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今天起晚了,匆匆洗漱就開車去學校了,第一堂有他的課,車速不快,可在轉彎的地方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雖然溫言緊急剎車了,但那個人還是倒在了地上。溫言下車去看那個人的狀況,發現人沒事,只是很恍惚,怕是嚇到了。路人報了警,警察來了調查情況,無論溫言和警察問他什么,他都不說話。看起來他不是故意不回答,而是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回答。“不是把人嚇傻了吧。”有圍觀的人說。溫言發現他穿得很好,只是昂貴的衣物上卻很臟,頭發亂糟糟的,眼眶發青,胡子也很久沒刮過了。溫言一下子想到韓凝,他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古怪,而韓凝一定知道怎么辦。
溫言把這個古怪的男人帶到了韓宅,開門的還是那個少年,不過這回少年看見溫言卻很客氣,雖然是明顯裝出來的。“很抱歉又來打擾你。”溫言說“沒關系,”韓凝說。“幫我看看他吧,開車不小心蹭到他,發現他有些古怪”“古怪?”溫言把男人推過來,韓凝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他,笑了,“原來是丟了魂。”
韓凝的手在他眼前輕輕一拂,男人就一下子閉上了眼睛,
“我問,你答”
“好”
“你叫什么名字”
“沈瀘”
“你家在哪里”
沈滬嘴角有些抽搐,“我,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家了。”
“好,那你發生了什么事”
沈滬一下子激動了起來,閉著眼睛,在地上亂轉,“發生了什么,發生了什么”他含糊地念叨。“阿青,灌茶。”韓凝一聲低喝,沙啞的聲音聽得溫言莫名地冷冽,好像刀子刮過心的感覺。阿青飛快地灌了杯茶給沈滬,茶水灑了一半,沈滬慢慢冷靜下來了。
沈滬的眼睛睜開了,迷迷糊糊地打量四周,“這是哪?”“我開車蹭到了你,看你有點神志不清,就把你帶過來了。”溫言說。“神志不清?我是有點神志不清,”沈滬念叨著,“發生了什么事,你坐下,慢慢說。”韓凝說。沈滬看著韓凝,覺得這個安靜妖嬈的女孩讓他安定下來,他坐下,仔細回憶了起來。
“我爺爺是當年淞滬會戰的老兵,去年去世了,他的遺愿是讓替他回趟上海,我今年有時間就去了一次,我家在上海有間老房子,我就住在那里,可是,我總能聽見哭聲,還有飄忽忽的影子,老房子肯定是非多,我也沒在意。不過,我越來越迷糊,每天都累得很,腦子也不清楚,我就趕緊買票回家了,可我總感覺有人拉著我不讓我走,一直到飛機上還有這種感覺,我感覺到很悲傷,莫名的悲傷。”沈滬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我記得我回來好幾天了,但就是找不到家,不,是哪里都找不到,除了,除了”“除了那間上海老宅?”韓凝接到。“你怎么知道?”“沈先生,你知道你祖父要你回去的緣由嗎”“不知道,我爺爺當時都有些糊涂了,我去上海只是為了了老人家一個心愿。”,“你是可以幫我的嗎?你要多少報酬都行。”“好,三萬。”沈滬一口答應了。溫言默默地想,韓凝是真的夠照顧自己了。
韓凝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喝!”她的手飛快地畫符,溫言感覺身邊有淡淡的涼氣,一個人影慢慢化為實質。是個年輕的姑娘,穿著民國的學生服,兩條辮子,頭上臉上都是血污,讓人看起來毛骨悚然。姑娘看到沈滬,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沈滬嚇壞了,一下子甩開了她。雖然看不清臉,但姑娘的表情一定很悲傷,“阿華,阿華……”姑娘的聲音有陰冷的長調。“你是誰,要做什么,為什么總纏著沈滬。”姑娘直勾勾的盯著韓凝,“你是誰,你為什么要阻攔我和阿華在一起。”她沖向韓凝,快到旁邊兩人都來不及攔。尖銳的指甲剛要碰到韓凝,阿青伸手抓住了姑娘的胳膊,向外一甩,姑娘被摔在了柱子上。“靈魂都沒了一半的野鬼,”阿青不屑地說。
“阿青,請吳嬸來。”少年應了,不一會兒帶來了位行動拖沓的老太太,溫言發現正是第一次來給他開門的老者。阿青的手里還端著瓷盆和毛巾,瓷盆看起來很有年頭,但卻光潔可鑒,毛巾是很厚的棉布,現在早已經沒人用了。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蹲下,用毛巾沾了瓷盆里的水給姑娘擦臉,“姑娘呦,漂亮的姑娘呦,可憐的姑娘呦,你快醒醒吧,你愛的人在等你呦。”老太太的歌聲有濃重的南方口音,聽起來很蒼涼,有種時代的久遠感。血污被老太太擦去,姑娘露出白皙的肌膚膚和清秀的面容,她頭上有個猙獰的傷口,,邊上血肉模糊,老太太用毛巾輕輕地擦著她的傷口,讓她看起來不那么嚇人。
姑娘一直很安靜,只是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人心慌,“緣起緣滅緣自在,情深情淺不由人,緣起緣滅緣自在,情深情淺不由人…………”韓凝慢慢地念著這句話,姑娘的眼神不再那么嚇人,默默流下了淚。
“既然醒了,就說說吧。”韓凝喝了口茶,看向姑娘。
民國。
