殿內又響起整齊的聲音。

　　“恭喜你啊，被掌門收為弟子。”出殿之后李嫣然湊到段玉柳的身旁說。

　　“你不也拜入南風長老的門下了嗎。”

　　“南風長老，看她那個樣子就是個母夜叉。”

　　“我覺得的她人很好的，還送了我寶劍幫助我修煉成仙。”

　　“你說南風長老送了你東西。”李嫣然突然詫異的提高了音調。

　　“是啊，有什么問題嗎？”段玉柳反問。

　　“沒有沒有。”李嫣然擺擺手。

　　“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我有東西要給你。”

　　“我有空，有空。”

　　“那今晚翠湖旁見嘍。”

　　“好。”李嫣然答允之后害羞的跑開了。

　　是夜，翠湖旁的草叢里時不時的響起蟋蟀的叫聲，湖中的紅蓮開的如火一般的嬌艷。

　　李嫣然早早的就在那里等著，也不見有人來，就在她等的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后面抱住了她。

　　“你這樣不好吧？”她害羞的說。

　　男子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抱著，彼時翠湖的另一頭從遠處看到眼前尚啟文和李嫣然抱在一起不覺呆住了。

　　他只是覺得胸口一陣疼痛，站在那里看了一會，轉身離開了。

　　他并不知道，早上他們在清正殿前的談話被尚啟文聽了去。

　　五

　　那晚尚啟文在李嫣然身后抱了一會就跑開了，李嫣然一陣納悶之后也沒在多想。只是另她詫異的是在那之后的兩個月段玉柳都沒在理她。

　　感覺莫名奇妙的她終于在段玉柳在掌門那里練劍歸來的時候堵住了他。

　　“你為什么不理我啊？”她問他。

　　“我為什么要理你啊。”他冷笑。

　　“你這個人……”

　　“我怎么樣啊？我要用心修行，你這種人最好離我遠一點。”

　　“你莫名其妙。”李嫣然氣氛的大喊。

　　“無聊”段玉柳扔下兩個字離開了，剛走沒有多遠**噬心的疼痛讓他打了一個趔趄。李嫣然見狀連忙上前去扶，只是她剛搭上他的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開了。

　　“我不用你管。”

　　她覺得委屈，也沒有勇氣上前，就由著他去了。

　　段玉柳走遠之后，李嫣然才想起來南風錦囑咐她去取要抄頌的瓊華心法，于是便加快腳步往南風錦處去了。她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屋內傳出兩人談話的聲音，由于不想打擾她就在外面靜靜的等，只是屋內談話的內容卻讓他震驚。

　　“南風長老，我答應您的我都做到了，您答應我的也要記得履行啊。”

　　“你放心吧，現在李嫣然在段玉柳已經成為了**，且段玉柳也已經被我下了南疆**，到時他一死，我就向掌門舉薦你，到時地位和沒人都是你尚啟文的。”

　　“那弟子就多謝長老了。”

　　李嫣然聽到這里就徑直跑開了，她知道南疆**是什么東西，中蠱動情時必然承受萬蠱噬心之痛，想到這里她也突然明白了剛剛段玉柳為什么胸口會如此疼痛，那是因為情愛而痛，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減輕他的痛苦并且保全他。

　　從南風錦那里離開之后，李嫣然就立刻去找南風錦了。

　　“你對我有誤會。”

　　“沒什么誤會。”

　　“那晚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

　　“那又是怎樣的。”情緒激動處段玉柳又捂住胸口。

　　“我不知道那人是尚啟文，只當是你，還有你不要在動情了，南風錦她在你身上下了南疆**，動情是會讓你喪命的。”

　　“我只問你愛不愛我。”段玉柳用力的抓住李嫣然的肩膀說。

　　李嫣然沒有說話點點頭，兩行清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司徒煙柳你放心，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南風錦傷害你了，過去欠她的，我來還，但是我覺不允許她再來傷害你，哪怕我灰飛煙滅。”李嫣然看著**發作的段玉柳，在心里暗暗的想著。

　　六

　　不久之后

　　翠湖上浮起一具男尸，經人查看，正是已經失蹤了半月的尚啟文。

　　整個瓊華派忽然之間風聲鶴唳。

　　“你們憑什么抓我。”在被人強行帶走之前李嫣然大喊。

　　“我們是奉南風長老之命捉拿殺人兇手。”

　　“我沒有殺人，清者自清。”

　　“那也得請姑娘跟我們走一趟了。”幾個男弟子不容分手把李嫣然帶走了。

　　正清殿內

　　“李嫣然你說，是不是你殺害了尚啟文。”

　　“掌門我沒有。”

　　“還敢狡辯，明明已經有人看見了。你和尚啟文有染，你們之間茍且的事情敗露你索性殺了她滅口。”南風錦咄咄逼人道。

　　“南風長老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知道，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我是不會讓你傷害段玉柳一絲一毫的。”李嫣然像瘋了一樣的大喊。

