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姐側身請她進來,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內褲、煙頭、雜志,氣味刺鼻,蘇姐收拾掉凳子上的一堆衣服,她勉強的坐了下來。蘇姐走進房間里拿了兩個紙杯來,從窗臺上的水壺里倒了點開水遞給她:白梅,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張臉很陌生,有時候我早晨起床看見它也很陌生,陌生得讓我難過,但漸漸的我就習慣了,因為這本來才是我的樣子,于是我就覺得就算要這樣蒼老下去也沒有什么可怕的。
她眼前這個風塵仆仆的女子,她說蒼老并沒有什么可怕的,她臉上沒有一點妝容,嘴唇干裂,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中強行擠出,但她聽來卻這般認真而實在。原來她們從前是同一類人,而今已是人事全非。
她問她:你可還恨沈曼恨阿玲。
她搖頭苦笑:從前恨,恨她們把我逼到這樣的絕境,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多么凄慘,身上沒有一點錢,有幾次餓極了就只能到樓底下的垃圾堆里撿一點吃的,那時候容貌、香水一點用都沒有,連溫飽都快沒有了,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那時候恨不得能找到那些把我弄得這么凄慘的人同歸于盡,但我連找她們同歸于盡的力氣都沒有,后來我知道了,到底我是貪生怕死的人。在我餓得發昏的時候,我突然很想好好的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我在一個小商場里找了份工作,做清潔,也認識了一個普通的男人,他知道我的過去,愿意跟我過日子,我這樣一天一天的過下來,也就不恨了。我早晚都要變成這個樣子的,庸俗的活在現實里,反而讓我每一天都過得很清醒。
林耳朵心中感觸,知道已經不必再說什么,起身告別,眼睛里已經溫潤,她內心很想說幾句鼓勵的話,但這種行為確實做作,于是她只說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蘇姐平靜的看她離開,一臉自嘲,依靠販賣皮囊生活的女子,戴著虛偽的面具久了,自然而然的嵌進血肉里,怎么撕也撕不掉。她轉頭看了一眼污跡斑斑的屋子,深知她們這一生或許都不會再見面了。
她回來的時候陳子昂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她走過去幫他脫了鞋襪,蓋上被子,蹲在床前仔細的摸他的眼鼻,她愛著的男子,呼吸均勻,像個聽話的孩子,竟讓她異常動心。她伸過頭去親吻他的額頭、眼睛,心臟突突的跳動得異常真實。
她靠在他身邊,突然覺得疲累,很想就這樣倚靠在他身邊,永遠都不要清醒。
她還是做夢,大汗淋漓的醒過來,發現陳子昂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看,眼睛里沒有一點情緒,她被看得發慌,沉聲問他:你看什么呢。
他嘴角嘲弄:看你是不是天生就長了一副婊子的臉,連路邊修車的人男人都能與你**,不愧是妓女,誰給得起錢就跟誰做,就只會在我面前裝純潔。
林耳朵心冷如寒冰,這些字一個一個的從他嘴里說出來,像一根根堅硬的長刺一樣插在她的心臟上,她臉色慘白,不想與他爭辯,是什么時候開始,連與他吵架都覺得無力,林耳朵重重的躺下去,抓起被子蒙在頭上。陳子昂卻不讓她睡,扯了她的被子,粗暴的脫她的衣服,她揚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終于開口:你現在就走,不要再來找我。
陳子昂冷笑,坐在床沿上抽了一根煙,然后撿起地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出去。林耳朵泄了氣,心中后悔,但也不攔他,他們之間總是這樣別扭的冷戰、僵持,非要把對方都弄到咬牙切齒的地步。
到底沒有什么曲折的劇情,無非是吵完了又繼續在一起,這種不厭其煩的離開、復合、再離開,已經了無新意。
第二天陳子昂同樣來找她,接她下班,一前一后,林耳朵心中還生著氣,一路上誰也不說話,快要到家門口了林耳朵問他:子昂,你是否真心的愛我?