沈華趁晚上換班偷偷溜出來喝酒,他是一年前當兵入伍的,最近的局勢很不好,應該快要打仗了,趁這次喝幾杯,到了戰場上也不怕了,他想。沈華準備買一壺酒和兩只燒雞,他喝壺酒吃只燒雞,另一只帶給戰友,他們幾個都要饞瘋了。正盤算著,他忽然聽到“救命!救命”的喊聲,沈華一下子沖了進去,原來是兩個地痞調戲一個女學生,“都快滾,不滾老子斃了你們。”沈華大喝,掏出*指著他倆,地痞見著沈華穿著軍裝,又有*,跑了。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這幫人,當兵打仗沒看見影,欺負人倒是行家。”沈華拉起女學生,“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這世道這么亂,大晚上的別亂跑。”女學生‘哇’地哭起來,一下子給沈華跪下了,“大晚上的干什么,有話好好說,讓人看見成什么事。”“我沒家了,家里人讓土匪都殺了,我沒地去了,你救救我吧,我給你當牛做馬,求你了。”“你起來,你起來,好歹也是個學生,別老當牛做馬的。行了,行了,我帶你走吧。”沈華把姑娘帶到弄堂里一間還算好的房子,“這是我師傅的房子,他死了,房子就給我住了,你先在這住吧,我也不知道回不回得來,”沈華從兜里掏了半天,掏出兩塊錢,“你先拿著花,我叫沈華,要是我回不來了,你就給我燒點紙吧,”說完,沈華就走了,“哎”姑娘喊,沈華回頭“我叫艾合,我等你回來。”沈華不置可否地笑笑,馬上要打仗了,回不回得來誰知道呢。
沈華沒回來,淞滬會戰異常慘烈,漫山遍野都是死人,他命大,沒死,他的戰友卻戰死了,沈華有時候想:要是那天給姑娘一塊錢就好了,剩下的一塊錢可以給戰友買燒雞吃,人都被炸碎了也沒吃上一口燒雞。那個姑娘,也怪可憐的,要是我能活著回去,就去看看她。
沈華又打了兩年仗,和位地方上的護士結了婚,護士叫陸芳,人很好,就是脾氣暴,沈華常常挨罵,成了戰友們玩笑的對象。沈華卻很自得,因為他知道護士對他好得很,罵兩句就罵兩句吧。沈華妻子所在的救護站要轉戰上海,沈華突然想起了艾合,就讓妻子有時間去看看她,陸芳答應了。
陸芳到了上海,一天有時間就買了點心去沈華所說的弄堂,正要進去,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沖她撇撇嘴,說:“這家的女人可了不得。”陸芳沒搭話,她討厭搬弄是非的人。她正要進去,發現從里面出來一個行為猥瑣的男人,下流地看了她一眼,陸芳覺得有些不對勁,沒敲門,就進去了。一個濃妝艷抹的姑娘在吸煙,正是艾合,見她,問:“你是誰老婆,來找我。”陸芳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是沈華的老婆,他讓我來看你。”艾合一下子站起來,“沈華沒死,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動得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走。陸芳有點不舒服,她在桌子上放了十塊大洋和一個手鐲,“別干這個了,這些錢是沈華給你的。”說完,就走了。
那個老女人平時對艾合有些了解,對她做暗娼又很不滿,倚在門口說:“等了人家那么久,人家早有了老婆啦,給你錢就不錯了,男人啊,有了家就收心了,不會跟野女人混了。”艾合愣愣的,老女人的話在她腦子里繞來繞去,沈華還活著,還活著,她想。
艾合這兩天沒接生意,也沒怎么吃飯,她換回了當年的學生服,把妝都卸了,她整天都在想,沈華還活著,沈華有老婆,沈華有家,沈華還活著……早上起來,她發現家里沒菜了,她不想去買,可是,萬一沈華回來了,他沒吃的怎么辦,于是她拎著菜筐,匆匆去買菜了。正當她想沈華會愛吃什么的時候,日軍向上海平民區空投**,死傷無數。
韓凝聽完,用手在艾合額頭上虛畫了幾下,說:“你被炸死后,執念太深,所以你又回到了那間屋子,可是你的魂魄被炸碎了一半,所以,你越來越糊涂,把一切都搞混了。沈滬到老屋去住,因為血脈相連,你錯把沈滬當成你愛的人,迷糊了他的意識,讓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住你愛的人。”韓凝嘆了口氣,“你現在一半的靈魂已經碎了,另一半也要散了,全靠你的執念在支撐。”
“你能幫幫她嗎,我愿意把報酬加一倍。”一直沒說話的沈滬問韓凝,韓凝想了一下,說:“我只能盡量給她補補靈魂,你給她多燒些紙錢吧,快八十年了,她也不易。”韓凝站起來,阿青給她遞上雙拐。“我累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韓凝慢慢地走進里屋。吳嬸把艾合帶到院子對面的那個屋子里,阿青對沈滬說:“沈先生,七日之內把報酬送到,只要現金。我們會好好安置艾合的,還請您為艾合多燒紙。”又說“兩位先生,請喝杯茶再走。”
七天之后。
沈滬開車到了韓宅,阿青打趣他,“沈先生你找到家了?”沈滬笑了:“找到了,找到了,家人都報警了,沒想到我在街上逛了幾天,對了,艾合怎么樣。”“大小姐給她補了魂,但是還是很虛弱,沈先生請多為她燒紙。”沈滬點點頭,說:“我給她燒了,明天再燒些。”“沈先生是個好人,您會有后福的。”沈滬笑了,“借你吉言。”他沒見到韓凝,也沒強求,雖然他對這個神秘的女孩子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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