　　“師兄，你可不能忘記幫助玉柳的成仙大業啊，這種妖孽不得不除，就是她先勾引殺害啟文，現在還下**勾引玉柳使他現在如此的痛苦啊。”南風錦對西風掌門說道。

　　西風聞言思附了一會喊到：“來人，將這個女子水性楊花殺害同門的教中敗類處死。”

　　李嫣然聞言瞪大了眼睛，死命盯著面前眾人，突然放聲大笑。

　　“那倒要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了。”

　　頃刻之間李嫣然掙脫了壓著她的所有人，原本還是一個女孩模樣的她在眾人沒有反應的時候現出了花妖真身。

　　“南風錦三百年了，你還是不肯放過司徒煙柳，上一世我能讓你墮仙成魔，這一世我定要你灰飛煙滅。西風掌門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的恩怨，我勸你不要插手，否則我屠你瓊華滿門。”

　　“大膽妖孽，你以為我會怕你們，弟子們和為師一起拿下這個妖孽。”南風語畢一場不可逃避的殺戮終于上演了。

　　那日的瓊華派血流成河，哀鴻遍野，連空氣之中彌漫的都是死亡的氣息。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南風錦與李嫣然還在打斗。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是李畫喬變得，可我還是贏了，你看誰來了。”身負重傷的南風錦落敗后伸手一指。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李嫣然望去，段玉柳正拿著那把淬血劍向她走來。

　　南風錦見狀忽然倒地說：“這個女人是桃花妖，她殺了我瓊華滿門。”

　　段玉柳走在李嫣然面前，她望著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句。

　　“說你為什么這樣做。”

　　“我無話可說。”

　　“你以為你這樣我就不敢殺了你嗎。”語畢段玉柳拿劍的手突然一抖，**又在吞噬他的心脈了。

　　“求你不要殺我，我還沒……”其實李嫣然只是想說我還沒有解了你的**，但是她還沒有說出口，段玉柳的劍就已經刺在了她的心口上。

　　鮮血慢慢滲出衣襟，鮮紅的血液徐徐變成開放的花朵在空中搖曳。

　　桃花開放在夏季全然因為不舍。

　　桃花妖李畫喬舍不得已經轉世的蓮花妖司徒煙柳。

　　情人已去，**已解。

　　淬血劍掉在地上，段玉柳伸手接住飛揚在空中的花朵放聲哭泣。

　　他都想起來了。

　　七

　　三百年前，司徒煙柳是翠湖里面已經修煉成精的蓮花妖，他在自己還沒有開出花朵的春季會習慣性的將葉子朝向已經花開如雪的桃花。

　　瓊華山是靈力十分充沛的地方，所以看似平凡的一草一木在那里都可以修煉成妖。

　　那日司徒煙柳剛剛好修煉成人形，沒有衣服蔽體，所以他就偷偷的潛入男弟子的住處偷了一件衣服穿上，只是不巧的是剛剛修成仙體的南風錦需要有人幫他去瓊華之巔采摘婆娑鮮果，因為正是練功時間，眾弟子都不在，所以司徒煙柳就被南風錦叫去幫忙了。

　　本是一朵紅蓮的司徒煙柳修成人形后長相俊美，動人之**子都要汗顏三分。

　　那南風錦即使早就決心放棄塵緣，可是看見司徒煙柳之后他還是動心了，一種微妙的感覺漸漸與她的心脈融在了一起。

　　而她不知道，司徒煙柳心中鐘愛的卻是比他早十年修成人身的桃花妖李畫喬。

　　后來南風錦知道了司徒煙柳妖精的身份，即使如此他還是控制不住對司徒煙柳的愛。

　　南風錦只要看見司徒煙柳與李畫喬在一起行走就會新生嫉妒，漸漸的她的那份嫉妒轉變為對李畫喬的恨。

　　紅塵紛亂，誰都逃不過情關。

　　原本一切都是平靜的，但是一切都伴隨著李畫喬被西風掌門打傷而徹底改變。

　　為了救李畫喬，司徒煙柳假裝接受了南風錦的愛意，結果在她閉關修煉之時，盜走了南風錦的玄晶去給李畫喬療傷。

　　對于即將飛升成仙之人來說，玄晶被損，飛升的結界就會破損，因為結界破損無法飛升的仙體，只能墮入魔盜。

　　八

　　“我再也不欠你了。”段玉柳回身看了一眼身負重傷的南風錦說。

　　語畢他重新拿起了那把淬血之劍，劃向了自己的脖頸。

　　“讓我在輪回中等你吧，李畫喬。”

　　陰間有泉名黃泉，有橋曰奈何，黃泉之畔開滿了彼岸花，奈何橋頭孟婆等待著轉世的人。一碗孟婆湯，人忘卻前塵，轉世輪回，如不想前世的情人就只能在黃泉里化成紅蓮，這些蓮花只能等待著它們轉世的愛人在生生世世的輪回之中路過黃泉時才能見上一面，可一面就要等一千年。

　　段玉柳拒絕了孟婆的湯，不回頭的跳入黃泉之中。

　　可是他不知道她已經神形俱滅，永生永世都入不了輪回了。

　　彼岸花開，彼岸花落。

　　花開花落又是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