陳子昂回答得認真:我愛你。
那你以后不要再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愛我,便只能做個一心愛我的人。
好。陳子昂回答得很篤定。
林耳朵臉上才重新有了笑意,挽著他的手臂討好一般的笑。他轉頭看著身邊這個變臉比變天還快的女子,無奈的搖搖頭,左手卻緊緊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每次都要吵完架或者是有所爭執以后才會對對方承諾和妥協,才能稍微感覺到對方的真心,一味用這樣的方式去證明在對方心里的位置,實在是極其可笑又幼稚的事情。
陳子昂每次與她吵完架之后才會有所收斂,除了去酒吧唱歌以外就留在家里陪她,他們坐在沙發上看電影,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她有時候轉過頭看見明明滅滅的他的臉,這樣的表情好像一定格便是一生。他們逛街、吃飯、在公園親吻,做所有年輕男女熱戀中喜歡做的事情。她臉上笑逐顏開,喜色泛濫。連沈曼都驚訝的不斷的感嘆:嘖,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呀。
林耳朵嘿嘿的笑:那當然,你不是常說愛是舍生的事么,子昂就是那個我甘愿赴死的人。
聽到這話沈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她,只好擺擺手,干脆任由她自己一個人醉生夢死。
許茉莉有時候回來,她的身材逐漸高挑勻稱,眼角的黑痣日漸清晰,極其妖媚。有時候林耳朵與她站在一起,竟晃晃的覺得當初狼狽的女生與她并不是同一個人,她那樣羞澀和青春,而從前的許茉莉,眼底滄桑傷痕累累。她依舊親密的喚她姐姐,喚陳子昂姐夫。陳子昂次次都是把手里的煙灰彈掉,然后溫雅的答應她。他們一起吃飯,氣氛輕松和諧,甚至真的如同一家人那樣,說話,微笑。林耳朵內心滿足,沉溺在盛大的歡喜里,沒有看到兩人眼底的波詭云譎的曖昧。
許茉莉飯桌上開玩笑一樣的問陳子昂:姐夫,什么時候娶姐姐過門呀,總不能老讓她沒名沒分的跟著你不是。
林耳朵抬起眼偷偷的看陳子昂,他眼底波瀾不驚,嘴角卻淺淺的彎著:呵呵,小孩子別瞎操心,什么娶不娶的,我跟你姐姐這樣不挺好的么。
林耳朵心中失望,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的給兩人盛了湯,獨自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喝起來。
許茉莉走后陳子昂迫不及待的過來抱住她,她有些冷淡的推開,陳子昂愣了一下,訕訕的笑:都老夫老妻的了,還這么怕羞啊。
林耳朵不接他的玩笑,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子昂,我們結婚吧。
陳子昂被她看得發慌,知道她是說認真的,又實在懶得坐下來與她談論這個問題,就隨意的丟下一句:開什么玩笑,別玩了,我有事出去,晚上不用等我。
林耳朵哪里肯任由他敷衍,當即就拖住他的手:我是說真的,你若愛我,就跟我結婚。
陳子昂推開她的手,她又很快的拉過來,他不耐煩的又甩開,聲音頓時提高:你到底想干嘛,別無理取鬧。
林耳朵也不管,死皮賴臉的扯著他:陳子昂,你是不是嫌棄我,你要是不嫌棄我你怎么不娶我。
陳子昂來了氣,不想跟她吵,愣是甩開她摔門而去,臨走之間恨恨的留下一句:有病吧。
林耳朵獨自站在房間里,不開燈,夜幕一點點的降臨,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四肢僵硬,怎么都動不了。
她不過是害怕他離開她,她怕身邊所有與她親近的人最后都會離她而去,一如母親當初“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那般早早便被看得通透,她說耳朵,你這一生只能與我在一起。
陳子昂哪里有心思與她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他當然愛林耳朵,但他同樣愛身邊那些年輕美麗充滿活力的身體,他愛自己骨子里的虛榮,他更愛他自己。他那時候時常瞞著林耳朵帶許茉莉到酒吧里去,一開始不過是因為心中煩躁,又實在找不到一個人說說內心深處的東西,所以才拉她出來玩玩,因為她是林耳朵的妹妹,所以剛開始也沒什么其他的心思。但后來喝了幾次酒,醉眼朦朧中層層曖昧纏繞,他在上面唱歌得異常深情,而她,眼底已經是笑得肆意。他們喝酒、跳舞,玩得風生水起,某種程度上他們更像是一類人。比起林耳朵忽冷忽熱以及她滴酒不沾的怪異性情,許茉莉確實要妖媚性感并且識大體得多。
而林耳朵卻只認定許茉莉能對她傾心相付,實在是一廂情愿的事。沈曼有時候勸她:白梅,愛情這種東西向來虛無,只有金錢和權利握在手里才最真實。
金錢和權利?她要來何用,她不過是這世間小小女子,甘愿做個為丈夫洗衣做飯的平凡女子。
金錢和權利?她要來何用,她不過是這世間小小女子,甘愿做個為丈夫洗衣做飯的平凡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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